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他来到后殿,江忱指了指左边宫娥们侍立的屋子,示意梅郁城带温律等人进去,自己看着身边几位还在不知道琢磨啥的人,微微一叹,直接拽着裴暄进了另外一边。
梅郁城拉着一脸懵然的温律撩帘子进去,几位宫娥马上将她们引到一排榧木衣架旁,为首的宫女端正一礼道:“郡主,二位大人,请更衣。”
梅郁城看了看那榧木衣架上挂着挺多各色各式的女装,却有一套天青色妆花大袖衫单独放在一旁,配的是玄色珍珠锁边的彩绣云肩,略一思忖便对温律道:“令宥你看那件衣服多好看,也适合你,你穿那个。”
温律本就对衣着不太在意,此时听梅郁城一说,也觉得那套素雅中透着匠心,一时喜欢就穿了,梅郁城转头看了看为首的宫娥,只见她微微颔首福身,心中更是笃定。
梅郁城难免腹诽自家皇兄哪里是约自己去踏青,根本就是使唤自己给温律“下套”,但话虽如此,她看皇帝对温律如此用心,心中也是欢喜。
给温律挑好衣服,梅郁城一眼看到件大红色织梅花纹的短袄,便拿了下来,宫娥十分周全地给她选了一条鹅黄色暗花云缎的马面裙,梅郁城便脱下官服,将衣服换上,转头一看却见卫明月也选了条云缎的裙子,却是青金色的。
梅郁城笑着走过去,上下打量她:“素影怎么选了这么素雅的一条裙子,我记得你平日不是喜欢绯色吗?”
卫明月闻言一愣,嘿然将那裙子又放了回去,梅郁城看她那样子,笑着将裙子又拿了起来:“我在你这个年纪,喜欢的衣服也是一时一变,谁说小姑娘就不能穿青金色了……”他看了看那些衣服,挑了一件缇色缠枝宝相花绸的对襟高领袄:“搭配这个就好,也是你喜欢的颜色。”
卫明月闻言一喜,赶快穿上试了试,温律上下打量着她叹道:“果然还是郡主会打扮人,这么看着我们素影也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了。”
卫明月嗔了她一眼:“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说完自己脸上又挂不住,仗着年轻也不用那些脂粉,第一个冲了出去,留下身后满室笑语。
卫明月出门一抬头,正看到江忱也挑了帘子出来,好巧不巧,或者说果然如此——他身上换了件青金色缎面妆花的直裰,看到卫明月身上的裙子先是挑了挑唇角,又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许和……
卫明月被盯慌了神,脱口一句:“督公您别那样笑行吗,吓人……”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清晰入耳,两侧更衣的屋里就有可疑的憋笑声传来。
卫明月羞得不行,愣了一瞬转身就想扎回换衣服那间,背后却传来一声:“走了,出去还有差事。”
“啊,好嘞。”卫明月完全忘了刚刚的小儿女羞涩,乖乖跟着江忱往殿外去了。
屋内温律笑着帮梅郁城拿螺子黛点了点眉毛:“想想素影借酒浇愁跟我诉苦那会儿,哪想到她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了呢?”
梅郁城起身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出了屋子。
几人换好衣服先后回到殿中静待圣驾,梅郁城打量着对面几位“风流公子”,只见裴暄穿了件稳重的靛青色云锦直身,外面套了个同色薄纱的氅衣,裴旷则穿了件极挑风姿的霁青色道袍,不过他一向是文雅风流,衣衫也压不下容貌去,萧泓穿了件青碧色妆花圆领袍,再加上院子里忙忙碌碌的江忱……
梅郁城看来看去还是笑了:“你们几个是商量好了还是里面只有青色的衣服?怎么深深浅浅的把青色都穿齐了?”
对面三人彼此看了看,才意识到的确如梅郁城说的,一时也是笑,萧泓微微颔首道:“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难得当众说句笑话,得了梅郁城似嗔似喜的一眼。
江忱则一直立在院子里,一时许多便装的精壮汉子来来去去地向他禀事,他也不时交代一些事情。
萧泓一笑压低声音对梅郁城道:“你说,孚信兄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要给咱们来这么一道旨意,却憋着不告诉咱们?”
梅郁城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如果陛下不是今日饮至宴方才起了这个心思,就是陛下憋着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然按孚信兄的性子,早就将事情安排地妥妥帖帖,哪里用得着这么紧锣密鼓地张罗。”
“可是陛下……为何突然起了这种心思?”温律对萧禹的想法自然很在意,不自觉地就问了这么一句,梅郁城却是看着她笑:“你这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我还想问你呢。”
她一句话,满座皆莞尔,温律脸颊绯红不语,许久方才憋不住笑了:“郡主怎么也变得爱揶揄人了。”
说笑声未散,众人就看到一袭天青衣袍闪过大门口,定睛一看竟是皇帝白龙鱼服而来——身后也没什么人,就跟着一个高峤。
众人赶快起身相迎,江忱几步过去刚要行礼,却被萧禹一把拉起:“临时起意,有劳表兄了。”
一时间,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江督公惊得忘了回应——自打十二岁那年起,他就再没听过皇帝这么叫自己了,何况十二岁之前也只是俩人私底下偷偷叫的。
门口众人自然也听到了皇帝这称呼,一时全愣住了,萧禹上前几步止住他们行礼:“对了,今日就是如此,不论君臣,只论亲戚,今日找你们出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踏青,散散心。”
众人顿时觉得新鲜又有些犹豫,裴暄端方惯了,拱手道:“陛下,这似乎不……”梅郁城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大表兄你就好好遵旨吧……”
梅郁城最明白自家皇兄的心思,上前站到他身边:“元贤兄长说得对,一家人出去玩就是要无拘无束,开心才好。”
在场众人中许多人一时不知道她口中的“元贤”是谁,剩下少数几个知道的,也想了好久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位被称为“陛下”“天子”“圣人”的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寄寓着亲长无限祝福的表字。
萧禹看梅郁城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欢喜,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阿薰最聪明。”他笑着走到裴暄面前:“今日暂且放下那些规矩和桎梏,不知何时又有疾风骤雨了。”
裴暄被他说得心中一柔,垂眸笑叹道:“臣……我明白了。”
萧禹闻言欣悦:“素日都是我在前面走,你们跟着,今日不论高下只言长幼,表兄先走。”他这么说着一闪身,裴暄却是笑了,冲着江忱一抬手:“那也得孚信兄先走。”
江忱很敷衍地笑了笑,长叹一声转过身,身后传来可疑的一声“噗嗤”。
江忱侧头看了卫明月一眼,吓得她一“呲溜”躲到了温律身后。
说是先走,江忱到底不敢真的越过皇帝去,只是与萧禹并肩,稍错后两三分,一行人走出院落,三三两两到了大街上,梅郁城装着想看卫明月的荷包,将她拉在身边轻声道:“今日可莫一直缠着令宥玩儿,你若想她,休沐日随时都能来我家找她,可某些人费了半天劲就是为了这俩时辰呐~”
卫明月立刻心领神会,偷笑道:“我可没空缠着她,我还有差事呢~”她这么说着瞄了一眼温律那边,却见她脸颊红红地看着前面的萧禹,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卫明月这才明白,刚刚梅郁城为何给她挑了天青色。
那自己呢……想着想着,她的脸也有点发烧:明明是喜欢艳丽的颜色,却自欺欺人地挑了件金青色的裙子,还不就是因为看某些人穿过一次嘛……
好巧不巧的,皇帝突然转头对江忱笑道:“许久没见你穿金青色了,我记得你当差之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颜色。”卫明月在后面听着,耳朵边边开始发烫。
江忱猜到了她此时表情,却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萧禹也笑了:“是啊,往事堪忆却难追,所以偶尔咱们也得出来散散。”
几人说说笑笑便到了游人如织的御河边,渐渐也被冲得三两一群,勉强前后相顾的样子,江忱自是紧紧跟着萧禹,萧禹倒是难得毫无顾忌地一把将温律拉住:“你跟好,当心走散了。”
温律先是一惊,又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挣扎,终是舍不得,任他牵了,垂眸一笑乖乖跟着他往前走。
卫明月走在江忱身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时看得两眼放光似乎比温律自己还紧张,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压低声音呜了一声:“督……江大哥你看,令宥牵着……你弟弟的手。”
江忱低头看看自己被她死死攥着的手腕,特别应景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
卫明月又“呜”了一声,赶快把手往回缩,却是被人家笑着一把反握住:“跑什么跑,你走丢了我可陪不起。”
卫明月哪里挣得出江忱的掌心,乖乖被拖走了。
梅郁城与萧泓并肩走在和暖的春风里,只觉得此刻千金不换,她指着远方御河上来来往往的大船对萧泓道:“随云你看,御河上的船越来越多了,这几年陛下着意部署水运和海运,也是顶着不少压力的,可如今运河清淤修缮完毕,自江浙到京城畅通无阻,咱们坐在京师的客京华里就能吃到太湖里捕上来的白鱼,百姓们也能吃到江淮一带香喷喷的粳米,陛下说,他后面数十年想做的,是不止让京师百姓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还要让整个大周百姓的日走都越过越好,还要与外洋通海,师百国之技为大周所用……”她抬头看着萧泓,只见他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我说这些你听着很无聊吧……其实我是在想,等咱们都老了,或许能看到一个更加富饶的京师,更加富饶的大周,到时候回忆起今天,便如诗中所说‘却话巴山夜雨时’。”
萧泓笑着牵起她的手:“那我就用一辈子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年都陪着你,日复一日地共剪西窗。”
梅郁城听着他这样简单到几乎算不得情话的承诺,心中却无比熨帖,将手藏在袖里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与江忱始终紧盯着萧禹那边不同,卫明月已经被明确告知了是出来跟着玩的,又不好意思盯着好友跟皇帝卿卿我我,就不断左顾右盼看风景,不远处英国公兄弟落入她眼,卫明月想了想就跟自家督公嘀咕道:“‘萧公子’是不是还打算商量‘正事’啊,为何拉上了裴家两位公子?”
“或许吃晚饭的时候会商量点正事,不过现在拉他们出来的确就是为了逛的,不然以伯晅兄那个性子,肯定回衙门看军报去了。”
卫明月闻言一皱鼻子:“你自己不也是,若非被萧公子带出来,你可会陪我来踏春?”
江忱笑了笑没有说话,卫明月也不指望他真的会放下正事陪自己游玩,但她心中并无太多遗憾,毕竟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江孚信。
几人说笑间,眼看前面到了上巳节的春集,集市入口处却站了两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冷氏姊妹看到裴家兄弟“果然”来集市找自己二人,笑着迎上去,冷倾国带着妹妹微微一福,浅笑开口:“还以为你们公务繁忙,真没想到会约我们出来踏春。”
裴暄闻言微微一愣,刚想否认,一旁的裴旷哪容自家大哥说出煞风景的话,赶快一拽他袖子上前:“嗐,也是临时起意,约了三五好友,想着你们可能也少来京师的上巳节,就让人去请了。”
裴暄此时也明白了应该是皇帝的安排,便顺水推舟应了,二人带着冷氏双姝去跟大家见了礼,许多人都是她们认识的,也没有太多陌生感,只是冷倾国看着那位“萧公子”就觉得他哪儿哪儿都透着奇怪,但看他身边是温律,也就明白了——若非天子本人,谁敢跟未来的皇后那么亲昵。
“好家伙。”冷倾国心道,思前想后还是放心不下,便将这事儿悄悄告诉了自家妹子,以免她御前失仪。
进入集市,人群变得更加熙熙攘攘起来,恰好萧禹带出来的人里差不多一半都不是京城人士,江忱便嘱咐大家各自看好身边人别走散了,拜他这话的台阶,裴暄终于也大大方方地牵起了冷倾国的——手腕,还隔着衣袖。
虽然如此,透过薄薄春衫传来的炙热温度,还是让她红透了脸颊。
一行人且逛且聊,来到一个花花绿绿的摊子旁边,萧禹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明白应该是女子用的,就指着问温律要不要去看看,温律则指着自己头上的碧玉簪子对他笑了笑:“我有这个就够了。”琇書蛧
萧禹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想起这正是去岁中秋自己与她偶遇,一时兴起付钱买下的,却不想她一直珍视如斯,心中一暖:“你一直都带着吗?”
“嗯。”温律垂眸浅笑:“在京师居无定所,总怕遗失了,索性就日日带着最为稳妥,平日藏在官帽里,您也看不见……”
萧禹听她这话,既暖心也心疼,当下牵起她的手道:“开春几件大事过了,咱们就成亲,到时候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再也不用说在京师居无定所这样的话了。”
温律则目光晶亮地点点头:“我也盼着您说的那日……虽然居无定所也不可怜吧。”她掩口一笑:“郡主家的饭可好吃了。”
“哦?”萧禹对她的话上心了:“那等你入……嫁过来,我让寒彻把她们家的厨子送到咱家,教教咱家的厨子。”
温律闻言失笑:“那可不成……”她附耳轻声告诉了萧禹缘由,萧禹突然失笑:“我倒是不知道,随云还有这个本事呢?”他这么笑着拉着温律到了那个摊子边:“你还是挑一个吧,以后每个节令我都送你一样东西,年深日久后便是难得的回忆。”
温律被他话中情义所感,便看了看摊子上的东西,抛开那些昂贵又不知道真假的首饰,单挑了一朵藕粉色睡莲的绒花:“那我就要这个。”萧泓看了看,又挑了一朵浅紫色的牡丹:“这朵留着成亲之后戴。”温律看着那朵绒花心中一动,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作为全大周女子都可以带的家常饰品,官府从来不限制百姓们簪戴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绒花,但在宫中,却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戴朱红及紫色的牡丹。
这时,梅郁城她们也走了过来,几人看着她手上的绒花,都觉得十分精致传神,摊贩看几人衣着华丽,便知非富即贵,打起精神来一个劲儿地夸她们眼光好,说这些绒花乃是扬州最好的缠花老师傅所制,这是平叛之后运来的第一波吉祥花等等。
萧禹听他这话,心中哪能不高兴,便让梅郁城带头,几位姑娘都选几朵,梅郁城明白他此时心情,自己也喜欢这巧嘴店家口中的好彩头,便率先挑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折枝梅花,大大方方递给萧泓,萧泓一笑接过,帮她插在了髻底。
冷倾国挑了一朵小小的单枝粉杏,却引得自家妹子一声轻笑:“姐你还真是……跟杏林沾边的都喜欢,我看你要成我朝义妁了。”冷倾国被她说得羞赧,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吓得冷倾城赶快转过头去装作看花,冷倾国叹了口气,转身却正对上裴暄含笑的目光:“我看二姑娘说的没错,你本就已经是蜚声京城的女名医了,将来蜚声全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句说得很轻,落在冷倾国心中却似千钧重,自打定亲来,一直困扰着她的心思被说中,她哪能不动容,裴暄看在眼里,便在意了。
冷倾城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绒花,似乎颇为犹豫,一旁的裴旷看她目光流连之处,却是有些担心——他知道她喜欢牡丹,但眼下皇帝给未来的皇后选了朵牡丹,若是自家未婚妻也选一朵,虽然皇帝宽和不会计较,但终究有些尴尬,谁知冷倾城挑来挑去,却是拿了一枝三朵的西府海棠。
裴旷看着冷倾城,却见她唇边笑意略减,微微一叹道:“以前小云儿掐花都要恰三朵一枝的,说是阿姊,我还有他自己,姐弟同心,如同花朵同枝,永不分离……”
冷倾城这话的确是说给一旁的萧泓听的,本意是想借机告诉他,姐姐们一直很想念他,但裴旷并不知道萧泓的真实身份,听了她的话,心中一紧,既是心疼,也是怕萧泓吃味,一时想劝,便抬手就要拿走那支绒花:“要不然,你还选一朵你最喜欢的牡丹吧……”
冷倾城却是将那花攥在手里:“不,我就要这个。”
裴旷无奈,便去摸佩囊,却见一旁江忱早就捏了枚二两的小银锭子递给摊主:“店家看这些可够?”
“够的够的,远用不了这许多……”店家说着就要翻钱匣子找夹剪,江忱却笑道:“也差不多,不必找了,我们还没挑完。”
众人闻言都看向一旁的卫明月,卫明月愣了愣,对江忱道:“我也要挑吗?”
江忱无奈一笑:“你不是姑娘啊?”
他一句话,众人都笑了,卫明月亦是嘿然:“话虽如此,可我从来没有……琢磨过这个。”
江忱无奈:“那就挑朵你喜欢的花。”
卫明月被大家盯着尴尬,一慌张就胡乱开口:“我没有喜欢的花,我兼爱。”这是真话,可听着更好笑了,众人皆不禁莞尔,又怕她更尴尬,便一对对相携离开了摊子,卫明月咬唇抬头看着江忱:“我……真没有。”
江忱叹了口气,从摊子上拿起一朵白玉兰:“这个行吗?”,卫明月红着脸颊点点头就要去接,江忱却直接抬手给她簪了,一笑转身去追众人,卫明月跟在后面头都不敢抬,盯着自家督公背后的团花偷笑。
二人走到大家身边,正听到萧禹对温律笑着说:“还记得那时孚信兄也不过十一二,我刚及总角,磨着他带我从家里偷跑出来玩,结果俩小孩不知道带钱,买了吃食没有钱付账,结果他无奈将姑姑编来给他压袍子的九枚制钱坠子拆了付了账,结果回家之后我被爹爹打了手板子,他还替我挨了更重的打……”
江忱闻言一叹:“都是旧事,怎么又提起来了。”
萧禹却是看着他一笑:“他们问我为何你这么着急付钱,我说都是那次留下的症候,你无论到哪儿都带着各种银票锭子散碎银两甚至制钱,特别是陪我出来的时候。”
他如此自嘲,众人闻言皆失笑,也为他们的君臣情谊,或者说兄弟情义而感慨,卫明月却一脸若有所思,梅郁城以为她听了江忱被武宗皇帝处罚是心疼了,便想着说笑两句宽慰宽慰,抬眼看到她头上的绒花,遂笑道:“这怕不是孚信兄给你挑的。”
卫明月回过神,略带羞涩地颔首一笑:“的确,郡主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说你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他就把自己最喜欢的给你了啊。”梅郁城笑眯眯地撂下这么一句,举步走到前面去了,留下卫明月一人在后面默默脸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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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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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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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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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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