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忱笑着摇摇头:“晚上不吃。”
卫明月嘿嘿一笑,瞅着自己碗里的肉有点不好意思:“标下倒是喜欢吃肉。”
江忱笑着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肉片递过去:“喜欢就多吃点。”卫明月开开心心地端碗接了:“谢谢督公。”
梅郁城无意中瞧见他们那边,心中一动,思量着难不成自家这位都快成仙的兄长是要动凡心吗,可又听江忱说了句:“多吃点长得高。”
梅郁城看着他那可称“慈祥”的眼神,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一餐饭开开心心地散了,江忱会了钞带着众人下楼,跟梅郁城在前面说着什么,卫明月则拉着温律在后面低声嘀咕,温律面上浮起一丝难色:“这……我得问问郡主。”
“你就陪陪我呗,两年没见人家想死你了。”卫明月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哪成想前面几个都是内力高深的,梅郁城直接拽着马缰绳回头对温律道:“令宥你今儿就随素影回去吧,明早再请你过府议事。”
卫明月喝了点酒心里高兴,跳过去对着梅郁城行礼:“多谢郡主姐姐!”喜欢得梅郁城伸手虚扶,又对江忱道:“孚信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xǐυmь.℃òm
江忱亦是颔首道别,两拨人分道而行,卫明月拽着温律一路叽叽喳喳,温律只能无奈哄着她:“你别闹了,到家再说。”
沈璃转头看看江忱,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女孩子喝醉了倒是比男人有趣多了。
卫明月带着温律回到家就喊着口渴,结果温律一个“客人”反倒要哄着她喝水睡觉,又被她拽着并肩躺在床上,温律还以为她喝了那么多,肯定马上就会睡着,却不料黑暗里被人拉住了手:“令宥,这两年你很辛苦吧,我以前一直以为边关战乱离自己很远,现在才明白,其实不过区区几百里,没有你们严阵以待,哪有我们的安稳日子……”她攥了攥温律的手:“北梁人打过来的时候你怕不怕?我这段日子跟着督公审你们抓的那些北梁骑兵,一个两个都是殺人如麻的,我越审越害怕,替你害怕。”
温律已经没有什么至亲了,素日又要强,很少能听到这样的话,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坚强,不需要被人惦记牵挂,可卫明月这一番话,却让她在黑暗里流下泪来,压了压哽咽才道:“没事儿……打仗都是郡主他们这些将领打的,我不过是转运粮草,筹备军需,救治伤患,他们才是……”说到这里,温律想到了两年前那一战殒命的许多同袍,幽幽一叹:“惟愿经过此战,边关能多安定些日子,我们付出的也就不亏了。”
“定然可以的。”卫明月攥了攥她的手,也怕勾起伤心事,便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白日里没有跟郡主在一起,干什么去了?”
“哦,我进宫面圣了。”温律一句话,唬得卫明月直接坐了起来:“啥?你去见陛下了!”
温律被她逗笑了,拉着她重新躺好:“嗯,去紫宸殿回了一下宣府卫的情况,替郡主送了些东西。”
“哦。”卫明月听她说得平常,方才踏实了,乖乖躺倒:“也对,你跟着郡主,面圣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了,我这个京官都只见过一次呢,还是在社稷坛,远远的跪着,都看不清楚……听说陛下特别好看是吗,那怎么说,龙颜甚美?龙骧虎步?”
温律实在听不下去了,一笑打算让她别胡说时,却听旁边响起了规律的呼吸声。
“哟……原来是撒酒疯。”温律小心地拉开被子给卫明月盖好,自己却睡不着了,心思全都飞到了白日里紫宸殿上君臣之间的对话,越想脸上越热:怎么自己就被陛下一句一句地问出那么多话来,到底是君王看上去太过温和诚恳,还是他的问话太过令人无法抗拒?
可仔细想想,温律并不后悔或者害怕,即使因为这次的直抒胸臆令君王不喜。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一股脑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大概是有意无意地已经想过很多次这样的情景,试问哪个臣子不想对着君王尽述自己的报国之心呢?只不过这个梦圆的太早了,显得很不真实。
然而温律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紫宸殿上,承明帝心中的激荡并不比她更轻,他让李怀燃起数十支灯烛,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自己围着地上一张十余步长,五六步宽的舆图踱来踱去,欣赏着这千金不换的珍宝。
许久,他抬头对老内侍道:“李阿伴,你看,这图多精巧,朕就缺这么一张九边舆图,今日突然出现在朕的面前,朕实在是……”
李怀对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帝王此时心情可说是感同身受,被烛光晃得有些干涩的眼睛里一时也润湿了:“是啊,陛下以前总是得拿三四张图接起来这么看……”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又笑了:“这个图可是好,看着真是便当,温大人的确有才啊,老奴恭喜陛下又得一良臣!”
“何止是良臣,更是贤臣!”承明帝抬头看着御座后“万象光昭”的牌匾,这么叹道:“朕没有想过,那些老臣重臣,端居朝堂上的男子没有做成的事情,被温爱卿一个女子,一介文臣给做到了,自然这里面也有御妹的功劳在,但这可都是温爱卿她一步一步丈量,一笔一笔书就的……”承明帝转身看着那舆图:“朕要赏她,重赏!”
“是啊,最难得温大人还不居功,这若是在大朝之时献上,可要愧死不少人呐……”老内侍这话听着是夸奖温律,实则是婉谏点拨承明帝,承明帝转头看看他,想了想便笑了:“老阿伴你是人越老越精了,朕明白了,朕是不能把她架在火上烤,但这功劳朕会给她记上。”
李怀笑着一甩拂尘:“陛下圣明。”
承明帝颔首微笑:“若非御妹为朕觅得此等良才,竟令明珠空遗于野,将来朕一定要开女科举。”
老内侍躬身行礼道:“陛下想做的事情必然能够做到,但即使是女科举未开的现在,依然会有温大人这样的贤才感于陛下对女子的重视,温大人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哎呀老奴真是老了,记不住了。”
承明帝被他逗笑了:“温爱卿说,以小女子待之,便只能做小女子之事,朕以国士遇之,故她以国士报朕。”
“正是正是,所以说,还是陛下知人善任,方才能广聚天下贤才呀。”老内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承明帝心中畅快非常,却被李怀提醒时辰不早,翌日还要上朝,这才令人将舆图妥善收了,龙心大悦地回了寝殿。
翌日温律醒来,因为知道梅郁城要上早朝,就没有着急回侯府,陪着卫明月又吃了个早饭,送她到了北镇抚司才一路出延政门往撼北候府走,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散朝回来的梅郁城,二人说着话儿往里面走,温律问了句今日早朝怎么散的这般早是不是没人奏事,梅郁城转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还真有。”
温律看她这样就知道是有事儿,赶快跟着她回了赢剑楼的书房,将白风展也请了来,三人坐定后,梅郁城沉吟道:“今日我才知道,陛下前几日下诏想要亲赴泰山,一是为三关阵亡将士祭奠,为大周国祚祈福,二是着工部到蓬莱岛上建承仙台的事情已经快收尾了,此番要将一些贵重礼器带过去。
可此事却被内阁以京师到泰山过于遥远,恐于圣驾安危有碍的理由给封驳了,这由头本来也说得过去,可今日大朝上陛下重提此事,内阁却难得达成一致,态度坚决地给顶了回去。”
白风展和温律一听就明白此事奇在哪里了,内阁首辅齐明琛和次辅高士谦不合的事情早已是尽人皆知,承明帝对此事从一筹莫展到反做利用,相互制衡,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无论是明里还是暗地里,这两位阁老几乎都要在各种大事小情上唱反调,承明帝忌惮心腹之患宁王的外家齐家,但对高阁老结党弄权也是很不满意,不过相对齐阁老,皇帝对高阁老还是更加信任倚重些,他上的折子总比齐明琛上的折子更容易被恩准,但此时内阁却在跟他对着干方面达成了一致,这可是几年来都没有的新鲜事儿。
“后来呢,陛下准奏了?”白风展比较关心结果,梅郁城摇了摇头:“陛下给他们留了面子,说此事再议,但安远侯又马上提议请父王代赴泰山。”梅郁城说着沉了面色:“我看陛下一时也没想清楚他欲谋何事,是试探陛下还是离间陛下与父王,抑或是想将父王调离陛下身边……”
白风展一听就觉得,无论哪一种都很危险,赶快追问:“那赵国公呢,难道还附议?”
梅郁城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怪就怪在这里,高阁老的确附议了。”
“啊?”白风展愣住了,温律更是觉得想不通,就连梅郁城也颇费思量,三人沉了一会儿,梅郁城才道:“父王自然是固辞,代祭泰山这种事,历来都是太子或皇子才能做的,他是皇叔怎能越俎代庖,陛下似乎也觉得此事僵住了,便给了内阁一个台阶,没有再坚持,但要礼部拟个章程给他看。”
白风展蹙眉道:“此事若陛下坚持,真成行了,势必在朝中引起很大的动荡,谁留守,谁……”他压低声音开口:“监国,必定引得众人侧目,陛下眼下可没有子嗣……”他越想越不放心:“主帅,若陛下真的亲赴泰山,你最可能领的是随銮护卫之责,还是早作打算。”
梅郁城点了点头:“虽然我也不愿妄揣圣意,但若陛下要我随行,咱们也要拟好人选,沿途也要多做部署才是。”
白风展点了点头:“标下这几日也拟个章程,许多事要提前着手。”
“好。”梅郁城点了点头:“其实我更不放心父王那里,陛下离京,他无论是否随鸾,都势必再次回到风口浪尖上,我最奇怪的是,赵国公为何会附议齐阁老的话……”
梅郁城啧啧称奇的事也正是承明帝所奇怪的,此时的蓬莱殿内,江忱立在承明帝寝殿南窗,君臣二人一时无语,承明帝指指下手的位置,面上全是不耐烦:“又没旁人你戳着作甚,方便我一会儿生气的时候好跪下?要是你都跟朕唯唯诺诺不说实话,朕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臣不敢。”
“你是不敢坐还是不敢说?”萧禹扬眉瞪着江忱,江忱麻溜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陛下息怒。”
承明帝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别啰嗦了,快说。”
皇帝这个样子,江忱见得太多了,从萧禹,到太子,再到皇帝,每次事态超出他的掌控,他就会烦躁,这种烦躁只对着心腹之人才会显露,须得他想通了,或者想到应对之道才能消除,每每这个时候,也是他看上去最有帝王威严,实则最为脆弱的时候。
面对君王问策,江忱思忖再三才开口:“臣以为,陛下当乾纲独断。”
承明帝目光一厉,江忱强忍着起身告罪的念头开口:“陛下先别急,臣不是那个意思……”
恰在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勤端着茶水走到门口,承明帝心中的烦闷一时没有出口,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碗就扔了过去,一时碎瓷四溅里伴着他一声怒喝:“出去!”
高勤顾不得看屋里情形,赶快告罪退了出去,顺便把外面立着的小太监和宫女也都叫走,自己在门口守定。
江忱被他这一下也给搞愣了,承明帝看他那样子反倒莫名消了气。
江忱回过神,开口道:“臣刚刚是说,陛下虽然一时不清楚内阁封驳本章的缘故,但祭祀泰山这种事情,本是陛下对万民和战殁将士们的心意,更遑论承仙台是武宗陛下的遗愿,他们二人作为武宗朝的老臣,本就不该反对,陛下若觉得此事有必要,完全可以交予内阁再议,或下旨提点申斥,臣想几位阁老应该不会再违逆陛下圣意。”
承明帝点了点头:“的确是你说的这个道理,朕生气的也不是这件事本身……”
江忱明白承明帝在意的是什么,内阁封驳奏章还可以说是想跟承明帝对着干,或者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但偏偏又扯出了永王,甚至拿“代祭”这件事试探承明帝,这才是他震怒的源头,可这些话并不是一个臣子能点明的,江忱只盼着承明帝能够想清楚,此事除了君王,最为烦扰的人大概就是永王了。
江忱心中暗叹,希望他们君臣、叔侄二人莫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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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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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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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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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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