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进殿行礼后,坐定便开口:“秦公公还真是个妥当之人,颇有李阿伴之风。”
元德帝看着她笑了:“御妹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吧,既然你没有在秦葳偷听之前出声,那就是不介意朕知道你跟随云说了什么,朕猜,你大概也想知道朕应允他随大军一同出征的缘故,那不如咱们都交个底,省的两边好奇。”
梅郁城知道皇兄又开始逗自己玩儿了,可到底还是要谨守君臣规矩,赶快起身行礼:“臣妹不敢妄揣圣意,臣刚刚叫住平楚郡王只是因为听说他身体不好,担心随军出征会有什么凶险,便关心几句,不过他说他不会上阵,臣也就放心了。”他刚刚跟萧泓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并不怕元德帝事后查究,也的确不想欺瞒皇帝,元德帝一挥手让她坐下,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萧随云的确可人怜,论文才谋略甚至容貌何止大理第一公子,怕是整个西南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身子骨不大好……不过王叔说,这几年他拜了一位世外高人为师,已经好转了许多,至少没有什么性命之虞了,况且他手中的那支兵马,是王叔早就为朕备下的,此番出征不可不带,不过朕没想到的是,王叔居然会将这支兵马交给他。”
梅郁城明白皇帝既然跟自己提,就不会在意自己提前知道,遂问道:“却不知是一支什么兵马?”
“火器军。”
皇帝一言落地,梅郁城惊得差点站起来,沉了沉才开口道:“臣是万没想到,越王手中竟有火器军。”她转念又想起刚刚皇帝说这支兵马是“为自己”备下的,顿时明白了为何元德帝会选择来云南。
“这便是王叔忠义所在,数年前他通过南剿婆罗国发现了这种兵器,便上报给朕,并秘密送入京师一些,朕这才知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兵器,后来透给你的那些,也都是朕研究王叔送来这些的心得,这些东西是舶来之物,朕一直想让咱们大周也拥有这样的兵器,不过目前还只有王叔手里这支靠缴获的兵器部署的火器军。”
梅郁城颔首道:“所以陛下此番出征要带这支火器军出征?”
“不错,皆因这支军中不但有数百火铳手,还有三门破城火炮。”
“……”这一下可让梅郁城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元德帝看她这样莞尔一笑:“难得看到御妹眼睛瞪这么圆,还有更让你惊讶的……”他压低声音笑道:“这么霸道的火器,却是一直无人懂得如何摆弄,就连工部的那些将作大监也只是搞懂了火炮,对火铳的炮药火绳之类一直无法仿制,谁能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小王弟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火铳和火炮都研究透了,只是这三门破城炮威力过大,越王叔为了稳妥起见,没有让萧随云将火炮击发和射击角度的关窍传授给任何人,本来这次王叔打算让萧随云将这些细细写个折子呈上来,再着合适人选接替他,可他自己提出为了稳妥不至贻误军机,定要自己随大军出征,朕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越王叔也支持他的决心,朕就准了。”
这样一来,梅郁城就全明白,也知道萧泓说的自己不上阵但事关军机是什么意思,心中虽然担心,但也明白此事算是板上钉钉,便也颔首称是,不想元德帝突然开口:“说起来,真的很像。”
梅郁城一时不知元德帝话从何来,抬头看着她:“陛下?”
“御妹不会没听出来吧,小王弟的声音,极像当年你那位卫队长,花校尉。”
梅郁城脑子里“轰”的一声,万没想到元德帝不过是当年在御船上听了花冷云几句话,竟然能将他的声音记到现在,且不受口音所扰地就联想到了萧泓,一时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掀起惊涛——她不知道君王此时提起这事,是不是怀疑了什么,可她也明白,即便萧泓真的是花冷云,这事儿也是万万不能认的,冒郡王之名,混淆皇室血脉,这是多大的罪过?但既然皇帝开口问了,如果自己说没听出来没有觉得,那就太假了,一时讷讷,起身却不知怎么开口,元德帝却突然笑了:“朕就知道你也觉得,却不想御妹竟也是个痴心人,不过是声音相似,便令你对萧泓如此上心,不过啊……”元德帝起身走到梅郁城身边,压低声音笑道:“朕看这个小王弟才华横溢,秉心忠直,性子还很温柔,若是御妹喜欢,待剿灭叛逆班师回朝,皇兄可以为你成全,我说过,无论是高门大族还是皇亲贵戚,只要御妹喜欢,朕就为你赐婚。”xiumb.com
皇帝这一句可是把梅郁城吓到了,她知道自家皇兄一向偏向自己,可皇帝对自己的性子最为了解,又怎会说出这么不经思量的话……
电光火石间,梅郁城明白了,元德帝是在通过试探自己的心思,来确认萧泓到底是不是花冷云,他已经起了疑心!
思及此处,梅郁城赶快起身笑道:“皇兄这是哪里话,臣妹不否认小王弟的声音是有些像怀岫,臣妹也因为这个缘故,爱屋及乌对他多了几分关心,可他到底不是怀岫,臣妹怎么会糊涂到拿他填补心中的空缺,更何况……只是声音而已,请皇兄切不可因对臣妹的错爱,耽误了平楚郡王的终身。”说到这里,她心中亦是难受,三分做足了七分,竟有些泫然欲泣了:“其实我挺怕听到随云说话的,的确是有七八分像。”
元德帝见她如此,便明晓了她的心意,确如梅郁城所料,他是起了试探之心,此时难免心中愧疚,赶快抬手拍拍她肩膀,又掏出绢帕递给她拭泪:“是皇兄不好,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以后不说了。”
梅郁城赶快告罪,一抬手看到皇帝御用的明黄丝缎帕子居然被自己拿来擦了眼泪,窘得不知该不该还,倒把元德帝逗笑了:“正好秦葳刚给朕拿了块新的还没用过,赏你了。”说着又叹了口气:“虽说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可难过憋在心里倒不如说出来,看你掉这几滴眼泪,朕倒是放心了,还好萧泓长居西南,等攻下金陵,朕就着人送他回大理,大约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走出存心殿时,梅郁城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其实她早该明白,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和背叛,元德帝还能相信自己,相信越王,已经是君王海量,他对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抱持怀疑之心才是正常的。
自与萧泓相见就盼着某日能够相认的梅郁城第一次动摇了,比起相认相守,她宁肯他安安稳稳一世,不再遭任何战火刀兵,艰难困苦,更何况若真的是自己认错,岂非要连累无辜的小王弟被君王猜忌?
短短一段从存心殿到客院的路途,梅郁城想明白了:无论萧泓是不是花冷云,在确认不会伤害到他之前,自己决不能流露太多感情。
更何况迫在眉睫的还有大事。
打定主意的梅郁城回到客院就抛开绮思俗事,将裴昭和白风展等人叫到堂屋,开始商议筹备启程出征之事。
另一边,萧泓出了存心殿院门也是一阵后悔——刚刚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就扔给梅郁城那么一句话,作为一个初见面没有几日的人,说这种话不是太唐突了吗?还有送茶叶的事情,虽然自己已经尽量隐藏真意,可还是忍不住会……学韬光养晦隐藏心思学了这么久,真都是白学了!
不过无论怎么后悔,话都已经出口无法收回了,萧泓便沉下心思索该怎么跟自家祖母说自己也随军出征的事情——毕竟阖家上下,唯有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实情。
空承她数年慈晖,自己却无以为报,还要让她跟着担惊受怕,萧泓步入萱和殿的脚步一时沉重了起来。
刚刚跨入萱和殿门槛,寝殿内就传来老太妃中气十足的声音:“是泓儿来了,快叫他进来。”
萧泓听到自家祖母的声音,心中一暖,赶紧加快脚步进了寝殿,阖府上下都知道,老祖宗虽然对面不见人,却是光凭分辨脚步声,就能猜出是谁来了。
萧泓进得房内,直接过去坐在老太妃榻前的绣墩上,熟门熟路地开始为她按揉膝盖。
老太妃笑着拍拍他手:“这孩子,折腾大半日了还费劲弄这些作甚,祖母很好,你快歇会儿吧。”
萧泓却是继续按揉着:“祖母,孙儿不累,倒是您晨间接驾劳累了,可有不适?”
“嗐,祖母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除了不便行走能有什么大事……”老太妃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泓儿,你告诉祖母,圣上出征你们三兄弟去几个?”
她这一句话问得萧泓顿时愣住了:越王和王妃早就叮嘱过阖家上下并萱和殿众人,只说是圣上出巡到云南,召越王及几位殿下一同进京为太后贺七十整寿,根本不敢提是打仗的事情。
“祖母……这从何说起。”萧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继续为她按揉着:“陛下不是也说了,是进京为太后娘娘贺寿,这几日我娘亲带着我王姐还忙着给太后娘娘准备寿礼呢……”他尽量装得平和,可老太妃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就别哄我了,你父王也骗不了我,且不说圣上南巡怎么可能会巡到云南,就说他带来请安的那几位,梅家那丫头是镇守宣大一线的主帅,再加上裴家那个小子……定是京师出了什么事情了,虽然我想不明白为何是陛下亲自来了,但定是与军务有关,只是你父王之前说,只带汉儿漓儿前去,你又为何突然跑来我这里,还六神无主的?”
听自家祖母这一番话,萧泓就是想装都装不下去了,甚至他想,或许从一开始自家父王就知道瞒不住眼虽不亮,心却比谁都明的老祖母,才会让他自己来说清楚。
“祖母……”萧泓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老太妃却是拍拍他的手:“国家有事,对于咱家来说,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你父王带你大哥二哥随圣驾出征,祖母是不会说什么的,唯独你……祖母舍不得你去遭那战火颠沛,我家泓儿怎么受得了那些?”
萧泓一时心中惭愧,却只能将出征的缘故和自己的决心添添减减跟老太妃说了,末了又道:“祖母放心,孙儿此番不会上阵,只是有些个军务,必得带我去才能料理,孙儿顶多也就算是帮着大哥看一看军需粮草之类。”
老太妃心中万分不忍,却还是慈和地笑着:“祖母明白了,可是随军征战辛苦,你要多加小心。”
萧泓认认真真应了一声,老太妃又对贴身的嬷嬷说道:“你去外面看着,泓儿不出去谁也不许进来,我有些话要叮嘱我的小孙孙。”
老嬷嬷仔细应了出殿去守着,老太妃拉起萧泓的手,笑看着他:“泓儿,你出征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能不能先告诉祖母,你到底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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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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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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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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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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