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将信纸收好:“嗯?”
“这位束帮主,一开始分明只是借了我暗喻公孙家来试探你,怎么后来竟像是当了真,又是赠玉佩又是送药,我们素昧平生,以他之尊,为何要对我示好,苏哥哥,你为何也不推阻,让我平白收下他这么大恩惠?”
梅长苏看向云蘅,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小丫头个头窜得快,果然是长大了。
“束帮主已至不惑之年,膝下却无儿无女,见到你大抵是觉得亲切吧。”梅长苏道,“这玉佩好好收着,江左盟的势力与峭龙帮互补,日后也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说完便率先登了车,云蘅看着梅长苏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苏哥哥从来不骗她,但这次分明是找了借口,还找了这么蹩脚的借口,是在告诉她,我知道,但你也别来问我,我不会说。wWW.ΧìǔΜЬ.CǒΜ
梅长苏人刚到廊州,黎纲便迎了上来:“宗主,公孙家主连着几日想见您,都被我挡了回去,您看——”
梅长苏捏了捏眉心:“请他稍安勿躁,我下午自会见他。”
“是,”黎纲伸手搀了梅长苏下车,语气微沉,“还有,庆林已经在堂口跪了两日了,怎么叫也不起来。”
梅长苏皱眉:“跪着做什么?”
黎纲神色凝重:“那两个姑娘,死了,旁的庆林不肯多说,您得去问他。”
梅长苏眉头皱的更深,微微颔首,又道:“阿蘅,你去歇着吧。”
云蘅刚想拒绝,便又听他道:“你还小,这件事,你不要听。”他的眼神很认真,云蘅惊讶了一下,点了点头。
庆林笔直地跪在太阳地里,虽然还没到三伏天气,但阳光之烈已可想而知。
梅长苏径直从庆林身旁走过,只丢下一句话:“进来说话。”
黎纲一愣,连忙去拽还在发怔的庆林:“快点啊,宗主叫你去里边回话,别在这跪着了。”
庆林抿了抿干裂的唇,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在黎纲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前挪,还没走几步,便被阿寒拦下了。
“宗主说,君子重仪容,请庆公子一个时辰以后再去见他。”
庆林的嘴唇颤了颤,鼻间上一滴汗打在青石板上,眼底的光像寂灭的火,了无生机。
黎纲满口应着,架着庆林向一边走去。
梅长苏靠着椅背半眯着眼小憩,听到阿寒的声音问道:“走了吗?”
“是,黎舵主带走的,属下也已经让药堂送解暑汤药过去。”
梅长苏叹了口气:“晚些时候叫晏大夫去看看。”
阿寒神色扭曲了一下,想起来那天晏大夫发现宗主只带了云姑娘一个人出去后的怒火,觉得自己应该委婉提醒宗主近日不要去招惹晏大夫。
“公孙敛那边如何,没有和玉姑娘她们碰到吧?”
“玉姑娘绕道翎州,避开了公孙家,此时应该过了江了。”阿寒道,“阿徵会跟着她的。”
“阿徵是你的师妹,我自然信任的,等她们稳定下来,就尽快将暗桩建起来吧。”
梅长苏还没歇半刻,庆林便进来,直直跪在了梅长苏面前。
梅长苏蹙眉:“这两日你还没跪够?坐吧,无论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在我这里跪到膝盖废了,便能弥补了吗?”
庆林的喉结动了动,低低应道:“是。”这才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
梅长苏看着庆林几乎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也颓软下来,叹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庆林便将自己在楼之敬那里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梅长苏。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我去刺史府,却被拒之门外,连楼之敬的面都没见到,他叫人传话说,府里根本没有这两个女子,是我们搞错了,还说,若是再纠缠,便要上报京城请驻军镇压我们。”
“你查清楚了吗?”
“是,后来找了天机堂的弟兄去查,府里的确没有这两个人,再后来,我们在翼州郊外的荒山,发现了两具、两具尸体,”庆林突然抱住自己的头,“她们的尸体被野兽啃食得残破不堪,身上尽是凌虐的痕迹,我们甚至没有敢让那个兄弟见到这两具遗体,便火化后下葬了。”
“宗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们,我没能救出她们,如果我,如果不是我威胁了楼之敬,那个禽兽,那个禽兽就不会将怒火发泄到她们身上,宗主,她们才十三岁,宗主,都是我的错,您杀了我吧!”
梅长苏的眼底黯淡无光,他静静地看着陷入痛苦的自责中的庆林,很久之后才问道:“阿寒?”
阿寒冷淡的眸子里也掩着怒火,沉痛地摇了摇头:“经办人皆是楼之敬的心腹,什么也问不出来,楼之敬一口咬定我们诬陷,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梅长苏缓缓捻着手指:“你是在告诉我,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阿寒跪了下去:“属下无能,请宗主责罚。”
梅长苏不去理会,而是看向庆林,厉声道:“你为之痛苦自责的,究竟是两条无辜的性命,还是你的自负?”
庆林抬头,有些迷惘地望着梅长苏。
梅长苏神情严厉,紧紧盯着他:“你自恃有才,便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即便是混迹官场多年的翼州刺史,献王心腹,你也仍然不放在眼里,认为你自己能玩弄他于鼓掌之中,你为什么不在当天,便逼迫楼之敬将人放出来,庆林,你可有想过?”
庆林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你的内心,只把这当成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你施恩于他,又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你没有当天就结束这一切,是因为你想看到一个正四品的地方大员,因为你的几句话辗转反侧,怒火冲天,无可奈何,最后臣服于你的威胁,是不是?”
“但你在忘形之时,也忘记了,楼之敬从小小县令,一路爬上来,甚至能攀到献王和越贵妃这样的后台,多年官场,就算磨没了棱角,但骨子里的狠还是在的,又怎会任由你揉圆搓扁。”
庆林想起那日楼之敬的一切言行,看似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但又如何知道,那不是表象?就像自己耗费心机的软硬兼施,他用最残酷的方法就打破了这一切。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在任何证据都被毁尸灭迹的情况下。
庆林渐渐瘫软了下去:“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就去领罚吧,庆林,你要知道你为什么领罚,你错在哪里了。”
“是,”庆林跪了下去,“属下,明白了,多谢宗主。”
“只不过,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就此放过你,仅仅领罚是不够的,你还要做出补偿,你先去吧。”
庆林眼底似有亮光闪过,他狠狠抹去眼泪:“是!”
梅长苏对阿寒道:“去找蔺公子。”
“不用找了,”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蔺晨走了进来,第一件事便是拉着梅长苏号脉,一边道,“带给你两个消息,第一个,楼之敬一向倚重的师爷,前两日和他大吵了一架,如今卧病在床,第二个,翻过年,楼之敬就要升任户部尚书了。”
梅长苏缓缓起身,门缝里透进的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光线透过指缝。
“他以为去了金陵,便能躲过一切了吗?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会让他知道,挑衅江左盟权威的下场。”
蔺晨抱着胳膊感慨道:“可怜的楼之敬以为离开了江左便能万事大吉,却不想只是落入了另一个天罗地网。”
“妙音坊准备好了吗?”梅长苏问道。
“妙音坊是老牌子了,换了老板继续做,没有人会怀疑的。”
梅长苏缓缓捏紧手指,将不存在的光紧紧抓住。
一切,才刚刚开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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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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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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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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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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