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吸了口气,抿唇一笑,欠身道:“民女见过景王。”
“你认识他?”褚言偏头问道。
沈容辞恭敬答道:“王爷与梁公子二人周游山水之间,美名遐迩,加之那日不夜侯远距离一遇,自是有些印象。”她嗓音不疾不徐:“今日,是民女之幸,能如此近距离一睹王爷神姿。”
时凇昱目光在她脸上扫量片刻,轻声一笑,道:“那你要好生谢过阿言。”
语调慵懒,含着淡淡的笑意,但同时又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怨气,似在责怪褚言将他们二人之间原本的独处时光,变成了三人。
褚言抬眸,朝他挤眉弄眼一番。
时凇昱回之一微挑眉,“阿言眼睛疼?”ωωω.χΙυΜЬ.Cǒm
“……”
褚言白了他一眼,一手提着莲花灯,一手拎着面具,便往扶连山的方向走去了。
此刻戏台子上已经换了一批人。
褚言听不来戏,只能看个热闹。
台下只有零星几人,但台上戏子唱的却起劲。
褚言不知怎的,就被吸引了目光,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奈何音调婉转悠长,千回百转,她只能听得“不可告之”“极乐”“仙境”几个词语,听不全在唱什么。
再看人物时,但见台上有一人执刀而往,仿佛闯入某仙境,然后被仙女阻拦问话。
时凇昱站到她身侧,开口道:“台上的戏,名为《虚妄之境》,是坊间新写的本子。”
“讲了什么?”
“讲了一位男子,在沙漠中前行,却不巧迷失了方向,即将干渴至死时,遇到了绿洲,但当他扑到水中时,却突然没了意识。等他再醒来,便发现到了另一个世界。”时凇昱说道:“这里不再是以前的朝代,其间相隔了二百余年。人们在此安居乐业,生活自在。”
褚言摸了摸下巴,“那倒是和《桃花源记》有几分相像。”
“桃花源?”时凇昱不解地问道。
沈容辞此刻也站到了她身侧,“对啊,从不曾听闻,那是什么?”
“是一位陶先生所著。”褚言说道。然后又给他们讲了一遍大致内容。
“皆是误入虚幻之境,确实有些相像。只不过,这台上故事的后文,却是与之相差甚远。”时凇昱眸光转向台上,目光幽深,继续道:“那男子最后又回到了那片沙漠,并且再次进入虚妄之境。他在那里得知了自己生存的世界的未来。后来,等他回去,便亲手杀尽了自己前路中所有的仇敌。”
褚言皱了皱眉头,“然后呢?”
“然后他自杀了。”
褚言不解:“既已得知未来,何不躲闪危险,然后好好生存,为何要……”
“仇恨吧。”时凇昱淡淡地道:“恨意最难除,尤其是被仇恨浇灌长大的人。”
*
他们又在台下站了一会儿,便决定快些上山,否则真的要赶不上祭月庆典。
此刻路上人已经很少了,梁沂承方才在江海亭一消失,到现在都不曾出现。
褚言正要打算问一句,但话还未出,她便顿住了脚步。
就在方才那一瞬,伴随她一路的心慌猛然冲上心头,似要将她湮灭。
不详预感突然强烈了起来!
仿佛一直守在暗处的那双眼睛,已经凛上了杀意,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即刻出击。
她往两侧扫视一圈,最后在左侧停住。
在灯火阑珊中,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从暗处飞出,那人轻功了得,瞬息间便已近在咫尺。
那人执剑而来,剑气凌然,锋刃直对着时凇昱刺去。
褚言连“小心”二字都来不及喊,直接挡在了时凇昱身前,想要以身挡剑。
完了,这回真要死了。
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分到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时凇昱。
褚言已经闭了眼。
可被利剑刺入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之前可没有这么轻松啊,都是躺在血泊里挣扎许久才咽气,可谓痛苦至极。
“……阿言,你这是作何。”
耳边传来轻叹,但闻他嗓音轻颤,混着沙哑。
却也将褚言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便看见上回刺杀时凇昱的黑衣人,他执着剑,剑尖直指褚言心口。有一只手捏住了剑刃,阻止了剑锋前行,使她躲过一击。
而接过剑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猩红从掌心哗哗淌下,地上很快便被渲出暗红色,一滴一滴晕染,仿若娇艳的花。
褚言心疼于他手掌的伤口,时凇昱则痛苦于差点失去她。
没有人比他更怕失去。
“你快松手。”褚言侧眸看了时凇昱一眼。
却见他面色惨白,目光紧紧地盯着黑衣人,眸子仿若野兽,满含怖人的愤怒,仿若鬼神将至,冰冷又暴虐。
而后,但见他手中猛一发力,只听得剑刃“咯嘣”一声。
那剑被他徒手折成了两截!
卫千澜捏着剑柄,剑尖却被折断,再看眼前人,平时看着清瘦羸弱,似乎弱不禁风,眼下却如恶狼一般,狠戾决绝,身手更是了得。
他目光怔怔,含着不可思议。
一旁的沈容辞终是看不下去了,从腰际抽出软剑,朝卫千澜刺去,“从暗中偷袭,你们清心堂的人还真是光明磊落。”
然后两人便开始了缠斗。
只余褚言时凇昱二人站在原地。
这时琑然才赶到,他呼吸还有些急促,朝时凇昱揖了一礼,“属下救驾来迟,公子赎罪。”
然后不等时凇昱说话,便提了剑朝卫千澜那边去了。
褚言没心思管又来了谁,连忙托起时凇昱受伤的那手,却见他仍然紧紧握着锋刃,看着鲜血仍在不停渗出,褚言有些着急,“快松手。”
时凇昱这才回过神,低眸看向褚言,目光一触到她,方才的狠绝皆瞬息溃散,化成了压抑着痛苦的柔情。
“听话,快松开。”褚言嗓音低软,轻声说道。
时凇昱这才松开了手,但眸光始终落在褚言身上,一刻也不愿错过。
看着她的面容,从眉目到鼻尖,再到唇角。
看着她眉头轻蹙,看着她替自己止血处理伤口。
还好,她还在这里。
“阿言。”时凇昱嗓音有些喑哑。
“嗯?”褚言正用撕下的裙衫替他包扎,听见他唤自己,但又无暇顾及,只轻轻应了一句。
下一刻,却被他拥入怀中。
怀抱温暖又令人心安。
淡淡的香味交织着鲜血的气味。
使人着迷又贪恋。
褚言呆滞了须臾,轻声道:“伤口还没包好……”
时凇昱下巴蹭着褚言的额角,嗓音闷闷的,“本王不管。”
“………”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
“阿言。”
“怎么了?”
“以后不可再这样了。”时凇昱道:“不可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潜意识反应,”褚言抚了抚他的背,无奈道:“改不了。”
时凇昱闻此,便没再言语。但褚言清晰感觉到他手中又用了几分力,将她又抱得更紧了些,似要将她融入体内,永不分离。
情感浓烈,炽热绝对。
褚言能从密不透风的钳制中感到他压抑的愠色。
果然还是生气了。
“那我下次推开你,”褚言改口道:“我们两人都不受伤。好不好?”
时凇昱这才轻“嗯”了一声,然后轻轻偏过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那一吻很轻柔,但那抹温热却缠上褚言心头,抵死不休。
但理智还是将她唤回。
她微抬了抬眸子,道:
“……那我们现在去医馆疗伤,好不好?”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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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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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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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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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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