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哪个是想让我赶快看的?”
卫明月被自家督公勘破了小心思,也不装傻,马上从底下“京师府邸动向”那一摞里抽出一张递给他,江忱看着看着就笑了:“侯夫人这个法子倒是好,估计她这一场‘鸿门宴’下来,京中胡说八道的风气也能往下压一压,前几天陛下还怕她气不过告到金銮殿上去,估计是问了什么人,给她想了这么个好法子。”
卫明月也憋不住了:“刚刚标下看的时候,差点笑到失了官体,这事儿是挺解气,也很有趣儿。”说着竟捂嘴笑起来,江忱也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在我这儿就不怕失了官体了?笑的官帽都要颠哒下来了。”
卫明月扶了扶官帽,稍微收敛了一下笑意:“督公,您说这主意会不会是郡主姐姐给侯夫人出的?”
江忱摇了摇头:“寒彻她不会对这些事情上心,更不会把自己等同于那些闲的没事嚼舌根的世家小丫头们,若说她劝着侯夫人是有的,但这主意肯定是别人出的,侯夫人身边那么多丫鬟嬷嬷,集思广益也就想出来了。”
卫明月点了点头,笑意突然一淡:“但是督公,标下也对此类消息很上心,是不是也有点闲的没事嚼舌根……”
江忱看她神色就知道不是开玩笑,微微一笑道:“你平素对万事都容易心生好奇,这是你心思细腻敏锐的缘故,也是你数年刑名所得,但你并不会像她们那样以讹传讹,拿别人的伤心事取乐,反而会抱打不平,怜惜弱小,寻常男子有这样胸襟的也不多,怎和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相提并论。”
他慢慢说着,就看卫明月脸红了:“哪有,督公把标下说得那么好……”
“本来就好,你这样的经历万里挑一,我还是那句话,内卫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江忱笑着一拍她肩膀:“你来了就不缺了。”
卫明月嘿嘿一笑,想着不多打扰他,就行礼出去了,回到经历司屋子里坐下揉了揉脸颊,心中却突然闪过一念:我在督公心里,就只是个好经历,好下属吗?
她愣着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何会对自己有此一问,不是好下属,又是什么呢?本来不也就是……下属吗?
想不明白,索性就丢下不管,但卫明月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一丝惆怅。
酉正时分回到家的梅郁城心中就不是惆怅了,是震惊,她看着家里乱糟糟一副刚散了宴席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家最近有啥需要大宴宾朋的事情,待到了主院请了安,听娘亲说如何将京师里大家夫人和小姐们都请了来细细“叮嘱”还邀请他们看了后花园自己前几天射穿靶子插入廊柱里拔都拔不出来的那只破甲箭,甚至娘亲还自己上手拉弓射下一只大雁的事情,再对上旁边何姨娘了然浅笑的表情,才明白她们二人背着自己做了啥。
梅郁城一时好笑,一时解气,一时又觉得心酸,坐在自家娘亲身边说不出话来,何氏很有眼色地告辞出去了,侯夫人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发鬓言道:“娘亲知道囡囡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可娘亲在乎,本想告到金銮殿上去,是贞娘劝我,说那样反而会给你惹麻烦,我们才想出这个法子,左右若说荒唐也是娘亲做的,囡囡不要心重了。”
梅郁城窝在自家娘亲怀里,眼泪终是止不住流下,又赶快在她衣襟上蹭掉了,沉了沉才抬头看着侯夫人:“娘亲说什么荒唐不荒唐的,都是女儿惹出来的事情,还要娘亲为我操心,是女儿不孝。”
侯夫人轻抚着她如鸦羽般乌黑发鬓,眼中有泪光,更多的是宠溺:“胡说什么呢,我家阿薰是最诚孝的好孩子,是娘亲的宝,你别看娘亲脑子不灵光,性子也懦弱,可娘亲到底是有身份,也有身手的,大事无法替你分担,这种后宅撕老鸹舌头的小事还不在话下,谁敢攀扯我家囡囡,我就要她半夜回家做噩梦!”
梅郁城本也不是矫情性子,自家娘亲这么一说,便将伤感抛开,脱了靴子跪到床上,一边帮她按揉肩背,一边夸自家娘亲威风八面,哄得侯夫人笑呵呵的,门外何姨娘看着天上初升的弦月,也舒心地笑了……
侯夫人没有让家里的事情给承明帝添乱,承明帝却并不想装不知道,之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想先看看自家御妹如何打算,眼下侯夫人已经给梅郁城“报了仇”,承明帝也就不打算闹大,将王侍郎单独叫到蓬莱殿申斥了一番也就罢了,既保了他和背后安远侯的面子,也让王卓回到家就以“幼子新丧老妻养病”为由闭门谢客,除了上朝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但他不出门,不代表别人进不来,这一日上更时分,王侍郎正在书房读书打发漫漫长夜,窗棂突然被人扣响——这一声便如鬼叫门,让他悚然心惊,愣了一瞬才起身搬开窗户下放着大花瓶的高几,将窗户打开。
几乎同时,一道浑身裹在黑袍中的身影如二两枯叶落在他面前:“王大人……白日里人太多,不方便过来‘吊唁’,还请王大人节哀顺变。”
王卓被他这话刺得心口生疼:“尊使就不要多言了,犬子是怎么死的,下官心知肚明。”
“听王大人这口气,是对‘尊上’心生怨恨了吗?”黑袍客阴恻恻一句,让王卓堂堂三品一时卑躬屈膝:“不敢,老夫只是伤心难过,稚子无辜。”
黑衣人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冷笑一声:“王大人不必太过悲哀,这只是一个误会,也是令郎胆子太大,居然去跟踪尊上的使者,我等无奈只能……王大人你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均比小公子更优秀,将来尊上心愿达成,金銮殿上总有你父子三人的一席之地。”
听到这里,王卓也只能再俯首道:“是。”突然又道:“之前尊上让我说服齐阁老阻止皇帝出京,但眼下此路不通了,不知尊上有什么新指令?”
那黑袍客隐在蒙面纱后的目光蒙昧不清,却突然让王侍郎不寒而栗:“不必担心,他跑不了……京师里该怎么办,我会再来通知你,你盯好齐明琛那里就是。”
“是。”王侍郎垂首侍立,却许久都听不到动静,再抬头已经没了人影,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颓然坐在书案后:“诚然如那人所说,幼子之死只能怪他自己莽撞,看到黑袍使者从自己屋里出去便贸然去追,结果给人家灭了口,不过让王侍郎不明白的是,这帮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在京师内行事一向是低调再低调,怎会贸然在闹市杀人……自家幼子,到底是惹上了什么?”
明面上各路朝臣和暗中的势力都在等,等年轻的君王离开京师,等这样几十年都没有的大变化中有利于自己的时机,梅郁城和銮驾总管秦葳却只是一门心思想把东巡的事情部署得稳妥再稳妥。
这一日梅郁城将秦葳和工部左侍郎韩朗、礼部左侍郎容明俨召集在一处,商议了一下出行之事,韩、容二人都是直臣,不属于京师里任何一党,全靠本事做到这个位置,司礼监少监秦葳又是老总管李怀一手调理出来的人才,机灵周全得很,诸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梅郁城心事总算放下一半,送走了几位,她又打算起另一半心思来,还好没有让她多等,午后白风展便来报说宣府的两千兵马到了,已经安顿在城外南大营,梅郁城心中一喜,拉着他匆匆用过午饭便骑马出了城。
到了南大营,梅郁城见了带队之人便暗赞纪横戈心思缜密——带领两千兵马前来与自家主帅汇合的正是纪横戈的老乡,同入军营的莱州将领南麓,其人隶属步军营,作战机智勇猛,已经积功升任千户,最特别的是他很擅长带水军,虽然在宣府并无用武之地,但也曾为纪横戈引荐,为宣府兵士讲述过水战和海战的关窍,因此梅郁城对他印象很深,此时看是他带队前来,自然欣喜。
一切准备停定,时间便仿佛过得快了起来,转眼到了十月初一,承明帝起驾,在百官恭送下,领工部、礼部、太常寺相关官员,十二监部分随从宦官贴身内卫三十人及宣府卫两千兵将,浩浩荡荡五千余人自后海登船,沿通惠河一路往东,在天津卫换了大船入海,南下登州卫。
梅郁城身负戍卫职责,所乘的战船便紧紧跟在御船右侧,错后小半个船舷的位置扈从前行,更是一日三次地被承明帝招上船去叙话,随行众人看在眼里,又是安国郡主“独得圣宠”的证据,唯有梅郁城知道,自家皇兄就是闲得难受——自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何况承明帝召她过去也不是没事儿闲聊。琇書蛧
许是为了避嫌,每次承明帝都是召见梅郁城和温律二人,众人都觉得温律是陪着梅郁城去的,唯有在船舱中聊天的人才明白,真正的情况恰恰相反。
这一日清晨,梅郁城和温律又被招到了御船上,船队最后压阵的战船收到消息,正准备放小舟到前头船上议事的二人无奈只得作罢。
船舱内,白风展给裴昭倒了杯茶,看着他皱成“川”字的眉一阵无奈,一笑开口道:“要我说将军也不用着急,左右咱们要报的都是寻常事情,写封书信让传令兵送去给主帅,待她晚上回来也就看到了。”
裴昭面前舒展了一下紧皱的眉头,笑了笑:“是啊,就是担心天天面君,她太过辛苦。”
白风展心说她面君才不辛苦呢,皇帝十有八\\九是把她召到船上聊天喝茶,正想打趣几句宽他的心,可侧目一扫却见裴昭瞅着御船方向面色沉肃,一脸若有所思。
白风展心里打了个点,便换了其他的话题。
正如白风展所料,承明帝招梅郁城二人上船的确是一起喝茶聊天,连三餐都是一起用的御膳,一呆就是一整日,但承明帝也不是那等没谱的皇帝,带过来要细看的奏折和书卷也是天天不断,梅郁城和温律亦是将一些素日没时间看的东西带过来翻阅,三人在一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谋划整治边军空饷之事。
海上风浪大,御船关起门来声音便传不出去,加上御船上贴身侍候的人比蓬莱殿内的更少也更简单,反而不怕议事被人听了去,梅郁城虽然早就知道承明帝给了温律密折专奏之权,但此时才知道温律帮承明帝秘密办理的是什么差事。
温律提出的办法是,将按月发放边军将士的口粮和银两分开,口粮及少半银钱直接发到将士手中,以备不时之需,大宗银钱和战功银子则直接折算减免将士家当年田税,或折银子口粮由兵部统一拨付各州府执行,送至将士家中,这样一来,省去了将士们按月或按年给家里捎银子的麻烦,还可以杜绝大部分吃空饷的行为——若边将把阵亡将士按下不报,那么朝廷发下的大半银子也都会归到兵士家中,除了身无依靠,孤身一人的可能被钻空子之外,便可大大减少吃空饷的弊端。
针对各州府和兵部转运军械粮草“漂没”积弊,则由户部出人切实核算自水陆运送军械粮草所可能损耗的数额,全年损耗均数高于户部估算数过多的,兵部此司当年考成便要降等。
梅郁城听着也觉得这法子是能铲除边军积弊的,甚至自请在宣府卫先推行,却被承明帝一眼白了回去:“你那里别说吃空饷,每年我给你的赏赐都被你给搭进去了吧,若说军械漂没,兵部谁敢动你安国郡主的东西?”
梅郁城一想也对,便讪笑着缩了回去,逗得旁边温律想笑不敢笑,偷偷挑了挑唇角,一抬眼却见皇帝正瞅着自己笑,吓得赶快垂首肃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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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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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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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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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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