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梅郁城交代了细柳去宣府城里为白风展寻个小首饰,自己带着白袍骑马往大营来。
宣府兵士特别是铁骑营的将士都知道自家主帅自从前次受伤一直没好利索,这次两日没见梅郁城,难免都有些担心,这会儿看她骑马神清气爽地入了营,都松了口气,上前行礼祝贺她初战告捷,梅郁城一路颔首笑着进了宣威堂,几营的主将和副将们早已队列整齐地等候着,梅郁城走到帅案后坐定向下一扫,没看到花冷云,心中放心了不少。
梅郁城将眼下战况与众将通报了,众人自是摩拳擦掌争着打先锋,梅郁城也知道他们憋闷久了,沉了沉才排兵点将,把决战的兵马部署定了,宣威堂上议事散后,白风展特地将纪横戈和薛猛留下,叮嘱他们此番出征决战之事切不可对花冷云透露,二人也明白花冷云的性子,再三保证会瞒着他,白风展才放心出了正堂往外走,迎面碰上细柳,笑嘻嘻地把一个小盒子带给他:“我奉了郡主之命,可是把宣府最大的金银铺子看了个遍,才找到这个。”她示意白风展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一拃来长的银簪子,簪头是两个叠起来的莲花,蕊心里镶着一颗小小的红玛瑙。
“连工带料一两银子。”细柳伸手:“路费免了,看在你是给程姐姐的份儿上。”
白风展知道今天细柳去给自己买东西,早就备好了银子,赶快掏出一块一两多的给她,略带尴尬开口:“主帅也是,怎么和给你说得这么仔细。”
细柳横了他一眼,又笑了:“哎,军师啊,你总算是开窍了。”说完转身捂嘴笑着走了,白风展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无奈,迅速把那锦盒揣了起来。
细柳将簪子交给了白风展,又拿着浆洗好的战袍给薛猛送了过去,自然得了他再三感谢,出门看看天色,正琢磨是往宣威堂找梅郁城还是往自己营下看看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熟悉身影:“丫头!往哪儿去?”
细柳一抬头,心中一恍惚,脸上却是十分不耐烦:“吓死我了,堂堂四品将军,跟个蚱蜢一样蹦来跳去,你不怕被手下看到笑话你。”
金冲看着被她说得哈哈大笑:“也就是你吧,敢说我是蚱蜢。”细柳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却被金冲蹦到眼前拦住去路:“我可看见了,你提着什么往老薛的营房去干啥?替主帅送东西?怀岫可没在那儿。”
细柳一皱眉:“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是去找薛大哥的,是前次他跟纪佥事来都司府议事,我看他战袍破了都没时间补,那他家嫂子不在身边,家里又清贫,我不得帮帮忙啊。”
“哦~~这么好心。”金冲抬手一敲她脑袋:“那我战袍也破了,怎么不见你给我补补?”
细柳被他缠的不行,后退半步:“行了金大将军,您饶了我吧,就您堂堂金家二公子,哪件衣服不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坊做出来的,你敢交给我补我还怕赔不起呢!”
“反正我就是不招你待见呗?”金冲一脸委屈,细柳翻了翻白眼一伸手:“拿来!”
“啥?”
“衣服啊!不是破了吗,我给你补啊?”细柳嘚啵了一句,金冲便现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块什么拍到她手里:“补衣服就不用了,给我绣个名字吧。”
说完笑嘻嘻转身就走,细柳一看,手里是个上好的细麻布帕子,一时羞红了耳根:“你倒是说清楚,绣什么名字啊!”
“当然是我的名字啦~”金冲头也没回,摆摆手:“愿意绣你的也行!”
听了他的话,细柳愣了愣,又面色飞红:“我呸!我一会儿就给丢河里!!”大周哪个少年人不知,自己的绢帕上绣着别人的名字,那就是心上人了……
虽然细柳不是没这个心思,但……她还是不好意思,难免假怒真嗔。
细柳气哼哼到了宣威堂,却没看到自家郡主和白袍,只能等着,而此时梅郁城带着白袍到军医所转了一圈——这本是惯例了,每逢大战,她总要来问候一下受伤的兵士,只是这一次,她将花冷云养病的那间屋留到了最后。
一进门,便有军医上来拜见,奇怪的是,花冷云那边却没有动静,梅郁城示意军医自己去忙,慢慢走到花冷云身边,却见他正迎着东窗投进来的阳光认真读书,床上也散了许多书,有一些是自己看不懂的医书,还有很多是自己烂熟于心的兵书,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那么多,摆了一床。ωωω.χΙυΜЬ.Cǒm
走进就听他念念叨叨的:“魂门……阳纲……命门……”旁边还放着个细碳条,许多标注着经脉走向的纸张散落着,他看得太过投入,直到梅郁城走到床边坐下方才回过神,抬头看是她,竟一时愣住了。
梅郁城经过这段时间心中纠结取舍,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再看花冷云,倒没有了往日许多顾虑,直接拿起本医术翻了翻,抬眼看着他:“怎么看起医书来了,可是身上还有哪里不好?”
花冷云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恍惚,心中赧然,垂眸笑了笑:“没有,不是给自己看的。”
“嗯?”梅郁城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花冷云抬头一笑:“是为……我有个朋友,最近被旧伤所扰,我心中有个思路,先琢磨琢磨,回头问过师长,或许能得一个治标不治本的路子。”
他说得隐晦,梅郁城却是听懂了,心中一时感动,一时酸楚,轻叹道:“那你也养好了伤再琢磨吧。”她说的平和轻松,白袍心中却一时凄楚,又不敢露出分毫,她想着梅郁城也许有什么话想单独跟花冷云说,便退到门边守着,远远看到花小猫抱着个大包袱走过来,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二人转到庭院里,坐在石凳上等着。
花小猫托腮看看门口,又看看白袍:“主帅来看我们公子,他肯定高兴死了。”
白袍点点头:“其实郡主早就想来了,只是军务缠身。”当着花小猫,她不敢说梅郁城的伤势,只能将这段时间她召集将领们商量军务的事情故意说得忙碌了些,花小猫笑着点点头:“白将军,其实你不说我们也明白,主帅她……那么爱护同袍的人,定是太忙才来不了,公子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白袍看着花小猫,心中感慨果然是仆如其主,花小猫跟花冷云一样,都是看着带些匪气,实则明理体贴的性子,怕他少年无聊,就找了个话题拉家常:“对了,小猫你也姓花,可是神医那边的亲戚?”
花小猫摆摆手笑了:“我哪儿有那福气,我是孤儿,五六岁上家里遭了灾,全家就活了我一个,被堂叔卖到赌场给人家当小工,凑合着活到十来岁,已经被打的满身伤了,因为东家做局出千害人,有些大爷输狠了就打我们这些小工出气,后来有一天,正是我伺候茶水,场子里来了个一身红衣服的少侠,抬手就是两锭银子,东家看他是个肥羊,就让坐庄的出千骗他的钱,哪成想那人把把都赢,差点把我们东家的裤子都赢了去。”小猫这么说着,冷哼了一声:“后来东家输急眼了,把我抓了按在台子上,说跟那人堵我的手指头,我当时觉得自己肯定完了,可那人却把我拉过来护着,说自己要跟东家赌命。”
白袍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这个人,是不是你家公子?”
花小猫笑着点点头:“正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家公子就是听到这赌场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才去‘趟道儿’的,后来我们公子挑了那个黑赌场,找到他们设局害人的证据送去了县衙,被他们骗去当小工的大多都有家,公子给他们路费让他们各自回去,而我已经没有家了,公子就带我上了山寨。”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若不是我家公子,我早就死在那个黑场子里了,我自己的名姓早就忘了,那混蛋东家给起的也不想再用,就跟了我家公子的姓,公子说我当时又瘦又小,他拎过来丢在身后,感觉还没个小猫儿重,就叫我花小猫,我觉得能跟着公子,就是叫花小狗都行。”他这么说着,抬手抹了把泪。
白袍虽然从出生就在侯府,吃穿不愁,但这么多年跟着梅郁城东奔西走,也见过许多人间疾苦,此时见他落泪亦是动容,便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好了,你现在跟着你家公子也算是苦尽甘来,我看少寨主跟我们主帅一样,都是拿咱们当兄弟姊妹看待的,跟着他好好干,将来你也能赚下军功,给你家公子和冷寨主光耀门楣。”
花小猫拿她的帕子按住眼睛擦了擦,猛点头,手递出去又攥回手里:“白将军,我把你帕子弄脏了,洗干净再还你吧……”
白袍看他乖巧可爱,笑着一揉他头顶:“不用啦,你留着用就好,别老拿手擦,真擦成小花猫儿了。”
花小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攥着那帕子支支吾吾:“这……使得吗,人家不是说女孩子的帕子都是不能随便送男人的,万一将来你相好的知道了,那我不是害了你?”
白袍听他人小鬼大说出这番话,一时忍俊不禁:“你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你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还顾起男女大妨来了,我也没有相好的,放心吧,没人会来揍你!”
花小猫“嘿嘿”一笑,低垂的眸子压着白袍看不见的狡黠。
白袍拍了拍他放在桌子上那大包袱,里面铿然作响:“这是?盔甲吗?”
花小猫听她这么问,顿时愁眉苦脸的:“是啊,是我们公子从回雁峰带出来的,说是上一辈传家的东西,可前几日作战被敌军弄断了,我拿去给军械上的大哥们看,他们说公子的盔甲跟营里将军们的山字甲,兵士们的棉甲都不一样,他们不会修,我这不……原样又拿回来了,想着说不定我们公子自己会。”
白袍听了便让他打开看看,却见那甲胄的确锻造得十分精良,是自己没见过的样式,损毁也比较严重,一时弄不懂能怎么修,只能又给裹好了:
“你抽空可以去宣府城内铁匠铺问问,咱们这里毕竟是军镇,会修盔甲的能工巧匠挺多的。”
二人说着话,就见梅郁城从房内走了出来,白袍和花小猫赶快迎上去,见礼道别,花小猫进了房间看到花冷云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看他进来便道:“你去问问军医,我什么时候能回营里去。”
花小猫一听就急了:“公子,你这伤还没好呢,回什么营啊!”
“回去养着也一样。”花冷云不耐烦地躺倒在床:“在这儿窝着骨头都要生锈了。”
花小猫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又要勉强自己回营训练了,嘴上应着去问,私底下却拉住军医,叮嘱他无论如何要把自家公子扣在军医所里直到他伤愈,恰巧军医刚从白风展那儿得了一样的命令,自然是一口答应。
白风展将那簪子揣在身上却没着急,先紧着正事把几个营盘都走了一圈,跟将领们详细议了议之后几天要做的准备,天擦黑时才绕到左卫营,敲响了程谖营房的门。
程谖听到是他,绷着个笑几步就到了门边,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恢复了面色如常:
“军师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军务要交代?”
“没有。”白风展倒是否认得干脆:“就是来看看你,之前忙着守城,不知道你在左卫营作战的情况,可有伤损?”
这一下程谖就是绷都绷不住了,赶快转身给他拽椅子遮掩:“还好,都是老兵了,又非血战,没受伤。”
“那就好。”白风展坐定看着程谖:“过几日,宣府这边还要出兵与大同卫一起围剿北梁,我也会随军出征,左卫营此番应是戍卫宣府,虽然按咱们的部署,北梁人打不到这里,但也难免会有残兵败将狗急跳墙,你要多当心。”
程谖点了点头应下,又一挑眉:“刚还说没有军务,我看你就是一天不操心都不舒服。”
白风展闻言嘿然:“是,其实……”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盒子:“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程谖结果那锦盒,打开看了看,侥是天色已经暗下来,白风展还是看出她脸红了:“怎么无缘无故给我送礼……”
“不是无缘无故,一则你前次给我做了护腕,这是回礼,二来你生辰快到了,咱们镇日征战,未必能赶在那天给你庆一庆,不如提前送来。”
白风展说着,程谖脸上的笑意就渐渐绷不住,他看得头皮发麻,赶快岔开话题:“说起来,你喜欢这簪子吗?”
“喜欢。”程谖抬起头,嫣然一笑将簪子插在头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莲花?”
白风展一句:“不是我买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突然觉得不妥,便改口:“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莲花像你,或许你会喜欢。”
程谖抬头一笑,让白风展觉得自己这随口抓来应付的话,似乎真的说到了点儿上……
离开左位营时,各处的风灯已经点起,在这大战前难得的静谧里,白风展头一次没有思量战事,而是轻抚着自己手上的护腕出神,他似乎明白了书里那句“最难消受美人恩”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又觉得自己荒唐。
“这怎么使得……”冷静如他,也难免在夜风清寒里叹了一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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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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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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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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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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