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消息,”梅长苏冷然望着桌案上被风吹动的书页,“谢玉击退大渝二十万铁骑,全歼叛军,力保北境防线不失,被封一品军侯,陛下亲赐为‘护国柱石’。”
卫峥忍着滔天的怒火,咬牙道:“是谢玉!”
聂铎请命道:“少帅!让我们去杀了谢玉那狗贼!我一定提着他的头来祭奠林帅和七万亡魂!”
梅长苏凌厉地扫了他一眼,让聂铎立刻停住了话头坐了回去,梅长苏重新恢复了疲倦而迷惘的状态,那一瞬,那灼热的眼神,似乎只是错觉。
“你当然可以杀了他,甚至杀了所有参与到这件事的敌人,只要准备充分,轻而易举,但是杀了他们之后呢?”
聂铎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杀了他们之后,祁王殿下仍然是逆臣,赤焰军仍然是叛军,更何况彼时朝堂一片混乱,大梁危殆,得益的是何人,受苦的又是何人?”
“那就这么算了?少帅,这份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赤焰冤名未洗,七万亡魂泉下有知,又怎会安心!”聂铎道。
“你急什么,少帅定然已经有了想法。”卫峥忙拉住聂铎,这些日子,他与少帅相处日久,隐约知道一些想法,聂铎初至,自然焦心万分。
梅长苏缓缓起身,推开房门,负手立于廊中,梅岭的修罗地狱仿佛还在眼前,七万亡魂难安,他是梅长苏,从地狱归来的人,那就让他,用这双手,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拖入这红莲业火吧。ωωω.χΙυΜЬ.Cǒm
“起风了。”他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房中二人看着那形销骨立的背影,心中生出不忍,他身上要背负的东西,何其之多!
“该喝药了。”去而复返的云蘅端着汤药,看着梅长苏下意识皱起眉头,不由得笑了笑。
梅长苏喝下半碗,便放回托盘。
“喝干净。”云蘅威胁道。
他露出无辜的神色:“太苦了。”
“谁让你昨日得罪了蔺晨呢?他说你久病初愈,口中没有味道,便开点黄连让你苦一苦。”云蘅笑道。
梅长苏晃着碗中药渣,一饮而尽:“他别落在我手里。”
翌日,蔺晨神色肃穆,在故尘苑门口徘徊良久,云蘅端了空药碗出来,见他一副犹疑不定的神色好笑:“哟,什么事能难倒蔺大少爷?你还真怕他找你麻烦啊?”
蔺晨“嘘”了一声,将她拉了出来,躲在僻静处,瞅着四下无人,问道:“他昨日见了聂铎,情绪如何?”
云蘅皱眉,回忆了一下:“似乎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你知道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这样,平静得过分。”
蔺晨喉咙紧了紧:“老爷子说最怕他这样,把一切都埋在心里,一旦有个□□,便是诛天灭地的爆发。”
云蘅道:“已经到了如今这个份上,还能有什么是他承受不了的?”
蔺晨从袖口取出一个小竹筒,这是平日里琅琊阁消息往来的重要途径:“你自己看吧。”
云蘅看了他一眼,她从未见过蔺晨这般神色,伸手取过竹筒内的纸条,手有些发颤。
这是一封请罪的信函。
如果说这些日子的经历,让梅长苏的身上心上结满了丑陋恐怖的疤痕,那么这封信,绝对会以最惨烈的方式,狠狠撕开那些伤口,直至鲜血淋漓。
云蘅的心猛地缩紧:“他们怎么、怎么可以如此——不行,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蔺晨,他经不起了。”
蔺晨的神色是如此怜悯又肃穆,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冷笑:“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瞒得了他一世么?长苏是什么样的性子······”
“要瞒我什么?”
云蘅吓得跳了起来,迅速将纸条塞进袖中,转过身去。
梅长苏踏出院门,眉眼清华:“你们在这里嘀嘀咕咕好一阵子了。”
云蘅张了张嘴想避开这个话题,或是想个什么由头掩饰过去,但一切思绪在撞进那双寒眸时静止了。
梅长苏挑了挑眉,看着二人一致纠结的神色,心中恍惚明白了,他微微垂了眼,睫毛在眼下掩成一片暗影。
“说吧,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蔺晨佯装没有听见那尾音里的叹息:“丫头,给他吧,这是他的事情,你我都无权隐瞒。”
梅长苏从云蘅手中接过那封信,信的一角都被捏出了褶皱。
他的脸色忽然之间,便苍白的毫无血色。
蔺晨和云蘅都紧张地盯着他,梅长苏却将那封信珍而重之地折起来放进了衣袖,一言不发地转身,若不是微微佝偻的身躯和有些凌乱的步子,云蘅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方才眼花了。
梅花早已落了,梅树生出翠绿的枝叶。
梅长苏缓缓伸手,抚上一颗梅树,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一口血染红了枝头新叶。
故尘苑里一阵忙乱,将不省人事的梅长苏抬进了房间。
云蘅望着沾染了血迹的绿叶,觉得刺目,信中的字仿佛还在眼前:
“属下等未能抢出长公主遗体,乱葬岗失火,尸骨无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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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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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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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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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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