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闻言不恼,但也不想示弱:“郁城此番并非是以边将身份前来威胁,而是以宗室晚辈的身份来劝贵太妃,一时之气容易,可为人娘亲,为人祖母,难道您就不想为儿女孙辈谋一条生路吗?一味以死相争,只会令陛下动怒,殃及宁王殿下。”
她说的本是好话,齐明瑶却是冷笑三声道:“我敬你一介女子掌军是个人才,你却拿本宫当三岁孩童戏耍,殿下既然决意发兵,便没打算回头,眼下你们用妖术破门下城,我无话可说,但若要挟持此间内眷威胁殿下,我劝你还是省省,我们虽然无法上阵打仗,但也绝不会忍辱偷生,令殿下为你等挟制,虽然你们能看住这一院子的人不教我们自尽,但三五日水米不进,亦是活不成的,江陵败了,我等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江陵败了,金陵还在,殿下占据圣祖爷龙兴之地,便是占了王气,武宗皇帝不过是凭一嫡子身份窃据皇位,眼下承运殿里那位,不过是个国门都守不住的,待殿下大事底定,正位登基,自会为我们报仇。”
齐明瑶这一番话令梅郁城心生怒气,不过面上却未显,她知道跟这位贵太妃讲道理是很难讲通了,索性起身微微一笑:“先前我还纳闷,宁王殿下不过以一省之力,不到十万兵马,如何便敢抗旨起兵,如今我明白了,正是有贵太妃您在背后支持,他才敢做这等以卵击石之事。”
见齐明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梅郁城又道:“然而你们母子一心,东西配殿里那些不过豆蔻之年的郡主县主们又有何过错?刚刚末将来此之前先去东配殿看了看,贵太妃一句‘了断’众内眷无一人敢抗命,不过真正香消玉殒的只有一位,贵太妃知道是谁吗?”
齐明瑶闻言面色微动,唇角却紧绷不言,梅郁城冷笑道:“是怡和县主。”
齐明瑶闻言身躯微震,甚至像是要站起身,却又颓然坐下,许久方才压着颤抖的声音道:“好,怡和果然贞顺,不愧殿下最最宠她……”
她话音未落,梅郁城冷哼一声道:“贵太妃此言,何其自私残忍。”
“你放肆!”齐氏一声断喝,梅郁城却无惧她的色厉内荏:
“什么贞顺名节,怡和不过五岁,她懂什么?她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最敬爱的□□母让她去死,她就要去死!”
“别说了……”齐氏终于支撑不住,起身指着梅郁城:“你住口!”
梅郁城看着满脸泪水,目眦欲裂的齐氏,不再咄咄逼人,淡然开口道:“陛下从未想过将此间内眷作为挟制宁王殿下的筹码,宁王殿下得知江陵被围还选择据守金陵不降,本就是将江陵王府众人都当做了弃子,故而陛下不必,也不屑以此为要挟,待王师东进,收复旧都后,想来贵太妃也不会屈尊于御前求生,然而,配殿内那些女眷本无过错,末将还望贵太妃收回让她们自裁的令旨。至少饶过那些并未参与谋逆,尚未出阁的幼女们,也算是为您自己和宁王殿下积些阴德了。”说完这些,她转身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头:“父母犯下的罪过,没有道理令无辜的子女担承罪责,男人无能溃败,何故总是女人先死?”
说完,她没有等齐氏的回复,推门走入了冰冷夜风之中。
梅郁城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心中郁恨尽抒,平复心情走过东配殿时,却听到里面响起软软的孩童之音。
梅郁城无端打了个激灵:整个东配殿内眷里唯一一个稚龄女童便是已经被自家亲娘吊到房梁上气绝身亡的怡和县主,眼下东配殿怎会传来女童的声音!wWW.ΧìǔΜЬ.CǒΜ
梅郁城疑心自己听错,或是什么人有心作怪,便走到殿门口,却听到更加清晰的孩童哽咽:“王叔……母妃说我爹爹战死了,我们也活不长了,可是怡和很疼,刚刚喘不上气,脖子很疼很疼,母妃又不肯救我……如果母妃还要把我挂上去,我该怎么办呢?”
梅郁城刚纳闷怡和口中的“王叔”会是谁,便听到一个熟悉柔和的声音响起:“你母妃是伤心糊涂了,怡和听王叔的,你就乖乖在这个屋子里,刚刚那个将军姐姐会保护你,也会照顾你母妃,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你也要好好吃饭,你父王在天上才不会伤心。”
听到这个声音,梅郁城更是一奇,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却是白风展:
“午后那一番闹腾,很多内眷都是元气大伤,世子殿下放心不下,便去请了平楚郡王过来,不但给各位内眷号脉开药,还施针救活了怡和县主,但眼下她娘亲世子妃还是很激动,寻死觅活的,三殿下怕她再伤了怡和郡主,就令人将她们分开看管,不过标下刚去看了看世子妃,估计是……”
“怎么,她是一心求死?”
“嗯。”白风展点点头:“据侍女们说,她跟宁王世子情深意笃,今日得知世子在阵前殒命,便心生死志,贵太妃一声令下,她不但自己投缳,还将县主也吊到了房梁上,结果侍女和守卫的内卫发现及时,别人都没事,县主却险些没救回来,幸亏三殿下医术通神……”白风展说到此处颇为犹豫:“标下听他们说主帅接了皇命来劝贵太妃等人,就赶过来帮忙,可标下刚刚没敢进去,一来男女有别,二来,她撒泼打滚,我实在是……您要进去劝劝吗?”他指了指西配殿那边,梅郁城却是一声冷笑:“良言劝不活该死的鬼,让她们看顾好怡和便是。”
“是。”白风展应了一声下去布置,梅郁城又听到里面一大一小聊了起来。
“王叔,那怡和乖乖的,你明天还带着阿旌来看我吗?”
“行啊,王叔明天早些带它来,阿旌这几日到处乱跑,毛都乱糟糟的,明日怡和帮王叔给阿旌梳毛吧。”
“好,王叔您明天早些来……”
梅郁城站在门口,看到萧泓抱着米黄色的猫儿走出堂屋,后面小小身影乖巧福身相送,规规矩矩四平八稳的一礼,能看出世子妃素日教导得当,可梅郁城却想不明白,身为人母,她怎么忍心杀子。
萧泓抬头看到是她,目光中竟然闪过一丝瑟缩,梅郁城看着好笑,却也不点破,一派平和道:“我刚刚路过东配殿,听到那孩子的声音,还以为是什么神迹,没想到是你医术通神。”
“什么医术通神,不过是众人都慌了神,只看小丫头断气儿了,却不懂得试试脉息,还好大哥多了个心眼儿去找我……”萧泓这么说着也放松下来,慢慢捋着阿旌的颈毛叹了口气:“真是造孽,这么乖巧的小丫头……”
“还好遇到了你。”梅郁城无奈叹气:“我今日真是对贵太妃言行‘叹为观止’我只道这世间父母都是爱护子女的,谁知道居然会有为娘的亲手杀女,□□母下令杀掉亲孙女儿……”
“我看这一家子大人都疯了,也就怡和他们几个小丫头还没有被带着一起疯,就怕将来……”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梅郁城咬了咬牙:“既然救过来了,我就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们,父兄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无辜女子担承?”
萧泓对她的性子心知肚明,如何不懂她此时愤懑,可这种心知肚明,又只能心照不宣,他也只能点头附和道:“总有办法的。”
与他的回应几乎同时发出的,是来自阿旌一声响亮的“喵”,一时二人都愣住了,继而便是忍俊不禁。
“这小家伙是你从哪儿得的,如此鬼灵精,怕不是听得懂人话。”
“跟庆之一样,街上捡的。”萧泓笑叹道:“捡到它的时候,巴掌大一点儿,谁知道能吃能睡,长到比个狗都大。”他话音未落,便见阿旌挣扎着往梅郁城那边窜,终是跳到她怀里转头看着自家主子,扬起爪“喵呜”了一声,像是在表示不满,逗得梅郁城搓了搓它毛茸茸的脑袋:“好了阿旌,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哪里知道小狸奴的好处。”
说说笑笑间,梅郁城也在暗自打量萧泓的神色,心中难免赞叹——从刚刚他听到自己肺腑之言所表现出的失态,她已经可以断定自己所料不错,他心中的对自己的情谊并未淡去,可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他已经可以云淡风轻至此,比起两年前那个一点儿心思都藏不住的少年,的确是变了许多……
此时,江陵城南一个破败庙宇中,三个黑衣人端坐于佛像前,等着临行前最后一桩“任务”的到来。
头更时分,院门外寒鸦惊飞,屋内三人缓缓睁开假寐的眸子,便见一个也是周身拢在夜行衣中的人步入破庙中:
“诸位夤夜唤我前来,可是要走了?”
“正是。”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大人的同僚们本领不小,不过数日便将江陵城攻破,若非我等机灵,怕是要被连锅端了,如今手下被杀得七七八八,我们再不走怕是性命不保,今夜便会离开,不过临走之时,还想给大人留一件‘厚礼’。”
站立的黑衣人目色一动:“哦?”
对面为首之人起身,凑过去低声耳语一番,来人眼中现出玩味的神色:“居然是真的。”
“确已查实。”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尊上说,任凭大人安排,如需要,我们也有在江陵内应可以帮忙将水搅浑……”
夜色掩映中的破庙不多时就恢复了平静,唯有破败泥胎仍带慈悲色,俯视着世间众生……
梅郁城与萧泓一路出了王府角门,才知道为了随时照顾伤兵们,眼下他的行李都拿去了府衙那里,心中又是一赞,便提出送他回府衙,萧泓也不拒绝,二人有说有笑的一路往州府衙门而来,行至一处寂静拐角,梅郁城却突然收敛了笑意,闪身将萧泓挡在身后,手扶腰刀低喝:“是何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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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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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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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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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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