“那个小女孩身体极其虚弱,军医说她身上有先疾,无能为力,一切都看天命。但军师心生恻隐,与少年的父亲商量后,便将男孩送去了江左盟交由鹤龄先生抚养,将女孩送去了浔阳医圣世家,希望云家能够医治那个孩子的先疾。说来也许皆是缘分,彼时云家夫人痛失腹中之子,这个女孩的出现,带给了云家一丝慰藉,再后来,由于先疾和其他缘故,这个女孩被送去了药王谷,终于以药入血治好了先疾。”
梅长苏的声音很温和,怕惊动了什么一般:“阿蘅,这是我认识的你,你是云家的孩子,也是药王谷的弟子,是在我身边长大的阿蘅,前尘往事都与你无关。”
云蘅摇头落下泪来:“苏哥哥——”她的声音带了喑哑。
梅长苏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你这般倒叫我悔痛万分,就不该许你去峭龙帮,束帮主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啊?”
云蘅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望着梅长苏泪眼朦胧道:“苏哥哥,那你知道我和束中天的关系吗?”
梅长苏微微怔了一瞬,便道:“他说是你母亲旧识。”
云蘅咬了咬嘴唇:“不,不仅是旧识,他是我生母的兄长,或者说,他是我舅舅。”m.χIùmЬ.CǒM
梅长苏有些讶然,当时束中天在这件事上颇有顾忌,说的极为隐晦,也暗示过自己二人之间有血缘关系,梅长苏甚至想到了云蘅会不会就是束中天的血脉,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可是即便如此,这个丫头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那你知道我身上另一半血液源自何人吗?”
梅长苏微微蹙眉,这件事待他回想当时情境时已经隐约有了答案,试探道:“是大渝?”
云蘅惨笑一声:“苏哥哥,这就是你几次想告诉我我的身世,却又隐去不谈的缘由吧?”
梅长苏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与其将无法确定的消息告诉你,让你有了心结,倒不如顺遂你的心意不去谈它。”
“可是你没有拦我去峭龙帮,”云蘅眼神灼灼,“苏哥哥,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梅长苏听见这个“又”字,心中蓦然酸涩,便愈发后悔起来,自己原只想着阿蘅大了,既然她肯看得开,与云家也解了旧怨,知道了身世似也无妨,可自从阿蘅启程那日,自己心中的后悔便一日胜似一日,他又怎会不知这个孩子的内心有多敏感,是自己一时想岔了。所以当云蘅失踪的消息传来,梅长苏便知道,自己终是伤了她。
云蘅见梅长苏不答,眼眶红了红,拼命忍下去才道:“苏哥哥,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北境的一座小城遭敌军掳劫占据,百姓伤亡惨重,活着的也大多被抓去做了奴隶,其中便有一个女子,因其容貌惊人,被收在敌军领兵的王爷身边做了妾室,她的兄长虽然武功高强是一方翘楚,但她却生性柔善懦弱不知抗争,那个王爷以礼相待,她便甘愿委身与敌,甚至诞下一子一女。”
“可朝廷的军队终是打了过来,是赫赫有名的赤焰军,敌军节节败退,惨败之后王爷带着残兵弃城而逃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只除了方便随身的金银珠宝,什么也没有带走,甚至是他心爱的女子和他的两个孩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
云蘅冷笑了一声:“那个女子懦弱一生,终于硬气了一回,却也只是点火自焚于家中,混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年幼的男孩带着尚在襁褓的妹妹冲出了大火与浓烟,却误闯了战场,可他们活下来了,因为有人救了他们。”
梅长苏有些震惊,眯着眼回想那个所谓的王爷是何人。
“苏哥哥,你听说过莫泽王么?”
梅长苏怔了一瞬,一些回忆铺天盖地而来,怎么可能忘记,二十万大渝皇属军突袭北境,七万赤焰军拼死抗争——那是一切的开始,噩梦的开始,惨剧的开始,冤案的开始——而领头之人便是赤焰军的宿敌大渝莫泽王。
云蘅看着梅长苏剧变的神色,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赤焰军救了身上流着大渝血脉的孩子。
赤焰军救了自己宿敌的亲生骨肉。
不,甚至不只是宿敌,冬天的北境滴血成冰,大渝又怎会无端来犯?
太巧了。
他们早就有了猜测,朝中之人与大渝勾结,里应外合灭了大梁北境的雄狮。
所以,莫泽王,是赤焰军的仇敌,是林殊的仇敌,是梅长苏的仇敌。
也是,自己的生父。
那自己又是什么呢?传承着他仇人的血脉,却还赖在他的身边,理所当然地要帮他复仇?如果不告诉他,那是欺骗,如果告诉他,云蘅知道,这会成为解无可解的心结,是二人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云蘅弯了弯嘴角,却是有些释然,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没有欺骗他,全说了,也就解脱了。
是啊,云蘅想,她听到这一切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怨怼,原来自己也是被生父生母遗弃的孩子,原来自己的一生都是在被遗弃的,她只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告诉那个人,她只想着,是不是以后再也无法陪伴在那个人身边。
梅长苏抬起头来,忽然道:“你便是因为这个,躲着不见我?”
云蘅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便只想着你的生父,他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在你心里却将他看的如此之重?重到可以离开我?”
云蘅傻眼了,这叫什么话?自己什么时候······
“是我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是我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也是我带你回了廊州,看着你长大,也不抵你那个所谓的父亲?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是非不分,将仇恨轻易加诸于无辜之人的人?”
云蘅忽地哭了:“你凶我做什么!”
梅长苏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你说呢?我怕你出事,怕你因知道了身世受了打击,日夜忧心,你却在这里纠结这些事情?莫泽王是我的敌人,所以你便无视这十年的情义,把自己也要归入我的敌人那一方吗?”
“我没有!我是怕你——”
“对不起。”
“什么?”云蘅停下了抹眼泪的动作,迷茫地看向梅长苏,这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梅长苏叹了口气,蹲在了云蘅面前,轻轻替她擦拭着断了线似的泪珠,怜惜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自以为是,我以为让你知道身世是对你好,我没有要赶走你,”梅长苏顿了顿,“从来没有。”
云蘅抽噎着望着他,几乎忘了哭泣:“从来没有?”
梅长苏温和地笑:“没有,我答应过你的。”
云蘅忽地低下头:“那你也不介意?”
“阿蘅,你记得那个人吗?”
云蘅摇了摇头,她怎么会记得呢?
“我记得。”
云蘅颤了颤不敢抬头看他。
梅长苏紧紧握住云蘅的手:“但你和他是不同的,我不会在意,你也不要在意,阿蘅,你说过要在我身边帮我,陪我走这条路,可不能食言啊?”
云蘅抬头撞进那双带笑的眼睛,眼角湿润又落下泪来。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她是怎样度过,她太害怕了,害怕苏哥哥会不要她,害怕她又要被抛弃,到时候,她又要去哪呢?
可是上苍何其怜悯于她。
很多年前,那个人说:“阿蘅,我们回家。”
现在,那个人说:“那阿蘅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她像是等候了一世,疲倦不堪,终于找到归巢的飞鸟。
千山万水,日月更替,她终于等到了。
“好啊,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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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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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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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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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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