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白虹(GL)>第 63 章 第廿三章 墨杜 三
  “介州都尉冬蒹接符调兵解临水之围,其时介州刺史唐自蹊曾以无诏为由,不许其贸然出兵,却被冬蒹先行以兵软禁,其家仆拼死逃脱,前几日终至京师,此事才得昭然天下。”天京醉仙楼的雅座上,傅彦斯条慢理的说完,对面的毕思齐方顿想起什么般道:“对了,那日还是我为他指的路。唐自蹊原出自长宁公主一门,怪道急急奔着驸马府去了。”

  对着毕思齐的轻慢漠然面孔,傅彦长叹口气:“这几天弹劾介州都督的奏章纷至,赵彬也在朝上力谏严惩之,何顺都不得不为此辞去兵部尚书之位,以谢其慢寄军令延误军情,而致使介州刺史与都尉不协的失职之罪。”

  “大人与下官尚能在此处宴饮,当共贺之。”毕思齐却举杯一祝,一饮而尽。

  “如今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已是势同水火。闻家的案子,”傅彦停杯在手,“我当原本不过是件普通案子。”

  “大人,闻家的案子,自始至终就是件普通案子,”毕思齐正色道。

  “若是永安公主回来——”傅彦已隐隐猜知案情真相,不禁面现难色。

  “如若迎合永安公主的意思,”毕思齐干脆利落地接下傅彦的话,“何妨现在便释了闻家兄妹二人,一切推在告密者身上,到时死无对证,岂不干净。”

  “可若是永安公主败了呢?”

  毕思齐冷冷一哂:“若是墙倒,也不在乎多加上根稻草。”

  傅彦听罢,长忖不语,缓缓方言:“等等,再等等罢。”毕思齐听得嘿然,两人心照不宣,但低目用菜而已。沉寂片刻,邻座的对谈声却越屏而来,先闻一细声道:“我叔父素在荣世侯府上供事,听说那个小姐姿容妖媚,连□□的永安公主也贪恋她的美貌。你不信?据说这次闻家出事,就是与公主有关。”

  接着又闻另一个稍哑的男声谑笑:“这般说,我倒真想见一见芳容。”

  “你倒想,”前一人只讥诮不已,“与太子和永安公主都有瓜葛的一个女人,还有哪个愿意自讨苦吃的碰一下,嘿。”

  其后的话愈发不堪入耳起来,不多时,毕思齐把箸轻轻一搁,歉然说了声失礼,转过屏风去,见两个青年男子,正围着一桌酒菜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毕思齐这个不速之客蓦然出现,引得两人尽皆停箸打量。就听毕思齐阴冷道:“方才那话,是谁说的。”说着根本不等回答,扯住一个人的襟口,将他整个人狠狠往地上掼去。

  另一个人仍在怔愣之中,这个人也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摔在地,忍痛爬起来,张口便骂:“哪来的疯狗,为何打人。”说着跨步上去就要扯住毕思齐,却见毕思齐平定的站在那里,并不躲闪,然而面孔冷如石刻,全身凛透着股威严压迫之气,看得人心里竟猛一个寒颤。再一看,又有两个大汉,不声不响到了毕思齐身后。那人明白势单力薄,怕是打不过,又心里知道事出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只得捂着痛处叫嚣:“你竟敢当街打人,我要告官!”

  毕思齐目光丝毫不乱,冷冷道:“我就是大理寺的,不服来大理寺告我,随时恭候。”说罢扫了一眼尚呆愕在那里的两个人,兀自走回席间,撩袍坐下。

  傅彦也被毕思齐这行径弄得乍然一惊,见他回座,哭笑不得指着他斥道:“思齐,你简直是知法犯法,仗势欺人。若是被人知道你我身份……”眯起眼睛,傅彦审视着自己这位下属,满蕴着的关爱之情遮掩不住无奈,“你变了。”

  对面人宁然如镜的目光第一次泛起微澜:“何以见得?”

  “思齐,”避而不答,傅彦却慢慢道,“刚才那人也说了,闻二小姐……”

  “下官知道,”毕思齐答道,“谨遵大人教诲。”话虽如此,曾反复观览的书信,却在脑中倏忽而至,脉脉深情勾勒出的隽美身影,竟如何也挥之不去。这一瞬间的神驰目惘,已让傅彦忍不住责备道,“思齐,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事到如今,”毕思齐连忙收敛迷思,端正言辞以对,“我们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谁?”

  “璧鹿。”回答斩钉截铁。

  又听到这个含冤而死的名字,傅彦顿一阵悚惧自下而起:“璧鹿,她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会说话,”毕思齐不慌不忙道,“不过这话要别人替她说出口。”

  此话说完两三日,杨府便迎来了一位拜会者。荣世侯闻翟尽管近日为永安公主私信一案愁绪萦积,见到国舅杨延时,只暂压住隐而不露。杨延尚在讶愕,闻翟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宫里要正式查永安幽禁时,是何人曾向璧鹿泄露过书信的内容。”

  杨延并不置可否,只浅浅讥诮:“这深宫里的事,闻大人消息可知道的快。”

  “事关子女,自然知道的快。”闻翟面罩寒色,冷道,“璧鹿自认有罪,有人再三翻出此事,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若无冤情,无论翻出多少次,又有什么关系。”杨延漫不经心道。

  “杨延,”闻翟一股怒恚扬起,“此事追根溯源,关于息女,东宫当初传出……”

  “闻大人妄揣了,那些话并非自东宫中传出来,”截住闻翟质问的声音一片坦荡,“那是长宁公主与靖河公主那里传出来的。”

  “她们?她们无意反悔先太后定下的婚约,与我闻家无仇,为何要造谣?”闻翟拂袖而斥。

  “自然是与令二小姐没有关系。”杨延应对的声音自始至终沉缓无惊,“我听说长宁公主久对永安公主擅权不满,她向以为她才是大吴的第一公主。而靖河公主因为驸马赵润的事,也与永安公主结怨颇深。”

  永安,又是这个名字,十八年日日如迷雾拢在心头挥之不去,也许当年……

  不及细虑这些话的真假,一瞬间心中只是下意识飞掠的厘毫恨意,已让对面的杨延捉到,“闻翟,你是否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笑话,”心中怒意骤浓,却是换了别样味道,闻翟重重道,“你我岂到了一个婴孩也不放过的地步。”

  “如今,她已再不是婴孩了。”杨延语速却悄然微疾,“她懂得权力,知道如何得到它,也知道如何用它。和她的母亲一样。”

  闻翟冷冷一哼:“你若还想对付永安,就不该傻到先来对付闻家。这个案子,你可以收手了,否则当年的事,我可以呈给今上,或是永安公主。我如果出事,立刻会有人将我的笔书递给公主。”

  杨延面色已然恢复平定,不由冷笑:“你我在这事上荣辱相共,递上去,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那尖锐的语气让荣世侯面色不禁苍茫,眼帘深垂良久,沉缓道:“我只有这两个儿子。”

  杨延步入皇后所在的定澜宫时,杨皇后方在鸣止斋读书,忽闻他来,便收了书理正衣容,静候兄长进来。听皇后垂问毕府中琐事,杨延收了这话转道:“我听闻宫里在查璧鹿一事,可是娘娘的主意?”

  皇后闻言退去左右,略一思忖,缓缓问:“可有什么不安妥?”

  杨延的答话并无劝谏的语气,只是反问:“娘娘是为了什么?”

  “你何必明知故问。”皇后走至窗下,微举凤目扬视晴空明阳,声音却压得愈发低沉,“这种谋逆大事,有人却胆敢与永安勾结,做伪证为她开脱,倘若查出来……”m.χIùmЬ.CǒM

  “问题是,推得倒么?”似乎并不想细品皇后话中包涵的深意,杨延用近乎轻巧的口吻接过她的话,信手拂过,书案上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玉凤笔架立时随之而倒。早秋宫室静穆岑寂,那清脆欲碎的响声乍然迸出,却让皇后心中霍的一跳。浅白如霰,悄然浮上双颊。

  见妹妹垂眸止言,杨延才慢慢道:“连盗符一事,圣上都尚能宽恕,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皇后侧面看着哥哥,移时,紧抿樱唇方将不甘含下,平静启张,“好罢,我私下暗察。留待以后。”言毕,撇过脸去,沉然望向外边悠远天际。乌云扰扰,在白光细描下庄秀持重丝丝不乱,那金簪博带,大吴皇后的华服雍容,高峰寒松般,张扬着蕴在沧桑之中的坚韧,却让杨延徒生萧索之感,继而耳边响起皇后似是自语的低低喟问:“她真的会回来么?”沉寂须臾,那声音方复回常日的清肃,“可,作为皇后,我还是祈愿我大吴的胜利。”

  “卫蕤请我明日去他府上赴宴。”杨延自一旁沉声接道。

  “这种时候,宴无好宴。”皇后的声音冷了一冷,“长宁到底怕了,也想拉咱们进这淌浑水。”

  “我会去。”杨延却道。

  “为什么,”皇后愕然问,“不是你刚才说时机未到么?”

  “吃席宴也无妨,”一抹舒意浅笑掠上杨延眼角,却带着凛然寒意,“娘娘不是希望永安回不来么。即使此役胜了,依南部现在的情势,我看她也未必能回来。”

  “那长宁呢。”皇后垂下眼睑问。

  “是时候抛下她了,”杨延若不经意,微微一哂,“娘娘从未真的想过与长宁公主结亲罢。”

  “外戚干政,”那缓缓响起的应答平定而冰冷,饱蕴着股犀利的锋芒,“我怎会让它在煦儿身上重演。”

  室中静默片刻,自皇后身后却传来一声压低的轻唤“昭璇”,这久已消磨的名字,让她身子不由一颤,惊转回首,眼中映下的是幼时看惯的那兄长的眷注与凝重目光,“你一直怨恨哥哥么?”

  怨恨?一词溅起心澜。昔年的至亲至爱之人,如今的至亲至爱之人,一时间累叠如抹不开的浓雾,让皇后的眼角竟渐起虚茫,忍不住嘴唇轻轻触动,似想作答,却还是收了口,端然凝眸,转过眼去。

  ***

  据期勒狁带来的消息,墨杜王廷已派出官员,接管赈粮一事,并着令他领军立刻回都。那些墨杜官员深知大王子与二王子的互不相容,而接管只是大王子贪功,一个个忐忑不安,被期勒狁一番兀自恨怒的盯视后好在顺利接手。岂料后面由吴朝运来的粮食,再不比以前,不仅碎粒中沙土掺杂,还隐隐有些霉味。几日后,民间关于阿鹡舒王子私自扣押吴国粮食,混入沙石再行赈灾的流言纷起,顿时民心动荡。有地方官员特地去尚在原地整备的期勒狁处诉苦,此时此刻,期勒狁却以不愿伤了兄弟和气的名义,紧闭大门,任凭民怨越闹越大。

  边报传至翥色都城,阿鹡舒读毕,雷霆大怒,幸被国宰秥思劝住,这才先传令让期勒狁镇压。期勒狁以非王命而断然拒绝,更拒绝回京交权,朝中听闻期勒狁是真的反了,顿时一片哗然。

  两个兄弟,阿鹡舒以期勒狁勾结吴国,在北部制造混乱为由,而期勒狁以阿鹡舒挟制老王,擅权盗国,并扣押赈灾之粮为由,两相攻讦。墨杜本就两位王子势力相当,朝中两派也是朝夕不宁,阿鹡舒已大悔让期勒狁带兵在外,决意以讨伐谋逆之名立刻出征。墨杜王年老体衰,倒也不忍看兄弟相残,然心有余力已不足,只能一味固守希望两兄弟和解之意。见讨不得王命,阿鹡舒干脆矫诏自封大将军,勒令各关坚守,而自国都调兵,向北开拔。

  一路上军报传来,期勒狁同吴国军队两路并进,吴军沿浠水,期勒狁则取道兰山弃谷,一同向翥色攻去,阿鹡舒虽知期勒狁反心,尚未想到他会真与吴国勾结,此时狠狠将军报砸在地上,面上早抑不住怒色,大有把亲弟弟碾碎之势。

  秥脩为国宰之子,素为阿鹡舒参谋,此时忙道:“此为二王子的分兵之策,我军现只有兵士两万,其余东南之兵两万人,仍须时日方能汇合。依属下之见,不若先攻击吴军。”

  因与弟弟积怨已深,恨不能早日将他生擒羞辱,阿鹡舒不由问:“为何选吴军?”

  “因为吴军就是个好吞的大饵。殿下请看,”秥脩说着展开地图,“此硷石谷,自地形上看并无异处,然而周围污瘴甚多,吴军对此情况自是不知,二王子殿下让吴军走这一路,便是故意诱得我们先去吞了他,想当两相残杀之际,自乘虚而入攻下都城。”

  “那期勒狁那个叛国贼子呢?”阿鹡舒蹙眉,“岂非要放他入翥色?”

  秥脩不慌不忙对答道:“二王子所领军队有大半家眷俱在都内,殿下只需以此向叛军申明利害,不究降者,以动摇军心,再布下疑兵,让二王子不知我军主力,不敢妄动,一路喝令坚壁清野,二王子少了朝廷的补给,难道吴人明知自己当了饵,还要白送他粮草不成?二王子勾结吴人,殿下您引兵拒之,此中高下,已然有了分晓了。”

  “好,”阿鹡舒听得心结顿开,“就依此法!”当下领着大军,径向硷石谷行来。

  再说吴军顺浠水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永安行事果敢,赏罚分明,又爱兵如子,早赢得那一帮高郡子弟的爱戴,老士们谈起高妃昔年在高郡领兵助兄抵御南人之旧事,竟恍惚高妃复回,一军上下,皆愿誓死追随。而范猷治军严谨,勇猛机变,在军中也是威势日盛。永安又命陆芳作讨阿鹡舒檄云:

  墨杜王子阿鹡舒,性本桀狡,好战嗜暴,其之秉政,擅决军机,生杀不以律令,皆随喜怒,佐国妄篡典法,乱扰朝纲。亲同狎谀,残良屠异。至此王势蒙尘,忠心虐伐,朝官噤言,廷辅以目。沉赋重役,贪欲无厌,都民涂炭,国人怨忿。又明夺赈救之粮,强充私库,暗砺锋锐之军,阴伺倾机。亲兵锢守宫室,污谗逐弟,以不忠挟国主,奉不孝执王父,谋逆祸心,天下共昭。圣权重器,岂容稚子把玩,山河壮阔,不由奸徒窥盗,此实危急之秋,非常功立之刻。忠义之臣哀愤奋气,勇烈之士慷慨震啸,故二王子将军一呼而景从,扬臂齐聚,旌蔽千里,耀矢百万,鼓振雷霆之势,剑跃恢宏之芒。断浠水以南指,横扫雒、谵、莨县之鹰犬,飞兰山而骋骑,踏灭焱、蕙、枔县之爪牙。螳螂孱臂,难承泰石之崩,佞奴仓皇,失顾丧德之主。今将传檄诸县,并起戎马,匡扶正道,一战天下!

  吴军锐不可当,各县无不望风披靡,拱手愿服顺吴朝,短短五日竟连下七城。这日,大军行至硷石谷,已得斥侯来报,大王子阿鹡舒现就在城内,诸人俱各振奋精神。

  硷石关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其城墙坚固,守御完全,全无一点弱隙。又兼阿鹡舒本人及几员骁勇战将均在此关,带来的都是墨杜精锐,几天下来,只是胶持。

  因越往南去,气候越发湿热,时有暴雨,吴国军士水土不适,患热症的人逐渐多起来,永安向国内催促消暑药与挡水用具,然而置备诸物,高简护送到此尚费时日,终非良策。久攻硷石关不下,军中又折损惨重,日日硷石城前,鼓声震天,死尸相藉,两军血洗大地,战无止歇,鲜血竟也无干涸之刻。

  这几日永安均冒着箭雨滚石亲临城下掠阵,全然找不到突破之处。日光向晚之刻,猛见得北门处一阵狂呼,原来那门终于不堪冲车撞击,轰然洞开。诸人大受鼓舞,丢开冲车,执锐齐涌入北门,永安见是时机,也拨转雪没蹄的马头,高声呼喝,领聚过来的将士跃进城门。人影混乱间,一旁督战的高恒瞧得清楚,因惧怕巷战有失,正要遥呼公主退回城外,身侧猛传来一声:“公子!”蓦的转过头去,见是叔叔高篁策骑而来,心下一凛,抬头遥望表妹渐远的背影,犹豫间嗓子竟发不出任何声响。

  却是不远处费承看到,脱口呼出:“公主!”随即拍马赶上,同范猷两人,竟是擦着身子追进北门。一干将士,既入城门,并不见城中道路,只有甬道狭长,四方坚壁高耸,却是一个瓮城,那北门又一阵隆隆之响,竟复又掩合,同时,四面城墙上涌出一排弓箭手,身影遮住斜阳,不等瓮城被困的吴国公主和军士转身逃走,齐刷刷举起强弩,霎时箭密如织网,向他们罩来。

  自惜兮跟随永安,日常替公主整理往来书简,她本灵慧,潜计默识,渐渐不甚重要的均由她直接援笔代复。因不出战,这日惜兮正在帐中拆视京中传来的消息,正读过洛云的书信,心却不知为何陡然惊跳,一击击冲突欲出,绝难平息。投笔在案,她掀了帘疾走出帐,只见目前浅草茫茫,随风四旋,望眼欲穿,也望不见一点战场征尘,只有耳边被长风送来遥遥杀喊之嚣声,更衬得大寨周遭平静可怖。毫无征兆的,那泪竟一点点缀在睫上,不防间,一个身影来到身后,原来是陆芳见妹妹急急奔出,便也随着追出军帐,又见她独立辕门,望着远方痴痴堕泪,连忙宽慰道:“公主有那么多将领保护,不会有事。”

  哥哥沉稳的声音让惜兮微微神定,目光却越发怅茫,看得陆芳忍不住道:“惜兮……”却是因为早知那个答案,竟再也问不下去。惜兮仿佛也能猜到哥哥要问什么,双颊霞红隐隐弥散,垂目咬唇,偏过脸去。陆芳低叹一声,这些日子辗转思虑良久的话,说起来还是有些缓滞:“自小时候起,只要你喜欢的,哥哥都想着法子弄来给你,除了那天上的月亮,哥哥没办法摘到。现在你大了,也懂事了,不会再提当初那无礼要求了,哥哥更不会拦你。但你也要答应哥哥一件事,若是以后心里有什么事,不要瞒着哥哥。我,”说到这里,心里竟有几分凄楚,“永远不会怪你,只是心疼你,只想你好。”

  再未想到哥哥竟会如此宽谅,惜兮神姿尚在怔愣,泪水却蒙花眼前身影,转身埋在陆芳胸口,才敢暗暗啜泣出声,多日来的压抑再难挽势,顿决堤而出,顾不得其他,只想在此刻一畅胸臆:“哥哥,已经很久。故太后的粥,长宁公主的火,闻家的伪信,杨延的逼问,期勒狁的那一箭,我的梦里就只剩下这些东西,每天我醒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每次公主离开我,我都怕会再也见不到她。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硷石城北门瓮城内,一时间箭如疾雨,呼啸而至,费承同永安挨得近,□□如风轮一般,替公主挡下箭雨,忙护着催马朝城门冲去。城上将官见吴国公主欲突围而出,厉声喝骂,唤人一齐来用力关门。范猷看的分明,拨马间隙,反手几箭快若流星,当即将几个正用力收绳关门的敌兵射翻下城门。一轮箭下尚活命的兵士慌不择路,人马自相践踏,也跟着一齐向门口只容孤骑而过的缝隙冲去。永安幸得出了城门,剩下不及逃出之人,尽皆死于乱箭之下。

  两边游鲲卢令远忙上来将惊悸未定的永安护送下来,传徐平泰速来检查伤势,所幸永安只有擦伤,无甚大碍,便上马复回城前,傍晚鸣金收兵回营,重赏有功者不提。回帐后,惜兮上来照料,见永安连日攻战所受之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哪里还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的身子,心痛难禁,只垂目细心为她包扎伤口,一边静听公主同陆芳范猷等人集议,皆言硷石关防守严密,仓促间不易破得,只能或诱或激,引阿鹡舒出城来战。

  恰此时,期勒狁那里的军报传来,言猾觚领兵已至,一战而溃,军中士卒大半归降,而期勒狁已径向国都翥色去了。永安大喜,令歇兵片刻,派使者招降阿鹡舒。那使者初入硷石关,先是由秥脩接着,再领至阿鹡舒面前。阿鹡舒听属下报说,那使者曾与秥脩低声述了些许时候,心中顿生不快。而后,阿鹡舒欲斩此使祭军,秥脩又因其为期勒狁所留之向导,同是墨杜人而劝止,放了他回去。待使者被阿鹡舒痛骂斥走后,秥脩才同阿鹡舒商议,说到因吴军深入腹地,粮草均屯于一处,请王子决心闭城固守,而自已愿领一军趁夜出城,偷袭吴军囤粮处。

  阿鹡舒生性多疑,又放心不下翥色,怕被弟弟早晚攻破,归心似箭,此刻见秥脩请命独出,只疑他与期勒狁有私,斥之不理,再不纳他之法,下战书与吴军明日城前决战。秥脩知大势已去,喟然长叹,趁夜私开城门溜了走,不知所踪。闻讯阿鹡舒勃然大怒,整顿城内兵马,与吴军对阵城前,希图背城借一,尚堪一战。

  岂料两方鼓起,吴军兵锐甲强,训练日久又士气正旺,阿鹡舒之军哪能抵挡得住,又听到阵后有人用墨杜本语高声道:“吴人已夺了城去。”士兵们不及验证真假,军心霎时崩溃,阵脚大乱。阿鹡舒按压不住,满心骇然,竟顾不得场上将士,由挚勒挚隗两员猛将护着,拣小道而逃。

  硷石关周围道曲林深,阿鹡舒方欲入密林,便听四处哨响,正不知林中伏有多少兵马,只见自林中斜杀出一队人,正堵住去路。挚勒拼死接住,一边挥刀溅出道道血影,一边唤弟弟护王子殿下先行,由自己领兵断后。挚隗为人猛悍,持一柄巨斧有万夫不当之勇,沉了沉气,执斧在手,接连劈死数人,这才护得阿鹡舒狼狈而逃。阿鹡舒正心中慌乱,又听得身后马蹄声复至,有人争相大叫:“捉住那个头饰雉羽之人,无论死活,都有一万赏银。”惊得他马下一失,身子猛地冲出,滚落到林中早结下的绊马索旁。挚隗刚欲救王子上自己的马,周围伏在丛中的万箭齐至,把他射的如个刺猬般,空有一身武艺也没处施展,竟便如此丧了性命。

  阿鹡舒见状,心胆俱碎,恍惚间一柄寒气逼人的□□已指着自己的脖子,只得俯首被游鲲生擒。游鲲与卢令远在路上伏兵本由陆芳安排,当下先捆束回永安的营帐。其时,陆芳叶实同在帐中,见阿鹡舒捆至,诸人互相庆贺。叶实却笑着走至永安身边,轻问:“公主觉得若墨杜五年内复至,高郡能否尽歼其军。”

  “不能。”永安沉吟片刻,坦诚道,猛地醒悟。叶实便抬了抬声,朝帐中道:“阿鹡舒王子我曾在翥色看过,不是此人。恐怕他着别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掩形敛迹,混在败军中,已趁乱跑了。”

  永安也敛了方才笑意,竟用漠不关心的语气道:“既如此,押这人下去罢。”

  游鲲见兵士一番血战拦下的墨杜大王子被永安轻言淡语的否认,竟是有放他走的意思,胸中激愤,正要开口力辨,一旁陆芳沉声喝住:“游鲲!”又转头向公主请罪道:“是属下失策,考虑不周。”

  “怎是陆芳你的错。”永安缓言。

  游鲲见此情形,只得强压下胸中怒意,押阿鹡舒出了帐。此后诸人忙着清理战场,收拾降兵,别无他话。这日向晚,游鲲却牵了马来找卢令远,开言:“小卢,当初你我护公主来一战墨杜,今阿鹡舒残党既灭,墨杜已定,也别无他事了,我便要返京。你可愿同我一道走?”

  卢令远还当他尚为阿鹡舒之事愤气不已,笑劝好友:“京中家里家徒四壁,你还怕咱们不在,有人来洗劫?同陆芳一道返京,你我三人终有机会好好闲叙,岂不便利。”

  游鲲剑眉淡淡一蹙:“闲叙不能到天京再叙么?”

  “那个大王子,”卢令远只笑道,“公主要不故意放了他去,让他间或挑起点事端,拖着期勒狁。如期勒狁那种小人,一旦国内平靖,恐怕再不愿纳贡,又要找借口打咱们大吴的主意了。你也好把气压压罢。”

  “这道理我怎会想不通。”游鲲正色,“小卢,当初你我为何跟随公主?是因为公主胸襟宽广,爱悯百姓,为了高郡之民竟不顾自身安危、冒险盗符,心中敬仰她,才愿誓死报效。”

  “公主为了大吴,并无做错。”

  “是的,那墨杜的百姓呢?为了墨杜不滋扰我南疆,便要让墨杜内乱连连,终日不宁么?”

  卢令远咳嗽一声,但不言语。游鲲便又问了一遍:“你走不走?”

  “小游,”卢令远慢慢道,“公主救国护民的初衷既不曾改,那么她如此做了,也是因为只能如此做。”

  “那好,我先行一步。”游鲲笑了笑,不再多劝,爽然翻身上马,抱拳道,“待你和陆芳回京时再见罢,到时一醉方休,好好为此战大吴得胜庆贺。”

  “你不向公主告辞?”卢令远忙攀住马缰。

  “我本不是她的从属,又不要什么赏赐,她既不是我要寻之人,那么相逢天涯,相忘江湖,何须作别。”游鲲笑道,一夹马镫,那马已行出了一箭远。灰衣黄马,竟如此洒然隐入夜色中,唯远远撂下句话,“小卢,京城见!”方被夜风送至,立刻被打得粉碎。渺然无迹可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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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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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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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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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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