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冷云打小已经被自家大舅收拾过无数次了,更遑论他内功和刀法都是他亲手传授,根本无心也不敢挣扎,被拎了几步就乖乖跟着他往杏林别院走——更何况他也想去问问自家娘亲,梅郁城为何会对自己不告而别——毕竟她总该向一山之主告辞吧。
倒了杏林别院,花冷云也有些犹豫,手举起来又不敢扣门,还是冷雁飞在外面咳嗽了一声,花逸卓便亲自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劳烦舅兄了。”
冷雁飞爽然一笑,道了声“无妨”,又笑道:“隐曜你得劝着点柔欢,每次着急起来都要打云儿,孩子大了就不能打了。”
花逸卓微笑颔首,仔细应下了,又亲自送自家舅兄出了院子,折返回来淡然对花冷云道:“随我进来。”
花冷云乖乖跟着自家爹爹进了房内,莫说不敢吱声,就连脚步都放得轻轻的——在这山寨里他的武功虽不是数一数二,也是数三数四的,可要论他最怕的人,既不是武功超卓的大舅,也不是脾气火爆的娘亲,正是自家这位连真正身手都没露过的爹爹,这种与生俱来的敬畏,除了他素日不经意便流露出的威严,更是因为每每自己胡搅蛮缠时,哪怕娘亲着急地大吼甚至抄起手边什么东西就抡过来,他也敢梗着脖子犟嘴,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最怕爹爹沉着脸色讲道理,可今日即使是怕,他也横下一条心要问个明白。
可是花逸卓并未像往常那样对他循循善诱,反而让他坐下陪自己喝茶,花冷云空着肚子灌了几杯茶水,正饿得心烦时,耳畔传来自家爹亲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清晨天还没亮时梅姑娘走了,说是有要紧军务……她的身份你娘早就告诉过我。”
“嗯。”花冷云隐隐觉得今日怕是难善了,却还是壮着胆子开口:“爹爹,儿子曾答应了寒彻要入宣同铁骑助她,日前娘亲也是允了的,可否容儿子……”
“我若是说不可呢?”花逸卓没等他说完,剑眉一挑目光扫过去,吓得花冷云往后缩了缩:“可……爹爹教过我,君子一诺千金。”
花冷云生怕自家爹爹生气,却不想面前人却笑了。
花小猫等在杏林别院外面伸长了耳朵听着,生怕里面又传来寨主打自家公子的声音,却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多久便看到自家公子踉踉跄跄走出来,又不像是被揍了的样子,花小猫心一沉,赶快迎上去,花冷云却似没看到他一般木然往前走,看方向居然是要回棠棣峰自己的住处,花小猫赶紧快步跟上:“公子你怎么了公子……咱们还去大营吗?公子你别吓我,你说话啊!”
杏林别院主屋内,寝室的门帘挑开,冷四娘款款走到自家夫君身边,为他斟了茶,旋身坐在儿子刚刚离开的位子上,一时不知该心疼谁——这爷俩性情南辕北辙,骨子里却无比相似,这么多年来虽然亲近,却总似隔着些什么,其实自己夫妻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总说自家夫君是谪仙人,却并非都是旖旎情话,她总觉得花逸卓就像个突然降临人间的仙人,没有来处,也没有过往,教人捉摸不透。
“柔欢,你是否觉得我对他太狠?”花逸卓突然开口,冷四娘从沉思中回过神,却不知该怎么应他,花逸卓唇边挑起一个苦笑:
“他们不合适。”说完这句,他端起已经微冷的茶饮了一口,像是对自家爱妻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长痛不如短痛。”
花小猫也不知道自家少寨主是怎么了,自打从杏林别院出来,就跟丢了魂儿一样,饭也不好好吃,功也不练了,镇日里就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看高天流云,口中不时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花小猫自然是不敢去问杏林别院里那两位是怎么回事儿的,便生了要下山去宣同铁骑营内一探究竟的心思,可要动身时才发现自己主仆二人都被寨主派来的高手给看住了,虽然说那些人并不是花冷云的对手,但花小猫也敏锐地察觉到,自打他们回来,大寨主就没有再出去过——应该是受了寨主的什么拜托了。
如此揪心把肺地过了一宿,花冷云带去宣同铁骑营的行李也被还了回来,花小猫以为自家少主这段少年心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却不想他正在院子里晾晒给他浆洗好的衣物,寝室的门却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花小猫回头,惊得手里的木盆差点儿扔地上,便见自家少寨主对着晌午的大太阳笑得眯起了眼,花小猫却莫名觉得他这一笑,比哭还让人心酸。
“我才不信!”花冷云像是要喊给什么人听一样,突然这么暴喝一声。
“公子你怎……”花小猫结结巴巴一句话还没问出来,便见自家公子一阵红旋风一样地往山下“卷”,旁边正屋大门马上跟着开了,大寨主几步纵跃下去,像是要去捉他。
“诶……”花小猫愣住了。
冷雁飞一路追着自家外甥往山下跑,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这小子又疯起来豁出去了,难免斟酌稍后擒捉之时要怎么小心莫伤了他,却不想山路上青影一闪,花冷云被自家娘亲堵在了当道。
“娘!你别拦我!我要去找她!”花冷云不敢跟自家娘亲动手,闪转腾挪上了树,像是打算靠轻功脱身,却不料自家娘亲柳眉倒竖,直接对着那碗口粗的树挥出一掌,生生连树带人打飞出去十数步,花冷云旋身纵跃回来,那树却一路往山下滚了去。
这一下莫说花冷云,就是冷雁飞也吓了一大跳,赶快跃到自家妹子面前拉起她手细看,又对着花冷云暴喝:“臭小子,看给你娘气的!再跑我把你腿打断!”
花冷云也不明白自家娘亲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时也不敢跑了,赶快窜到她身边帮她揉着腕子:“娘,儿子不跑了,可我……可我不甘心,我不信她能真心说出那些话,我想去问问……”wWW.ΧìǔΜЬ.CǒΜ
冷四娘虽为女子,却坚韧豁达,极少示弱于人前,此时却是泫然欲泣:“娘也跟你说不清楚,也无法做主,你随我去别院问过你爹吧!”
花冷云却是莫名不敢再去面对自家父亲,生怕那日他冷然刺心又有理有据的话再入耳一遍,一时垂首默然不语。
许久,冷四娘长叹一声:“云儿,罢了吧,你也明白,梅姑娘对你无意,缘分之事本就勉强不得。”
花冷云愣愣地看着自家娘亲,突然眼眶就红了,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可我偏要勉强。”
看到宝贝儿子如此,冷四娘又着急又心疼,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默然落泪,气的冷雁飞上前就要打花冷云,却被自家妹子拦下:
“大哥,由他去吧。”冷四娘抬手擦了擦眼泪,对花冷云道:“你爹爹那里我替你担待,若是怎么都放不下,便去问个清楚,我只有一句,咱们回雁峰之人,决不许对女子用强,若你问了梅姑娘真的对你半点心意也无,立马给我滚回来!”
“诶!”花冷云见自家娘亲应了,什么都顾不得说,匆匆对着冷四娘和冷雁飞作了个揖就往山下跑,花小猫见状窜回去提上还没拆包的行李就跟了上去,一路喊着公子下了山。
“此番他怕是要跟去边关了,光有小猫跟着不行。”冷四娘叹了口气:“我跟他爹自然是离不开的……”
冷雁飞见他为难,便说不如自己跟上去,冷四娘知道自家大哥极少出远门,自然不应,正推辞间,却听身后一声轻笑:“这个事儿不交给我们,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冷四娘转身看着来人,总算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
有了放心的人跟上花冷云,冷四娘方才收拾了心绪返回杏林山庄,一进大门便看到自家夫君正站在庭院里等着自己。
冷四娘慢慢走进去叹道:“你猜对了,我拦不住他。”
“还是走了?”花逸卓轻弯薄唇挑起一个微笑,出口却是冷然话语:“就该打断他的腿。”
冷四娘知道他不过是嘴上凶狠,嗔了一眼又忍不住上前倚在他怀里:“这孩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定是随了我。”
“但是你讲理,他混蛋。”花逸卓明显还没有消气,转念又开口:“放他自己去不行,定会闯祸的。”
“三哥和阿九跟上去了。”
“……”花逸卓一时默然,冷四娘又往他怀里偎了偎:“隐曜,你如今还是对阿九不放心吗?”
花逸卓摇了摇头:“你看准的人,我何曾不放心过,我只是感慨云儿那个小混蛋任性起来,全家都要跟着受累。”
冷四娘被他难得的出言不逊给逗笑了:“快别说了,云儿是小混蛋你成什么了。”
花逸卓看爱妻难得撒个娇,心里的气也散了:“那我自然是老……”
“不许说自己老!”冷四娘抬头亲亲自家夫君唇角:“我家隐曜是神仙,怎么会老。”
花逸卓低头看着爱妻染了些许岁月风霜却依旧清澈幽深的眸子,笑了笑突然打横将她抱起便往屋里走:“大的养不出乖巧性子了,不如再给我生个闺女。”
冷四娘生怕被人看到,抬手拧他胳膊:“说你不老你就发狂,大白天的花隐曜你疯了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爹娘的念叨,奔走在通往密云的山路上,花冷云连着打了几个打喷嚏,山风吹来才觉得自己穿着单衣就往寒冬山口里钻是有点作死,正琢磨着是不是运功扛一扛的时候,山道上传来马蹄声和花小猫的呼喊:“公子……等等我啊公子……”
看着花小猫骑马闪出山口,花冷云欣喜地迎上去——不只是因为看到了他带来了自己的马和出门全套行李,更是因为他明白,既然自家娘亲放小猫出来了,就不会再变卦来捉自己回去了。
花冷云笑着接过小猫扔来的皂色棉袍胡乱套上,却又敏锐地听到不远处还有不止一匹马奔来的声音。
“完了,追兵来了!”花冷云拉过花小猫递来的缰绳上马:“快走,别叫我爹给抓回去!”
花小猫出来的急,也不知道后面跟着的是谁,便听从自家公子安排拼命抽打自己那匹大青马跟上他的白色骏马,主从二人在铺满碎石的山间官道上飞驰,却不料身后追兵越来越近,花冷云正自称奇是谁马术如此之好居然能追上自己,便听后面熟悉声音暴喝:“云儿你个小兔崽子,别跑了,是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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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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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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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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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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