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月一时好奇,一路跟着那黑色身影到了西宁门,看了看天,却颇有些犹豫——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到时候想回来可是不易,不过解不开的谜团如同个小猫儿一样挠着她的心,卫明月咬咬牙:算了,顶多在城外车店里凑合一宿,皇城根儿底下能有啥事。
下定决心,她就继续快步跟着那小番子出了西宁门,一路往城郊而去,卫明月越走越心虚,天也渐渐黑了,她琢磨着前面这个小宦官要是真有什么坏心思,自己也未必能对付,正想着是不是驳头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的身影突然不见了,一瞬间像是平地消失一般,这样邪门的事情,让卫明月几乎吓得叫出声来,又咬唇憋了回去。
想着果然还是应该赶快回家去,她僵硬地转过身,不去想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步一步往城门那里挪,却不料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为什么跟着我?”耳畔的声音不难听,却带着森然杀意,卫明月只觉得被掐得呼吸不畅,本能地抬手去扒那人腕子,却不料区区一只手,竟如铁钳一般,她全力以赴又掰又掐,依然撼动不了分毫。
卫明月只好飞速转着脑子权衡眼下情势想主意——他知道这人的功夫远高于自己,但既然没有一出手就捏碎自己的喉咙,那就是还没起杀心,如果他真的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定不会是这样的,思及此处她放下点儿心,想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要是说跟眼前这小番子是偶遇,人家怕是要直接暴怒下杀手,果断决定说实话,尽力拿气儿吹出一句:“小公公别误会,我是刑部的推官。”
她一言出口,脖子上的压力顿时松了些,然而面前的人并未完全放开手,反而使了个巧劲,将她拉到面前细看,卫明月被拽得直接与人家胸口贴着胸口,立时一声呜咽卡在嗓子里——虽然她此时穿的是男装,眼前人又是个宦官,可他到底还算是半个男的,男女有别,卫明月素日豪放,可也不是全不在意的。wWW.ΧìǔΜЬ.CǒΜ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卫明月胸前多了点什么,一下又把她推开了,卫明月被他怼得猛咳几声,还好那人的手已经松开了,随风送来的声音带着与他身份有些不符的威势:“你一个刑部的官员,闲事管的还挺宽。”
卫明月知道自己的命如今捏在人家手里,当下决定好……女子不吃眼前亏,赶快上前半步扯开一个真诚笑意:“公公您这就误会了,正因我是刑部官员,深知这个时辰出城很快就会赶上关城门,那可就进不去了,我看公公你没有带行李,又没骑马,不像是出远门公干的样子,想必是久居深宫,不知道关城门的时辰,我有心提醒你,可你走的也太快了,故而……”
卫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突然笑了,语气不再冷冽:“堂堂刑狱官,谎话都编不圆吗?”
许是对面之人语气里没了杀机,卫明月一直绷着的精神松缓下来,方才听出对面这个宦官的声音跟她之前听过的大不一样,不但温润清冽,而且咬字尾音非常动听,似乎在地道的官话之余,还带了点什么地方的口音,却又分辨不出。
“这么好听的声音,可惜是个中官……”卫明月这么想着,对面又说话了:“你说你是刑部的推官,可有腰牌?”
卫明月豁然一醒,赶快解下腰牌递过去,对面人对着月色看清了上面的字,又将腰牌丢还给她,再开口,声音更柔和了许多:“对不住,你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眼下城门关了,我送卫推官进城吧。”
卫明月心说关了城门你还能进去呐!可又想到内行厂诸多特权,也就不再瞎问,乖乖点了点头跟着那人往城门方向走,有心找那小中官套套话儿,问问他出来是打算干什么,可刚刚他那功夫实在是让卫明月心有余悸,想着还是别吃眼前亏,大不了回头私底下跟温律商量一下再说,一路便安静非常。
这一日虽然是弦月,但还算亮堂,官道上也平坦,俩人没怎么费力就走到了城门边上,卫明月看那人朝守门的兵丁说了几句什么,递上腰牌,守门人突然客气起来:“那是自然,沈大人请……”
卫明月探过头去,却看不清他腰牌上的字,那姓沈的宦官此时转过头,卫明月赶快收回目光,跟着他乖乖进了城,一路行至定安坊,卫明月不敢再麻烦人家相送,赶快拱手道别,只说自己家不远了,定能在宵禁前赶过去,那宦官也没坚持,便与她拱手道别。
卫明月只觉得在人家目光注视下异常尴尬,硬着头皮四平八稳地转过一条小街,才按住狂跳的小心肝一路跑回了家——仿佛后面有个鬼在追。
月光下望着她离开的人却没有进内厂的院子,因为这本也不是他的衙署,而是转了两条街,进了东内苑的玄衣内卫都指挥使司。
一路行至后堂,他扬声喊了句“子明”,马上便有一位青年内卫从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后接过他手中官帽:“督公,您回来了。”
江忱摸出刚刚用来进城的腰牌递给他,那腰牌上“锦衣卫佥事沈璃”的名字正是属于眼前这位亲信的,江忱坐定用了杯茶,方才开口:“午后有什么事吗?”
“回督公,没什么事,就是梅郡主送来一封信,说是让标下一定面呈督公。”
听说是梅郁城来信,江忱不敢大意,赶快拆开仔细看了,唇边挑起一个微笑:“有意思……”他想了想,抬眼看着沈璃:“我记得绯榜入选的官吏调动,不必呈交御批。”
“回督公,正是。”沈璃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嗯。”江忱点了点头:“你现在备一份礼,去刑部尚书方大人家,找他打听个人,再要过来,明日一早我就要在指挥使司看见她。”
江忱的要求让沈璃有些惊讶,他从没见过自家督公这么着急要什么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并不会多问,只是请他示下,是要调何人过来。
“刑部推官,卫明月。”
于是,第二天刑部从六品推官卫明月一大早来到自己衙署,就被告知自己升官了,可她却完全不高兴。
“什么……玩意儿?”卫明月拎起眼前摆着的玄色曳撒,一时觉得自己肯定是早上起猛了,应该回去重睡。
然而自家部堂大人说得很清楚,她已经不是刑部的人了,是玄衣内卫点名要过去的人才,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虽然内卫一向以来口碑不太好,可如今天子圣明,执掌内卫的那一位是出名的佛爷脾气,她过去应该不会受气,末了拍拍她肩膀,说了句“好好干。”就在一干同僚的注视下将她送出了刑部的大门。
卫明月踏入东内苑那个知名衙门口的时候想:大概那些犯了事儿被抓进来的人跟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差不多了吧。
她木然地一步步往里走,想着要是一会儿见了那个所谓的“佛爷”,跟他说自己的爹是吏部左侍郎能不能让他放自己回去。
但她感觉不太靠谱,因为他知道,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是从一品,比自家老爹官儿大多了……
然而比起这些,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内卫这个一直压着刑部,无比神秘的衙门,是怎么看上她的,要知道自己家往上倒八辈子都是文官,根本和武将勋贵家不搭边儿啊!
可当她来到内卫指挥使司后堂,看到坐在书案后的那人时,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卫明月认出了眼前这人,自然也知道了他肯定不是宦官,可眼前的情形让她摸不着头脑,只能试探着拱手行礼:“沈大人……”
她一言出口,上位那人就笑了,一抬手指了指带她来的那个青年内卫:“这个才是沈大人。”
卫明月惊疑地眨眨眼,那青年内卫赶快开口:“卫大人,快来见过江督公。”
“江……”卫明月脑子堵住了,搜肠刮肚思索着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江忱!”
“卫大人不可无礼!”那姓沈的内卫低声提醒了一句,卫明月才反应过来,直接撩袍跪下,双手交叠磕了个头——这个礼有点大了,但于她而言,只是想趴下好好冷静一下。
“下官见过督公!”卫明月洪亮一声过后,听到了可疑的一声“噗”,似乎是出自刚刚那个姓沈的内卫,而下一瞬,她就看到一双云头靴出现在自己面前,接着就是金丝满绣大独科花的玄色衣袖伸过来虚扶她:“卫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卫明月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她虽然一向是个“胆大妄为”的性子,但此时乍然对上这个一品大员内卫头子,还是紧张地腿肚子转筋肠子疼。
江忱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再加上他本来就不太介意尊卑高低,将卫明月虚扶起来后,就加了一句:“日后大家就是同僚,也不用那么客气,我表字孚信,卫大人要叫名字,可以叫这个。”
卫明月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反讽,只能咬牙积挤出一声:“督公说笑了,下官不敢。”
江忱看出她还是紧张,便一笑回座指指两边,让她与沈璃都坐下说话,卫明月还想挣扎一下,便原地站着没动,再拱手道:“督公,其实下官此次前来,是因为沈大人说此事已无转圜,下官不敢抗令给部堂大人和督公添麻烦,但下官还是想当面请教督公,这个……为何,突然令下官转隶玄衣内卫啊?”
江忱知道她会这么问,但自己接了梅郁城书信和昨晚的事情又不能明说,便笑道:“因为内卫缺人……”他抬眼瞟了一下旁边的心腹,决定拿他挡枪:“这位,沈佥事建议我从六部擅长刑狱的官员里挑选一些充实内卫,故而才选中卫大人。”
卫明月心说信你有鬼,但还是陪着笑:“可是……督公,下官是女子,这个……不太方便吧。”
“无妨,我听说卫大人颇有几□□手,而且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便对案子拈轻怕重,内卫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无论男女。”
说实在的,卫明月对他这句“无论男女”狠狠地动了一下心——这年头要找个不介意自己是女人还愿委以重任的衙门口可是太难了,可这里到底是内卫,是在三法司里风闻不太好的内卫,还管着一入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诏狱……
于是卫明月做了最后一次挣扎:“那个……督公,虽然下官会点儿拳脚,可是和皇家卫戍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这个,才不配位……”
“无妨,拟任的职位是正六品经历司经历,文官。”江忱抛出了最后一道撒手锏,卫明月微微一愣,心说我受了半天惊吓就提了半级不说,依然还是不通过兵部委任,连监生都能做的经历司文官,那我折腾啥,可就当她刚想垮起一张小脸儿的时候,江忱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东西:“这是吏部和兵部会签的告身,卫大人若执意不要,那便……”
卫明月看到他手里那个东西,一瞬间周身似乎都迸出了光彩,立刻改口了:“标下谢督公,必定尽心竭力!”
“好说。”江忱绷着笑意将代表她官职身份的告身递给卫明月,看她珍而重之地妥善收了起来,心说提前跟刑部尚书打探了这丫头的心思真是太对了。
这张决定了她正式官身的文书,是她绝对拒绝不了的诱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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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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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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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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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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