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展得了梅郁城的提醒,一路瞄着萧泓主从二人,见他们果然没有跟着世子等人带队回营地,而是往卫所将士们营房后面背静狭道绕了过去,白风展犹豫了一下自己去窥探人家说话是不是不太好,可想到梅郁城那个担心的眼神,还是小心地跟了过去,藏身于营房拐角处静静地看着。
萧泓带着萧钲转到营房后,一直提着的气儿就松了,抬手扶住旁边的青石墙壁轻轻咳嗽了几声,勉强对萧钲一抬手:“药。”
萧钲赶快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他,萧泓将那药嚼碎吞了,脸色才好了些。
“王爷,您不能再逞强了……老拿这东西顶着哪儿行啊!”
“哪儿那么多话……”萧泓缓过气儿来,倚在墙上闭着眼睛休息:“这是好东西,又不是毒药。”
“那也不能……”
“收声。”萧泓似乎心情不佳,十分地不耐烦,此时狭道尽头传来脚步声,白风展赶快仔细躲好,不再看那边的情形,入耳却是平曲郡王萧漓的声音:“庆之说的没错,你的确不该勉强。”
萧泓见自家兄长发话,也不敢再嘴硬,讪笑道:“二哥,我没事,嗐……”
“我知道你是生了为我解围的心思,可你并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今天是怎么了?”
萧泓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灵机一动道:“也不都是为了二哥你,我知道父王不想带我出征,可此番我一定要去,你也知道,挂在姐夫名下的那支兵马,只有我会带,而父王为求万全,定会奏请陛下动那支兵马,对不对?”
他这一番话出口,反而是萧漓沉默了:“父王的确说了要带,怕是已经禀告给陛下了,但他此番定不会带你往江陵,战场上刀兵无眼,你这个身子如何自保?”
“我不上阵就是了。”
“且不说你是不是憋得住,即便真的不上阵,一日数十里的急行军你能扛得?风餐露宿你能扛得?你真要将自己扔在战场上,让父王母妃伤心才罢休是吗?你是不是因为……”
“二哥!”萧漓的话被萧泓打断了:“我奉旨镇守楚雄卫,这些年来父王将那一营交给我就是为了万一逢战事,可以此匡扶社稷,眼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有别的心思,若是此番江陵一战不顺,又要多死多少官兵百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也是。”
他这一番话后,萧漓默然良久,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叹道:“此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要看父王的意思,更要尊圣上的旨意,你现在这个脸色怕是要御前失仪,我先着人送你回府。”
“不用了二哥你去忙吧,我带庆之回去便是。”萧泓应了一句,萧漓又再三问过他确实无事,才叮嘱萧钲仔细陪着自家王爷赶快回去。
越王府兄弟二人各自离去后许久,白风展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无人,装作出恭在营盘内转了一圈,才去找梅郁城。
梅郁城见到他以目相询,得了个“无事”的眼神才算放心,又陪着皇帝和越王议事去了,白风展看裴昭也在,无意抢他的风头,便出了大堂往校场上去。
看着自家兵马和狼骑卫将士们兴高采烈地切磋武艺,白风展欣慰地笑了笑——虽然这些小子有的官话都说不好,关陇话对上云桂土话,鸡同鸭讲的,却到底都是大周男儿,没多久就一见如故了,看着看着他又想起刚刚平楚郡王说的话,一则是对他口中的那支似乎是王牌军的队伍很是好奇——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兵士能比狼骑卫更加骁勇,二则是他也觉得,或许自家主帅的“直觉”并非完全不靠谱,平楚郡王萧泓……
他明白大周那么广阔,或许会有很多声音相似的人,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是不会变的,刚刚萧泓说那番话的时候,虽然明显带了云桂当地的口音,可言语间的起承转合,特别是那种条理清晰又义正辞严的味道,可是太像那个人了……
那个不过短短一年,就被他视为兄弟的人。
元德帝在军营勾留到近午时分,越王估摸着王府那里布置得差不多了,方才奏请皇帝回行宫休息,元德帝自己都还没想过行宫之事,此时心中一暖:“叨扰王叔了。”
越王是从武宗朝过来的,武宗皇帝虽然与他亲近,可为人矜傲严厉,君臣大礼十分讲究,老王爷哪见过这样阵势的皇帝,愣了一会儿才说:“不敢。”
梅郁城在旁边绷着笑,打算回头私底下跟越王说说这事儿。
一行人回到王府,世子萧汉已经将行宫布置好了,因越王自己是与王妃一起居住在后殿,便将安放王座的存心殿腾出来布置成了行宫,元德帝在这里升座,再次接受了越王府众人及太常寺、礼部、宣府卫众臣的叩拜,元德帝自然还是不让越王跪拜,更令行营总管秦葳亲自为越王搬来了座椅,越王三让后方才小心欠身坐下。承明帝言道:“此番因朕不贤不查,致使北梁进犯,宁王未奉旨而调兵,意图谋反,幸而有越王叔忠心保国,即将随朕北上讨伐逆臣贼子,礼部与十二监即刻拟旨,制令越王萧让加镇国大将军王,此战节制长江以南各路兵马。”
他这一句,便是越王也惊得起身拜谢,口称不敢,然元德帝连三让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开口道:“能者多劳,王叔要帮朕。”
皇帝这么实在,越王反倒无话可说,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皇帝给的这个没边儿大的封号,除了信任倚重自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将宁王谋反之事板上钉钉,并褫其兵权,何况皇帝说的是“此战”节制长江以南各路兵马,越王觉得这个分寸自己还是扛得,便没有多说。
承明帝又将任命梅郁城为副帅等诸多事情都定下了,便让众人都退下,文官等拜别君王自回布政使司待命,越王却提出有事要单独奏与皇帝。
皇帝遣退一众臣子,梅郁城便带着宣府卫众人与越王世子等人道别,回到了客院,因皇帝已经安顿在了存心殿,真正的裴昭便住进了客院的东厢房,他的行李刚刚拿过来,打了个招呼进屋安顿,白风展却是不声不响地跟着梅郁城进了正房内坐定,梅郁城示意白盏月去关门,白风展却是摆摆手,反倒过去将两扇房门都打开,坐在梅郁城身边优哉游哉地倒了杯茶:“这样更好。”
梅郁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一览无余,的确谁也不用防着谁了,遂压低声音笑道:“他怎么样?”
“他?哪一个?”白风展生性诙谐,此时学着云桂这边的口音反问,恨得梅郁城牙痒痒:“白克襄你够了,说正事。”
白风展这才一笑道:“三殿下的身体确实不是装的,我跟过去就看到他脸色很不好,找那贴身亲卫要了一颗什么药丸吃了方才好些……”
梅郁城听他这么说,心马上就揪了起来,自己思前想后半晌没有说话,白风展看着她心疼也有点好笑,不过他生性豁达,总觉得这事儿无论如何也是个好事,便笑着敲敲她面前的桌子:“还有别的呢,主帅不听?”
梅郁城这才回过神,脸上现出一丝赧然:“你说。”
白风展遂将平曲郡王说的那些话和萧泓的回应跟她说了,最后说道:“所以此事也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我估计今日王爷单独进奏就是要跟陛下说这事儿,若三殿下真能说服王爷随军出征,这一路必然还有很多机会相处,有些事你不必着急一时就看清楚。”
梅郁城摇了摇头:“我宁可不看清,也不想他再身被战火。”
一旁忙碌收拾东西的白盏月听他们打哑谜一样,便转过了头:“有些事……是什么?”
白风展看看她,又看看梅郁城:“我之前觉得主帅说的那件事是她难过迷糊了,但是今日我听到三殿下的话,特别是他说话时的语气,我也有些动摇,说不定主帅心里想的……是真的。”wWW.ΧìǔΜЬ.CǒΜ
他说得隐晦,二人却全都明白了,梅郁城眼中顿时升起一丝光彩:“果然,你也觉得是。”
白盏月却是急的猛摇头:“哎呀军师,你怎么……也疯魔了。”
白风展看她那样子,一笑刚要再开口,东厢房那边却传来开门的声音,三人赶快有默契地换了话题,裴昭从东厢房溜达过来,进了屋,白风展起身寒暄几句就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梅郁城给裴暄倒了杯茶,他端起吃了一口也皱起了眉:“什么东西如此甜腻。”
梅郁城愣了愣,突然笑了,裴昭看着她这难得的笑意,一时竟有些痴迷,回想当初自己那种别扭的心境,却怎么都搞不明白,彼时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女子毫不动心,甚至冷淡以待。
还好,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如今就看他是不是能把握住了……
梅郁城笑了几声才发觉裴昭眼神不对,方才想起他一向矜傲,自己这样笑他虽无恶意,但还是怕他会误解,一时竟升起当初少女怀春时那种慌乱,但与当初唯恐他厌恶自己的心境不同,此时梅郁城是生怕刺伤他敏感的心:
“抱歉仲显兄,我不是笑你,我是想到克襄第一次喝这茶时,跟你说得一模一样……”她赶快换了个杯子,又让白盏月去自己随身物件里去拿京城带来的茶。
裴昭看着梅郁城忙忙碌碌地为自己换茶,心道她还是如当年一样善解人意又体贴,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却仿佛堵着什么——她这样周到又客套,仿佛在二人之间隔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帐一般,无法忽视,又无法点破,而那位白衣军师,却可以与她谈笑风生,毫无芥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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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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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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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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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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