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帝此番来泰山祭祀十分虔诚,自一月前便开始斋戒,肃容正冠行过初献、亚献、终献等数项大礼后,礼部尚书王越将祭文告于天地,早有刻就祭文的石碑提前送至玉皇顶,与历代圣明天子祭文告文立于一处。
祭拜完毕已近酉时,承明帝本就打算在玉皇顶住一日,十二监自然早有准备,皇帝与列位重臣在内卫戍卫下歇在玉皇观内,随行的数百人则分散在碧霞祠等周边几处可以暂住的地方,拱卫皇帝,自南天门往上,宣府卫往复巡视,确保君王不被闲杂人等惊扰。
而白风展带领的其余千五宣府卫兵士则驻扎在山麓到半山腰升仙坊,随时准备拱卫接应皇帝。
入夜天寒,皇帝未曾睡下,众人也不敢抖落衾枕,梅郁城便让白盏月将那件玄鸟纹的斗篷给温律送过去,自己往御前支应着去了。
温律虽然不知道这斗篷的来历,但也知道这是梅郁城的随身爱物,本想推辞,却被白盏月告知这本就是为了防着她寒冷带上的,温律只能裹着比自己身材宽大很多的狐裘,心中的暖意一直漫到眼眶,白盏月看她愣愣地,便笑问是不是感动得要哭出来了,温律起身假模假式地想打她,又牵动白日里累到酸疼的腿,索性作罢:“我只是在想,郡主对身边的人都那么好,她自己却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她太辛苦了。”
白盏月也是一叹:“或许这就是天降大任之人吧,还好她还有我们夫人,还有陛下的疼爱和信任,京师里还有王爷、江大人、裴侯爷,还有……”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白盏月却停住了,温律似乎听懂了什么,也没多问,白盏月想着眼下怕就跟自家郡主待在一起的那人,感觉自己陪着郡主一路走过,看过来,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以郡主的性子,见过花冷云那样的男子,怕是再无法移情于任何人了,便是曾经倾心过的裴二公子怕是也没戏。
若说容貌才华心智,裴昭曾经号称京城第一公子,花冷云说是与裴昭势均力敌都勉强,无论怎么比都是稍逊一筹,可若论品性心地,花冷云却可说是不遑多让,而对郡主的痴心,可能俩个裴昭都比不上他。
思及此处,她一边整理着梅郁城今日陪同祭祀时穿的礼服,一边对温律道:“令宥,要你说,裴将军,花公子和咱们军师那样的男子,你喜欢哪一个?”
温律听她一问先是一愣,接着又颇费犹豫的样子,将白盏月逗笑了:“怎么,他们可都是人中翘楚,你一个也看不上啊!”
温律闻言微笑摇头:“不是,是你突然说了这么三位就在身边或曾在身边的人,我反倒说不出来了,毕竟对他们三人我都只有敬重或亲近,并无男女之情,所以分不出来。”
白盏月点了点头:“怪不得郡主说你一言一行都毫不逾矩,说得也对,大约女子是要真遇到令自己倾心的那人,才会明白谁才是能相守一生的吧,好比郡主之前也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喜欢花怀岫那样的男子。”
温律也点了点头:“是啊,要真的遇到才会明白,我到现在都不懂倾慕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看身边的列位同袍……说句有些不敬的话,常常忘了他们是男人。”
白盏月也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常常这样,据说真喜欢一个人,看到他便难免进退失据,言语失度,面红耳热,否则就只是钦佩敬仰罢了。”
温律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白盏月只当她是累了,便让她先倚着歇会儿,自己去外面找梅郁城,却不知温律听了她那几句话,脑海里倒真闪出一个身影来。
“进退失据,言语失度……”她喃喃自语,又赶快摇摇头:“胡想,那怎么一样。”昏暗烛光里,温律尴尬一笑,打开随身的包裹仔细查看了——此番为戍卫圣驾,所有武将皆可携带随身兵刃,她便将御赐的那柄宝剑带了出来,再加上切不可被人拿去的奏章腰牌印信等,就是随身物件的全部了,自己的私物反倒都放在了泰安州。
温律一向谨慎,这些东西从不假于人手,除了宝剑都是紧紧打成一个包裹围在了腰上,宽大的官服一盖根本看不出来,这一日登山缀着,难免腰疼,累的抱着包裹迷迷糊糊倚靠着睡去了。
温律一觉醒来房间内的蜡烛已经灭了,她趁着月光看了看对面床铺,见白盏月尚未回来,便知她应该还在巡视值守——那就还是前半夜。
温律活动了活动身子,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热的有些口渴,心道这件狐裘披风还真是暖和厚实,一转念又怕梅郁城会冷,便要去给她送衣服,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将奏折包裹和剑都带在了身上。
走出休息的屋子,她沿着玉皇观跨院侧门一路前行,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兵士,问清了梅郁城此时还在正殿后面皇帝休息的地方守着,便穿过大殿往那边走,堪堪能瞅见风灯下立着的梅郁城时便加快了脚步,却不料耳侧却突然传来一阵利刃破风之声,温律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脸颊一冷,抬手竟然摸到鬓边一缕青丝被齐刷刷割断。
她虽然不通武艺,但也是在边军里久经仗阵的,赶快蹲下身子滚到一边,顿时刚刚站着的地方无数箭矢落下,温律顾不得暴露自己的位置,冲着梅郁城那边大喝一声:“主帅,有埋伏!”
本来围攻此处的人早已将守卫岗哨摸清楚了,却不料要动手时突然看到温律手持宝剑匆匆而来,还道是潜伏的暗哨,一时紧张便想先将她射倒,一击不中又补了几支,却不想温律不懂武功,并不像一般武将那样转身戒备反击,而是凭借本能滚到一边,反而躲开了后面的杀招,还为梅郁城示了警。
梅郁城在对面屋顶上放箭时便已经听到,此时再听见温律大声喊叫,顾不得确认她的情况,赶快按事先安排好的,抬手射出飞火响箭,明亮的黄色响箭直破云天,一时周遭戍卫的五百宣同铁骑将士迅速向玉皇观集结,同时半山腰和山麓处戍守的宣府卫兵士也在白风展的调度下迅速行动了起来。
梅郁城知道屋子里肯定已经被内卫守好了,便令赶来的宣府卫好手一半守好房屋周边,一半飞纵上对面屋檐,斩杀埋伏的弓箭手,顿时情况便被宣府卫掌控住,裴昭也带人匆匆赶来,将几个接近玉皇观后院的房门都守住。
梅郁城这才有空到门洞下面确认了温律无碍,她起身赧然道:“我听外面一阵刀兵之声,怕出来反倒给主帅添乱,便……”
梅郁城按着她肩膀摇摇头:“你哪里是添乱,你是给我帮了大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护到宣府卫中,与白盏月在一处,确定周遭已经没有刺客,才敲了敲房门,门内传来承明帝沉稳的声音:“是谁?”琇書網
“回陛下,是臣梅郁城,臣等失职,致使刺客惊扰陛下,眼下刺客已经被驱逐,但碧霞祠那里还有不少随行礼部和太常寺臣僚在,臣请陛下是否派宣府卫前去援护?”
“去吧,务必保各位爱卿无恙,朕这里没事,若说有人失职,也不是你们,爱卿不必自责。”
得了承明帝的允准,梅郁城对裴昭道:“仲显兄,我要带人去碧霞祠那里确认各位大人的安全,玉皇观周遭戍卫就交给你了,一定不可大意,稍后克襄便会赶到,到时候再请圣令是否连夜下山。”
裴昭一听她这么说就有些着急:“你是主帅,自然是你镇守此处,我去碧霞祠,你怎可离开。”
梅郁城本也是两头放不下,再看裴昭目光中的担忧和焦急,心中一暖:“那就有劳你了,一定小心。”说着便将最精锐的宣同铁骑拨给他一队,裴昭便领命匆匆往碧霞祠那边去了。
梅郁城在玉皇观焦急等着裴昭和白风展,却没想到此时白风展却并非是赶往南天门,而是一路杀上南天门……
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追兵和埋伏的白衣军师,眼见消息已经无法传到山顶,心中唯存一念,便是哪怕孤身一人也要杀到梅郁城身边去,身边的宣府卫看这势头也明白今日怕是要出大事,纷纷聚拢在他身边,拱卫着他突围,白风展寻了个刺客们防卫薄弱之处,带着三五个人突出重围往玉皇顶报讯,一路疾奔一时不敢稍停,却不料就在快到南天门时,被斜刺里一柄长刀直取咽喉,白风展凭借多年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保命功夫,向侧方一倒,拼着滚下几级石阶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招,对面之人却是连环三刀将他身边几个宣府卫砍翻,又直冲下来,白风展强忍着摔下山路的痛楚,使出家传的地躺刀功夫,连滚带爬地躲过对头的狠招,心中却是一凛: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虽生此念,他还是放不下梅郁城和皇帝,好在他还有一道防身的本事没有露过,此时为了保命也没有顾忌了,当下俯身扛住来人狠厉一刀,顺势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双刃弯刀,顿时运刀如轮,削向那人小腿,他这功夫如中原峨眉山独门兵器峨眉刺,都靠旋转武器迷惑攻击敌人,只不过这支双刃弯刀更重也更有威力,一时令对面之人露了空门,白风展趁势变招,挥刀上挑,一声闷响,砍中了那人肩膀——虽然只是堪堪划破点皮,却逼得那人后纵躲避,白风展趁势突破他的阻击,直奔南天门玉皇顶而去。
暗夜里那人眼见追不上了,下面又有接应的宣府卫脚步响起,便向旁边一闪,沿着小路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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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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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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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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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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