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想睁开眼睛,找寻着水声的方向。他低头一看,只见地板上看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一朵之后,又是一朵。
血滴落的声音很轻,在俞想听来却犹如惊雷。
他浑身抽搐了一下,扔掉了手中握着的东西。被他扔下的匕首砸到地上,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伴随着这声响的,是一声更加清脆的响声,以及佟亦昆轰然倒下的巨响。
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尖刀落到了地上,俞想呆呆地看着这把刀,失去了其他任何的反应。
但紧接着,他就陷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没事了,都结束了。”
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后脑上,正一下下地安抚着他。俞想将额头在面前的胸膛上摩擦着,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自己说道:“我杀人了。”琇書蛧
通过宫修筠衣服的缝隙,俞想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佟亦昆,他的胸前心脏处插着一把刀,涌出的血液几乎濡湿了整件衣服。
佟亦昆大睁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或许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也没想过,俞想这种小兔子一样的人怎么会拿刀杀人。
但他已经为他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俞想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鲜血,尸体,匕首,这些景象不停地在他眼前循环,让他平静不下来。
“冷静,冷静想想,你这不是杀人,是正当防卫。”宫修筠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椅子上,按下因为放在架子上而幸免于难的热水壶。
水壶开始工作,发出了细细的噪声,这让俞想渐渐回魂。
他蜷起了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眼前就是佟亦昆的尸体,而他的视线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佟亦昆大睁着的双眼。
很快,宫修筠从厨房拿着一个杯子进来了,杯底是他舀的满满两大勺朱古力粉,他用烧开的水把朱古力粉冲开,塞进俞想手里。
杯子在俞想的手中转着圈,俞想却没有喝的意思。半晌后,俞想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
“我觉得我们两个才像是变态,对着尸体喝饮料。”
宫修筠没有动尸体,而是走到外面去打电话。
但他刚转过身,俞想却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只见宫修筠的后背上也有巴掌大的一处血痕,位于左侧,看上去血液还在不停地朝外流。
宫修筠扯过后背的衣服看了一眼,看到那处血迹。但他却没事人一样:“多亏你救我一命,才能只受这一点伤。”
“你……知道……”俞想越说声音越小,最终低下了头。
他以为宫修筠并不知情,但宫修筠却什么都知道。
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佟亦昆被宫修筠卡住脖子抵在墙上,眼看就要没气。他却突然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把短刀,直刺宫修筠后心。
而俞想来不及让宫修筠小心,更来不及推开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刀刺向佟亦昆。
他以为宫修筠不知道,但宫修筠却什么都清楚。
“你要去哪?”俞想腾得站起来,拉住宫修筠。
宫修筠哭笑不得:“我去打个电话,警察快来了,我要提前解释一下这个情况。”
“不要去。”俞想扯着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
宫修筠轻声安慰他:“你先在外面坐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俞想的手指更紧了一些。
宫修筠转过身来看着俞想,问道:“你怎么了?”
但俞想却不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他的指尖在宫修筠的衣襟上缠绕了两圈,衬衫都被他缠出了褶皱。
“想想,你在怕什么?”宫修筠捧起他的脸,耐心地问。
看着宫修筠深邃的眼眸,俞想嗫嚅半天,也只是说出一声:“你不要去。”
看着俞想的样子,宫修筠好像突然明白了,他问道:“你以为我要去做什么?”
俞想支支吾吾,脚尖不安地点着地面,他小声说:“去……去自首……”
“自首?”宫修筠差点破音,“你以为我要去自首替你顶罪?”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以为你自己会坐牢?”
见俞想的头越来越低,宫修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无奈地揉了揉俞想的头顶,把他的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揉的像是一顶鸡窝。
“你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不是?”俞想瞪大了眼睛。
“正当防卫!正当防卫明白吗?”宫修筠甚至想掐着他的肩膀把他摇醒,“就这种情况,在世界上哪个国家都算得上是正当防卫。而且我躲在窗外的时候听见了他的话,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应当是美国的一级通缉犯,说不定美国政府还能给你发奖金。”
“但我们没有证据。”俞想还是没法冷静下来。
“谁说没有?”宫修筠扒开沙发的缝隙,捡出了一个小型的录音机。
“他方才往这个方向瞥了几眼,我感觉应该有什么东西,而这种缝隙里能藏的东西也不多。”
“这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家的!”看见这个场景,俞想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知道,”宫修筠说,“但看这个东西是电池的,应该放了不会很久。但这已经足够当证据了。”
俞想看着只有一节手指大小的窃听器,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受的刺激太多了,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宫修筠看着俞想在自己的面前蹲下,他想将他抱在怀里,想安慰他,想告诉他都没事了,但这些却都说不出口。
俞想的十指用力地插进头发中,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在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看着他的样子,宫修筠也觉得心里有如刀割。俞想的痛苦全部加倍地落在了他身上,让他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宫修筠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想想,别难受了,人是我杀的。”宫修筠蹲下身,轻轻地在俞想耳边说,但俞想似乎并没有听见。
*
接下来的事情,在俞想眼中仿佛是一场梦。
当地警方和帮手陆续赶到,俞想以为的审讯没有到来,而是和宫修筠一起,直接被送往了医院。
俞想被安排了心理辅导,而宫修筠则要比他惨得多。他的一只手臂骨裂,脚踝因为扭伤肿成了馒头,浑身上下到处是挫伤,还有后背的伤口虽然没伤及内脏,但也很深。
总之,所有的医生对于他能够直立行走进急诊室这件事都感到不可思议。
看到宫修筠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X光室,俞想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扑簌落下。
再接下来的日子,俞想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一片狼藉的家里没法住了,而且因为这次的事件,记者们几乎要将他活吃了。因此,宫修筠安排他住进了当地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
而宫修筠自己,则被医生强制留下,住了一周的院。
分开之前,宫修筠答应俞想,他只管安心休息,绝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于是这段时间,俞想就当真没有被打扰,有人负责他的吃喝,有人打扫房间,但没有任何的警察和记者上门。
终于有一天,宫修筠回来了,同时带回了案件相关材料。
“我猜你会想看看。”
俞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接过了一叠材料。
他手里的文件是法语原件的复印件和中文翻译件,而宫修筠自己是懂得法语的,这些显然是为了俞想看才翻译的。
在这些报告上,俞想看到了佟亦昆这个人的全部经历。
他是美籍华人,出生在国内,但小学时跟随改嫁的母亲到英国。
他的继父是有头有脸的商人,表面上对他极好,甚至不惜重金将他送入哈罗公学,而佟亦昆自己也不负厚望,成功进入剑桥大学修习数学。
然而,就在他大四的那年,他的继父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他作为唯一遗产继承人继承了上千万英镑的资产。
随后,他自己申请了休学,然后竟突然人间蒸发,自此再无人在英国境内见过他。
几个月后,美国底特律城区突然发生了接连三起谋杀案,三名受害者死相凄惨,均是被人下药昏迷后,用刀割喉咙致死,而且身上还有许多泄愤的伤痕,仿佛杀人者和他们有深仇大恨一样。
经过社会调查,这三人的社会关系没有任何重叠,唯一相似的就是,他们都曾因□□罪名而入狱。
就在警方调查时,又是两人遇害。这两人的遇害方式较之之前的三人更加残忍,他们身上的特殊部位被割下,塞进了自己嘴里,但致命伤却又干净利落的多。
警方可怕地发现,罪犯竟然在进步。
经过侧写,警方认为凶手在少年时期曾遭受过长期的性/侵,甚至性/虐/待,才造成这种极端的报复性人格。在一系列的侦查后,他们将嫌疑人目标锁定为佟亦昆。
但自那之后,佟亦昆没有再次作案,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也再不曾找到过他的踪迹。
而当民众知道了系列凶案的始末后,他们不仅没有感到恐慌,反而将他称为“底特律之星”,认为他是正义使者。
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在波士顿,再次出现了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
这一次,杀人手法与底特律的类似,但被害者却不全是□□罪犯,这些被害人中,有人骗走了老人的养老钱,有人抢走了一条项链,有的人只是偷了一部手机。
当警方宣布嫌犯为同一人时,舆论也跟着转变了,大家不再称呼他为“正义使者”,而变成了杀人恶魔。
随后,在不同的城市,模仿案件频发,甚至有人因为满足自己的杀戮欲而进行了无差别杀人。这其中有几起是佟亦昆所为,警方尚没有定论,但保守估计,他手下的人命至少有十五条。
在案件报告之后的文件是验尸报告,这份报告中揭露了佟亦昆逃脱抓捕的方法——整容。
医生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五次以上的整容痕迹,而他每次整容都会以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人为模板,这样来让整容后的脸看上去更协调自然。
俞想顺着向下看,却在一处文字上停住了。
那上面写的是“右心房3cm创口,无生活反应……致命伤为颈部扼制导致的窒息”。
俞想迅速地翻到法语原版报告,找到了对应的那段文字,然后打开词典开始中法互译。
当他把那句话中的生词反复查清后,他才颤抖着双手放下报告。
他看着宫修筠,问道:“你看过吗?”
宫修筠点点头:“想想,你没看错,你没杀人,杀人的是我。”
俞想突然抱住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四肢紧绷,宫修筠竟然没法让他放松下来。
他只能让俞想靠着他,将俞想整个人圈在怀里,一遍遍说道:
“想想,我说过的,你没有杀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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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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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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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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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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