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低头绞着手指,咬了咬嘴唇:“在金陵已经有妙音坊了,兰园,兰园虽然是个极好的搜集消息的暗桩,但也不好把控,客人也不如红袖招多,没什么大用。”
梅长苏眼底隐了一丝笑意:“我以为,阿蘅是想把那些人捏在自己手里呢?”
云蘅眸子微微黯了黯,她是曾这样想过,兰园这样的暗娼园子,一向都隐藏着那些道貌岸然的朝臣亲贵们最肮脏的一面,若是能捏在手里,便是捏住了朝堂上大半人的命脉,莫要说一个楼之敬了,至于这兰园的主人,似乎沧巫阁的阁主从来不需要将他放在眼里,连南楚尚书都能顶替,一个小小的张进更是不在话下。
云蘅抬眸看向梅长苏,那双眸子里仿佛隐藏着氤氲的雾霭与千秋积雪,可却那样宁静,足以看透世人之心,云蘅轻声道:“苏哥哥,我是不是很残忍,我是不是变坏了?我看着兰园里那些姑娘,却只想着将兰园收为己用······”
梅长苏眼波微动,颇为怜惜地摸了摸云蘅的脑袋:“那阿蘅为何从金陵回来,又要我处理了兰园呢?”
云蘅垂着眼眸道:“童路大哥为了给妹妹报仇,险些重伤身亡,童大娘也险些被派去灭口的人杀害,若不是江左盟的人去的及时——”云蘅吸了口气,“当我看着他们,我就想,那些女孩子都有父母,都有亲人,即便一时凄苦沦落风尘,可这世间,总有人为她们难过,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无法改变,可剩下的女孩子,我却不忍心再利用,不能因为我们,就让她们付出生命,师父说,在医者面前,每一条性命都是平等的,可我若是将她们亲手推向不复之地,就不配为医者。”
梅长苏轻轻一叹,抹去云蘅的泪珠:“阿蘅,一直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孩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将你拖进这个漩涡里。”
云蘅使劲擦掉眼泪,猛地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云蘅要一直陪着苏哥哥的!”m.xiumb.com
“你从前不信,可如今也该明白,跟着我,踏进泥沼,注定无法不染污棹,仇恨交织、鲜血淋漓,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故友相叛,这世间最残忍之事,却要你亲眼去见证,阿蘅,你还是这样美好的孩子,若是你的双手沾染了鲜血,你的心也蒙上了仇恨,阿蘅,我此一生,都会追悔莫及。”梅长苏痛苦道。
他当然明白云蘅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这样坚强而聪慧的孩子,连一只灵貂也要救的孩子,最是心软而善良的孩子,却看见了人性的贪婪与肮脏,要去做与自己本心相违背的事情,又会是怎样的痛苦和郁结。
所以当云蘅提出来将兰园收为己用时,梅长苏并未阻止,也未提出什么异议,因为他过于了解云蘅,当这个孩子真的看到兰园的境况时,是绝不可能再去利用那些无辜而悲惨的女子的,当然,梅长苏内心也隐秘地盼望着,云蘅能够看清这条路的凶险与残忍,那样,他才能够更好地将她保护起来,让她永远纯粹而美好。
可正如同以往每一次因此事而起的交锋,梅长苏都以失败告终一样,这次也同样。
云蘅伸手握着梅长苏温凉的指尖,轻声道:“如果我真的做了,苏哥哥也会难过的吧?”
梅长苏看着她:“是,我们如今在做的事,都是不得不做的,我会难过,却不会退缩,为了让恶贯满盈之人倒下,即使让我去朝无辜者的心上扎刀也没关系,”轻叹了一声,“阿蘅,你看,这便是你我的不同,若是兰园的利益足够大,我并不会在乎个人的生死,而你,却还是这样善良的孩子。”
云蘅静静地看着他,便听梅长苏道:“我会处理掉兰园,只是因为兰园存在反而没有更多的用处,你明白吗?”
云蘅忽然感觉心底有什么弥漫而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半晌才哑声道:“你一定要将你做的事说的这样狠绝吗?苏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梅长苏惨然一笑,“阿蘅,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不都看到了吗?我为了布局,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舍弃,即便是我自己——还是你以为,我只是你的苏哥哥呢?”
闻言云蘅却笑了起来,只是摇摇头道:“反正我知道,苏哥哥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世间,都不会有比苏哥哥更好的人了,你不要故意说这些话,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说这条路黑暗又肮脏,如果注定要难过,那两个人一起分担,总比一个人承受来的好,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
梅长苏怔怔地望着她,脑中还回荡着她说的话。
“如果注定要难过,那两个人一起分担,总比一个人承受来的好。”
是这样吗?这条注定了自己一个人要走下去的路,即便是身边故交挚友也无法陪自己走下去的路,真的可以让她陪自己走下去吗?背负的七万冤魂,血海深仇,真的要拉她一起分担吗?自己一个人走了六年,是真的——有点累了。
不去管梅长苏的纠结,反正苏哥哥也不是第一次想赶她走了,云蘅却觉得这些日子郁结的心绪仿佛散开了,就像梅长苏所说,自己终究还是遵从本心做出了选择,虽然自己并没有那么善良,但一直都是尽力将无辜者的牺牲降到最低,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至于梅长苏自我厌弃的话,云蘅根本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苏哥哥就是世间最好的人,苏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只除了总想赶她离开这件事之外,当然,就连这件事也是出于善意的。
“阿寒。”梅长苏看着云蘅恢复了往日生机,欢脱地去找飞衍之后,这才开口。
阿寒方才看到了梅长苏的手势,便没有随云蘅一起离开,而是静候梅长苏的吩咐:“宗主有何吩咐。”
梅长苏转动着手中茶杯,眸底含了一丝冷意:“张进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如今又惹得阿蘅平白难过了这些日子,如此看来,他也不必活着了,兰园的孤魂已经够多了。”
“是,属下明白了。”阿寒应道,自然明白宗主这是要出手除掉兰园了,张进虽然是个善于经营的,但他的儿孙可不是,他一死,这兰园也就废了。
“那个管家,找人好好安置,张进不会信任他那些不肖子孙,倒是这个管家,手中肯定还有底牌。”梅长苏讥诮道。
“宗主,可要——”
梅长苏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这个人留着恐怕会有大用处。”
阿寒敬畏地看了梅长苏一眼,他也不知道,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主子,如何会有这般料事如神的本事。
当阿寒正要隐下去时,梅长苏又补了一句:“兰园的女孩子,都交给阿蘅妥善安置。”
阿寒微微疑惑,处理兰园的事既然避过了云姑娘,怎么这些微末小事,却还要云蘅一个沧巫阁阁主来出面,但无人会质疑江左盟宗主的决策,遂领命而去。
梅长苏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冰凉的手靠近炉火煨着,他知道阿蘅同情那些女孩子,又因为曾经想要利用她们而心怀愧疚,这才特地将这件事交给云蘅去做,只盼能使她稍稍安心。
梅长苏想起方才云蘅提起的童路,微微摇头,倒不是说他不信任此人,而是楼之敬如今还未放松对童路的警惕,再去抛头露面地做事是不明智之举,他只能在金陵潜伏下来,但若是如此,似乎金陵那边的人,还是不够。
一个身影浮现在梅长苏眼前,他倏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茶杯,旧时亦师亦友,袍泽情深,只是不知,故人心仍在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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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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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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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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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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