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生活就不再是生活了。
哈鲁吉温海上的搜救在持续半年之后,最终只能以“未发现任何踪迹”为结局,草草结束。
这个结果对所有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整个伊修迦尔大陆如数百年前一样陷入了对龙的恐慌,魔法评议会的声誉一时降到了最低点,各个公会接到的任务不再日常,大多都是惶惶不安的普通人们发布的一个又一个为期一月、半年或是一整年的安全保卫……
天狼岛的覆灭带走了妖精尾巴几乎所有的主力,得知对他们寻回无望,本公会的许多人已经给他们判了死刑。于许多人来讲,生活还要继续,即使这是一个英雄的公会,但也不能再满足他们对金钱与声誉的追求。
随后的半年里,公会人数骤减,最后竟然只剩下鼎盛时期的十之二三。但是,剩下的这些人里,大多数也只是为了回归的司蓓卡而停留的。在他们眼里,这个实力强大的少女或许真的有还能重振妖精的机会。
可是在这段时光里,司蓓卡已经活成了一缕幽魂。她终日不是把自己关在家中,就是飘荡在公会图书馆之中。甚至有一次,一位山民在伊波尔山的悬崖上看见了摇摇欲坠的她。
直到把她从悬崖边扯了下来,大家才知道当时她是在眺望不远处几近荒废的公会。
司蓓卡的这种状态让公会里的大家很担心,这直接导致剩下的十之二三也几乎走了个干净。而最后留在公会中的,便是那些真正把这个公会当成家一般关怀的人了。
也是剩下的这些为数不多的人在得知搜救结束后最为伤感,不过很快司蓓卡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便转移了他们的悲痛。为了防止司蓓卡像他们担忧的那样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举动,大家商量好,分别负责看护着她,谨防司蓓卡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出事。
于是乐琪和吉娜娜就在原本陪伴司蓓卡的玉腰奴因为怀孕待产后,搬进了司蓓卡的家里。
司蓓卡对此不置可否,半年来都处于自闭状态的她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不过她倒是飞快地帮两人收拾好了房间,并且问吉娜娜道:“在公会呆得还适应嘛?”
“唉?”吉娜娜没想到和自己并不相熟的司蓓卡竟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顿时羞涩了不少:“挺、挺好的,谢谢你斯帕克林小姐。”
司蓓卡点点头,心里暗想这个女孩好像确实不记得自己还是条蛇时候的记忆了,便很快整理思绪,再次向着公会图书馆进发了。
天狼岛事件后的第一年,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X786年】
或许是听乐琪说司蓓卡的状态好像并没有大家担心地那么糟,或许是感觉碧丝卡和阿尔扎克的婚礼也该给公会带来一些新气象了,又或许只是因为公会会长的事情实在无法再拖下去了……
一向做什么都喜欢找很多理由的代理会长——马卡欧大叔,总算鼓起来找司蓓卡,打算和这个孩子“谈谈”。
他到的时候,司蓓卡正背对着他在露台上吸烟,火星在她手指间闪烁。她微闭着眼,白烟顺着面颊飘过,如流云逸尘。她在云后睁开眼,看向不远处城中的万家灯火,然后在一阵风袭来时,转过身来,背着风躬起纤细的脊背,动作熟练地吸了一大口!
马卡欧下一秒就炸毛了,大呼小叫地把刚刚点燃不久的烟抢了过来。感谢神明,虽然他老婆的生日他都要不记得了,但是儿子罗密欧和司蓓卡这个让人操心的小丫头的生日他还是记得的,这个死丫头明明还差将近一年才会满法定的合法吸烟年龄*!
“你这个臭丫头,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到18岁吧?抽什么烟啊!别以为大叔我不是S级管不住你了,你你你你!总之不许抽咽!”
司蓓卡被马卡欧突如其来的暴走吓了一大跳,大大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瞪大,呆呆地从嘴里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气。
烟气飘飘悠悠地从面面相觑的两人面前飘过,打了个旋儿后便消散了。
然后司蓓卡久违地笑了。
她投降似的交出了手中的烟盒,然后在马卡欧不信任的眼神中解释道:“没事的马卡欧,我已经满18岁了,事实上,准确来说去年就18岁了。”wWW.ΧìǔΜЬ.CǒΜ
“不可能!虽然我不记得你是具体哪年生的了,但是你出生那年莱利大妈的水果店刚好开业……一个月前是他们17周年的店庆……总之你怎么会是19岁?哪里平白多了两年!!”
司蓓卡揉了揉脑袋,似是在喃喃些什么“怎么忘了说这件事情”,然后便对马卡欧坦白了自己在角宿星上的两年经历。
“这、这么说,你独自一人在另一个星球上和黑龙斗了整整两年?”马卡欧都惊呆了,一时一条糙汉的心竟然感到了心疼。一年前司蓓卡刚回来的时候大家就觉得她好像有点变样了,不仅长高了,就连身上的气质也成熟了不少……长高的事情很正常,气质变得凛冽些……也可以说是忽逢变故的原因,所以大家也没有多想。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一个人在一个完全孤寂的时空里,撑了两年……
司蓓卡看着对面马卡欧脸上被心疼布满,一时有些想苦笑,下意识便想抽上一口烟……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烟已经被马卡欧没收了,叹了口气,她转移了话题:“马卡欧大叔,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是巴纳博斯特*那家伙又来我们这里挖墙脚了吗?”
“啊啊,不是。”马卡欧想到自己要说的正事,不禁有些尴尬:“是咱们公会会长的事情……先前因为事发突然嘛,一直是由我担任代理会长管着公会的事情。最近公会联盟的会长来找我了,希望我们妖精尾巴尽快把第四任会长定下来……我和大家商量过了,认为作为公会里唯一现役的S级,最好是推荐你来担任……”
却不想,司蓓卡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脸上也落寞了许多。“马卡欧大叔,对不起我不能担任……我知道,一年来因为我的失职,并没有履行S级的责任,许多人对公会失望而离开了……但是如果我成了会长,公会里将没有现役的S级,咱们接到的任务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司蓓卡说的话表明,她在很繁忙的情况下,确实是为公会打算过的。她说出的也是实情,就像曾经同为S级的马卡洛夫一样,成为会长后他就不再算作S级了,也不再出任务。而一个公会如果失去了一个压阵的S级,雇主对它的信任也会大大降低,这是得不偿失的。
最好的选择,还是由无论是资历和实力都说得过去的马卡欧继续担任会长,妖精尾巴才有长久发展的潜力。
司蓓卡柔和了眉眼,真诚地看向有些不安的马卡欧:“马卡欧大叔,会长不是件轻松的工作,就麻烦你了。”
“好、好吧。”马卡欧点了点头,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因为升官还是很高兴的。他故作稳重地轻咳了一声,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神色复杂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司蓓卡……因为感觉你最近状态好上许多了,于是我便想把大家先前留给你的成年礼物交给你……”
他带着司蓓卡前往公会的库房,顺便念叨道:“先前我怕你会触物生情,于是一直不敢交给你。但是这些到底都是非常珍贵的礼物,现在是时候交到你手上了。”
库房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确实如马卡洛夫曾经在寄往恩卡的信中提到的那样,是个“大件”。
在马卡欧鼓励的目光中,司蓓卡上前,有些恍惚地将自己的魔力输入木箱上那把大锁……
大锁并没有动静。
马卡欧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边恼着自己没有先一步来检查一下这些礼物,一边尴尬地打哈哈,努力不去看司蓓卡黯淡下来的神色,“哈哈哈,我突然想到今天不是个看礼物的日子……不如大叔我先请司蓓卡你去楼上吃个小蛋糕,吉娜娜的手艺可好了……”
锁没有坏,也不可能是司蓓卡输入的魔力有问题……唯一的可能,是曾经设在这把魔法锁上的魔力,已经随着会长的……消失了。
“没事的,马卡欧大叔,放心。”司蓓卡哑着声音,直接拨开那把已经失去效力的锁,低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箱子中的礼物:来自米拉珍的漂亮裙子,艾露莎送的精品咖啡豆,蕾比割爱的风读眼镜,露西准备的珍藏款星灵手链……
可是并没有看到格雷所送的、应该最显眼的公会冰雕。
其他人送的礼品只占据了大箱子小小的一角,其余的空间四四方方,隐约能想象到当时这里应该立着多么神奇、魔力流转的一件冰雕工艺品……如今那里浅浅地覆着一层早已干枯的青苔,上面落着一枚做工粗糙的火焰勋章。
泪水失控地夺眶而出,落在司蓓卡唇角怀念的微笑上。她轻轻地阖上眼,甚至能在脑海里想象出,三年前纳兹是如何争着抢着,也要把自己送的火焰勋章放在格雷送的冰雕上的——
“不能让这个只穿内裤的家伙一个人出尽风头!”那场面一定又是火光与冰渣乱飞。
翻涌的思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司蓓卡睁开双眼,正好对上马卡欧担心的目光。“孩子,你没事吧?”
“我还好,马卡欧大叔,你放心。”司蓓卡擦去颊上的泪水,黑色的双眸中怀念与伤感潮水般褪去,此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冀与坚定,“我相信,大家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她轻抚住自己的右手手背,昏暗的库房中,可以看见上面有青色的角宿纹路光芒闪过。
【X787年】
天狼岛事情过去的第三年,司蓓卡总算在公会的一处废弃的食品柜子里,找到了记录“妖精之球”的手札,同时被详细记载的还有“妖精的法律”和“妖精光辉”两种更加闻名的超魔法。
可能是由于这本手札实在太像小女孩灵感爆发时信手涂鸦的图画册了,这本书在被司蓓卡发现时,被压在一碗同样被人遗忘的泡面上。根据其上的厚厚的灰尘和苍老到早已闻不到任何异味的面碗的情况来看,这本手札和泡面已经相依相伴了至少100年以上。
至此,最后一块拼图就被拼上了。
司蓓卡大概是在返回玛格诺利亚第一年的某一天自闭时再次感应到,自己和露西之间的契约连接还是存在的。星灵在契约魔导士被捕或是死亡后会自动解除与人类的契约,从而重新形成新的星灵之钥。但自从发现那把朴素不起眼的青瓷星灵之钥并没有随着露西的消失重新出现在自己手上,司蓓卡就隐隐有了露西他们还活着的猜测。
契约之力由星灵和人类之间的承诺和契约结成,往往是众多魔法中最难消除的,这也是虽然消失的大家的魔法痕迹相继消失,而司蓓卡与露西的契约依然存在的原因。
有了这种猜测后,此时最好是找一下露西的星灵确认一下,只是司蓓卡的星灵血脉已经尽数被封印在那把钥匙中了,她并不能恣意地穿梭于星灵界和人类的世界之间。随意找一个星灵给洛基他们带话也不现实,毕竟据她所知,能自由地在星灵界进行交流的只有黄道十二星座的星灵们。
可是要想找到一个黄道十二宫的星灵,谈何容易!
最后还是洛基发觉露西太久没有召唤他们,觉得不对劲,自己开门,才找到司蓓卡这里来的。
星灵界的时间流速又跟此处的世界不一样了,那时人界过去近一年,星灵界也不过刚刚举办完几场没日没夜的宴会……洛基来的时候身上酒气还未消,听了司蓓卡的描述,便脸色惨白。
不过幸运的是,经过他自己的感应,他的狮子座钥匙也同司蓓卡的青瓷之钥一般,虽然像是被封印一般隐藏在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消失。
也就是说,已经可以确定的是,露西至少没有死!
为了不让公会的大家产生失望,司蓓卡在没有弄清楚天狼岛消失的前因后果前,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这个猜想。想起那日在最后时刻听到的声音和蕴藏着强大力量的防御魔法,她每天来往于各个图书馆之间,以期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光明魔法、暗黑魔法、季夏留下的洪荒界竹简、来自西大陆的各类图书……
最后还是罗密欧的一句无心之言让司蓓卡意识到,那种防御魔法可能是公会独有的魔法……司蓓卡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公会地下室图书馆中海量的藏书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如此重要的一本手札,会被用来盖面。
细细确认手札上绘制的魔法纹路确实和自己那日在天狼岛上看见的一样,司蓓卡飞快地翻页,以期能找到更多的信息……但是非常可惜,这本手札实在太薄了,其中并没写出妖精之球会使公会里的大家消失的原因。
但是,司蓓卡双眼酸涩地盯着那张图上稚嫩的笔触所记录的“绝对安全”四个大字,心中总算能对大家的安全放心了。
看样子,如今只能继续坚定地相信大家一定会回来了。
而此时于司蓓卡来说,与众人的分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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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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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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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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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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