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言溪下葬已经过去了一周。
刚开始的几天,甘恬照常生活,看不出任何异样,柳穆清还有点诧异,他跟甘恬说:“我以为你会很难过。”
甘恬微笑着回答:“他也配。”
柳穆清总有种隐隐的担忧,她觉得甘恬这样的表现太不正常。
果然,高考前一天,她失踪了。
柳穆清找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最后他才想到,甘恬认祖归宗前,也有一个家。
“甘恬。”柳穆清拉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甘恬怔怔的盯了他一会,最后沮丧的闭上了眼睛:“你不是言溪,我不要跟你回去。”
柳穆清皱着眉,眼里止不住的悲伤与怜悯:“甘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明明答应我,要等我高考完回去找他的。”甘恬张嘴咬住怀里那只肮脏的熊,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所规划的未来里,都是有他的,他不在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只玩具熊,是高梅小时候买给她的,倾听了太多她少女怀春时期的悄悄话。
她说的最多的是,言溪今天穿的什么,今天和言溪擦肩而过了,今天和言溪对视了,他好好看。
后来,她拥有了更多的毛绒玩具,就忽略了它,同时,她见识了纸醉金迷的世界,也忘记了喜欢言溪的初心。
从前最怕疼的一个人,却选择了那么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不顾一切的坦然赴死,可见当真是恨毒了她。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甘恬抬起手捂住脸颊,声音痛苦:“当年我那个样子都挺过来了,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柳穆清作为旁观者看的清楚,他知道,对于言溪来说,所面对的就是死路。
顺从亦或者反抗,都摆脱不了甘恬,哪怕他爱甘恬,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两人之间隔着刻骨深仇,况且,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关系,能有什么好结局。
选择在甘恬最爱他的时候自杀,一辈子都活在对他的愧疚里,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虽不想承认,但言溪这步走的确实好。
柳穆清俯下.身,撩开甘恬面颊上的头发,嗓音低沉:“甘恬,我会一直陪着你。”
酒精的作用下,甘恬有点恍惚,柳穆清的面容和言溪的脸重叠了,她揽上柳穆清的脖子,吻了上去:“我爱你。”
柳穆清身上有种淡雅的青松香味,宽肩细腰,下颌线清晰优越,金丝眼镜下是双漂亮的桃花眼,是和言溪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人。
吻了半晌,柳穆清起身,修长的手指勾掉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光线从窗外照进来,他背对着光,面颊愈发俊俏,像刚毕业的青涩大学生。
到最后关头,甘恬突然推开了他:“不……不行。”
“为什么?”
甘恬沉默了,她闭上眼睛,将怀里的玩具熊楼的更紧。
柳穆清找人调查了甘恬从前的事,也看到了一些视频和照片,柳穆清越看越怒,表情阴沉的可怕。
同时,他也明白了甘恬曾说的“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这句话的含义。
自从遇到甘恬,柳穆清脾性收敛了不少,倒让人差点忽略了他也曾是个五毒俱全的主。他替甘恬报了仇,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坏事承担责任,虽不是人命官司,但也够那些人受的了。
他告诉甘恬这些事后,甘恬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柳穆清。”
一个月后,她带着蜡烛和纸钱去言溪的墓前祭奠,偶遇一个有点眼熟的少年,少年好像很难过,身边的女孩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头。
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想起来:“是你,甘恬。”
他说他叫沈川,是言溪最好的朋友。
沈川说他和女朋友一起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临走前来看看言溪。
猝不及防的,甘恬的眼泪涌了出来,沈川身边那个温柔的女孩子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白白软软的纸巾,散发的淡淡的香味。
“甘恬,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着他。”沈川也红了眼眶:“我最近老是走神,觉得他还在,觉得某天清晨他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叫我一起上学。他刚去世那几天,我的心情很平静,也没有很难过。直到我回到家,看到小时候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看到我和他的合照,看到通讯录里他的号码,看到他存在过的痕迹,一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掉下来了。”
甘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言溪墓前大哭一场,以旧时相识的身份。
压抑许久的情绪与思念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哭了很久,最后把头埋进沈川女朋友的胸口,她温柔的抱着甘恬,一遍遍的为她擦泪。
这是甘恬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包容。
三人在山脚下告别,甘恬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悲哀。
言溪也该如他们这般,坦坦荡荡的走向自己的未来,却长眠于此,享年十七岁。
回去的路上,她竟碰到了曾经的“好闺蜜”刘芊芊,她胖了许多,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因为局促,不停的抬手擦汗。
“小恬,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刘芊芊尴尬的搓着手:“我没考上高中,一直在爸妈开的小饭馆里帮忙,最近因为卫生检查不合格被强制关店了,就出来摆摊挣点钱。”
说着她抓起自己摊位上的几副耳饰热情的塞进甘恬手里:“小恬,初中毕业以后就在也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甘恬只觉得虚幻,糊里糊涂的寒暄几句正准备走,没想到刘芊芊竟抓着她的手,似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小恬啊,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真的太混蛋了。”
甘恬面无表情的翻转掌心,把刘芊芊给自己的耳饰扔在地上,说:“你不就是想求一个心安理得吗?那我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迟来的道歉,也能算道歉吗?曾经做过的坏事,用一句年少无知就可以搪塞过去?
她一直觉得庆幸,如果她不是甘家的女儿,或者高梅在最后时刻没有良心发现,一个无钱无势,自卑怯懦的孤女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高梅在,尚且能护着她,高梅死了,留她一人孤苦无依,她不敢想象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人生。
可哪怕到了那个程度,她都不曾放弃。
因为言溪,是她唯一的牵挂和信仰。
她从未恨过言溪,她对他做的那些事,只是……想成为于他而言重要的人。
可言溪次次都会惹恼她,还喜欢上了最不该喜欢的甘润。
甘润多好啊,顶着一张清纯无辜的脸,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人生,还夺走她最爱的人。
既然如此,那谁也别痛快。
她渐渐发现,施虐也会上瘾。
等她幡然醒悟,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她的玫瑰枯萎了,再也不会盛开了。
有时候也会梦到言溪,梦到他站在一片花海里,穿着当年初见时的白衬衣,冲她笑的眉眼弯弯。
甘恬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既然如此,我去陪你。”
下定决心以后,甘恬心情好了很多。
她打电话找来了柳穆清,两人找了个路边小店,叫了几瓶酒,喝的微醺,甘恬跟他讲起自己从前的事。
小时候家里太穷了,高梅就抱着幼小的她摆地摊,寒冬酷暑,风吹日晒,她的脸不停的掉皮。
后来她再大一点,高梅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在海鲜市场盘下了一个卖鱼的摊位,懂事的她一放学就去帮忙,她们班的同学却都嫌她身上有腥味,她一遍遍的洗澡洗衣服都没用。
在同学们众口一词的吐槽中,她也确信自己身上有味道,便开始也不敢和人多接触,不敢和人多说话。
刘芊芊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省吃俭用的在刘芊芊的生日那天给她买了一块手表,却听到她在背后和同学抱怨,这破手表一看就是便宜货,透着一股子穷酸味。当时她站在门后,气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但一想到和刘芊芊翻脸的后果,她慢慢松开了拳头。
偶尔帮同学买早餐,上体育课帮她们买饮料,替她们打扫卫生,写作业,都是常态。
她不敢拒绝,比起被欺负,她更害怕被孤立。
上了初中,她遇见了言溪,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她原本昏暗的生活。
可是喜欢言溪的人太多了,她怎么会头脑发热的去跟他告白呢?
她以为她是特殊的,因为她在诺大的校园里无数次的偶遇过言溪。
在操场,在运动会上,在她被留下打扫卫生时,在下雨天她被困在学校等雨停时,在楼道里,在老师办公室里。都曾和他擦肩而过,或有意无意的眼神对视过。
虽然从未说过一句话,但她以为,这是两人冥冥之中的缘分。
爱情会让人盲目,不等她仔细思量,她被刘芊芊等人一怂恿,便也去跟言溪告白了。
后来的事,柳穆清也都知道了。
柳穆清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心疼:“别想了,都过去了。”
“是啊,该过去了。”甘恬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抬眼说道:“柳穆清,谢谢你啊。”
柳穆清笑了起来,笑容斯文俊雅:“不要光嘴上说啊,来点实际的,比如……睡我。”
“我是认真的!”
“好了知道了。”
柳穆清将甘恬送回家,此间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甘恬倚在门框,眼里满是洒脱的笑意,朝他挥了挥手:“再见了。”
柳穆清上前抱住她,和她缠绵一吻,甘恬并未拒绝,只是呆站在原地。
当天夜里柳穆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甘恬今晚的表现不正常。
柳穆清连夜赶往甘家,撞开了甘恬房间的门,满眼的鲜红从浴室的缝隙里流出来。
甘恬穿着白裙子躺在浴缸里,披散着黑色的长发,面色惨白,像一朵失去生机的枯萎山茶花。
柳穆清从浴缸里抱起甘恬,匆匆赶往医院。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有点难过。
他从未想过甘恬对言溪的爱意如此之深,深到可以将一切置之度外随他而去。
他们两人,真的是彼此深爱又互相折磨。
因为失血过多,甘恬在重症监护室,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柳穆清知道甘恬的脾性,她想死,便没有人能救的了她。
趁她还未清醒,柳穆清知道,他必须得做一件事,如果不出意外,应当是最后一件了。
薛子澄听柳穆清讲述了自己的目的,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帮忙,他说:“你这种要求根本就是违背人伦道义。而且,这丫头活该,她死有余辜。”
作为心理学博士,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像甘恬这么狠毒的还是少见,薛子澄又补充道:“她死了便死了,你紧张什么?她对自己喜欢的人都那样,还指望她能善待你?”
“我会离开她的,我只希望她能活下去。”
薛子澄见他态度诚恳,只得答应。
隔天,薛子澄带着助手潜入甘恬的病房,将甘恬胳膊上输的营养液换成自带的药品。
柳穆清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们的动作。
甘恬意识渐渐聚拢,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没有边界的虚无中,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她走了很久很久,脚已经磨破皮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住的回响:你在找谁啊?
甘恬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是死了。
言溪腿不好,再走快点,说不定就能追上他了。
她越走越快,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变化,她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拿着火腿肠喂猫,待那男孩起身,她发现竟是幼年的言溪。
她朝他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径直穿过了小言溪的身体。
她抬起手掌,只见淡淡的阳光透过掌心照在自己脸上。
“我是什么啊?”
尝试了无数次,她终于认清现实,她只能跟在言溪身边,且任何人都看不到她,还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她记得言溪,但也只记得言溪,连她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她像一个幽灵一般跟在言溪身边,陪他长大,陪他走过四季更迭。
言溪很喜欢小动物,经常用自己省下的早餐钱买火腿肠给附近的流浪猫。他学习成绩很好,待人礼貌,长的又好看,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没有人同她说话,她憋的快要发疯了,只能学会苦中作乐。
戳戳小言溪的脸蛋,捏捏他的屁.股,对着他做鬼脸。
言溪真的,太可爱了!
“小言溪,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娶我。”
每当有女孩子跟言溪告白,她就在一旁吐槽。
“这个不好看。”
“这个一看就很凶。”
“这个太绿茶了。”
言溪总是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她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乖孩子。”
直到某天,樱花树下,甘恬见到了一个女孩子,红着脸羞怯的跟言溪告白。
仔细端详着女孩的脸,她总觉得莫名熟悉,而且这次,言溪并没有转身离开,最终是女孩捂着脸跑开了。
“不对劲哦,言溪,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这个其实还不错啦,挺可爱的。”
言溪也转身,向前迈了一步,周围的景色快速的坍塌重组,转眼间言溪背着书包跨进了高中的校门。
“啊啊啊啊!这就上高中了?我还没有看我们家言溪中考呢,那个女孩子呢?我错过了什么啊?!”
上了高中,言溪依旧非常受欢迎,新生上台致辞,他脱稿演讲,声音清冷,夏日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姿,青隽舒朗,郎艳独绝,台下响雷鸣般的掌声。
但他依旧独来独往,每天徘徊于教室和宿舍,不交朋友,也不和异性打交道。
秋去冬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恰逢周五,言溪的妈妈早早的给言溪打电话说包了饺子,让他一放学就回家来吃,言溪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对面看不到,才说:“好的,妈妈。”
她发觉言溪自从上了高中,就喜欢对着窗外发呆,虽然他为人高冷,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她就是觉得,言溪情绪比以前消极了不少,眉宇间总是笼罩着散不开的忧愁。
他好像,很不开心。
放学后,有个男生拜托言溪让他帮忙打扫一下卫生,说他要回家照顾奶奶。
言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同时,她的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言溪默默的扫地,擦黑板,倒垃圾,等收拾完,学校的师生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背起书包,关掉了教室的灯。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展开双臂挡在言溪面前:“别出去,言溪。”
可言溪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前往公交站要走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偏僻小路,就是在那里,言溪遇到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那个男人用麻醉.枪打中了言溪的大腿,还把他扛起来扔在车后座,并绑住了他的手脚。
她尖叫着大声求救:“救命啊!这里有人绑架!快来人啊!”
她试图替言溪解开绳子,手却一遍遍的穿过实物。
她所做的都是徒劳,她不属于这个空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走向既定的结局。
她不安的蜷缩在车子的角落里,盯着言溪那双微微潮湿的漂亮眼睛。她不知道接下来言溪要面对什么,她有种隐隐的担忧,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然后,她又看到了曾经跟言溪告白的那个女孩子,她欣喜的以为言溪得救了,没想到女孩抬起手打了言溪一个耳光。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第二个耳光已经落了下来。
言溪被女孩抓着头发,打的口鼻流血。
她惊叫着质问女孩:“怎么回事?这是言溪啊,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看呆了,无助瘫坐在地上,看着曾高高在上的少年被亵.渎,被碾入尘埃。
事后,女孩和男人把言溪关进了地下室,把一根长长的锁链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手脚还被捆着,嘴也被堵着,一片黑暗里,言溪用后脑不停的撞击身后的墙壁,试图缓解身上的疼痛,许久后,他发出弱弱的呜咽声。
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她抱着言溪,耐心的为他擦拭眼泪,一遍又一遍。
女孩每隔几天就来一趟,她已经形成了应激反应,看到女孩就起鸡皮疙瘩,她知道女孩一来,言溪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偏偏他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
言溪挣扎着爬开,又被抓着脚踝拖回去,坚硬的鞋底踩在言溪的手上,那双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曾舞文弄墨,曾执笔疾书,也曾挑灯夜摹。
现如今,却被踩在脚下揉捻。
言溪皱眉隐忍痛苦,女孩好像并不满意言溪的反应,手向下探去,不知做了什么,言溪终于如她所愿惨叫出声。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墙角默默流泪,看着言溪受辱,却无能为力。
这女的真是太坏了,真该死。
言溪长的好看,身材也是上等,女孩很乐意在言溪身上花精力,言溪稍有不从,就会得到一顿毒打。
渐渐的,言溪被打怕了,只能配合。
女孩很开心,将他带离地下室,住进了装潢精致的别墅,同时也是更大的牢笼。虽然生活条件改善了,也相对拥有自由,但免不了和女孩朝夕相处。
她察觉,女孩竟想和言溪谈恋爱,她帮他吹头发,给他煮面,送他小礼物,给他说温柔缱绻的情话。
真是痴心妄想。
“言溪,她是坏人,千万不要喜欢上她。”
后来,言溪的腿瘸了,他躺在病床上,对女孩说:“要么弄死我,要么放我回家。”
以此为代价,言溪才获得了自由,结束了两年的禁.脔生活。
是啊,他天真的以为,回家就结束了。
父母的悲悯,朋友的同情,恩师的怜惜,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他自身倨傲形成巨大的矛盾。
那些善意压迫的他快要窒息,比起被可怜,他情愿被厌烦。
可他偏是被可怜的存在。
他病倒了,开始不分昼夜的发烧,她守在他身边,徒劳的把掌心贴在他的额头替他降温。
“言溪,求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许是心软的神听到了她的祈祷,言溪睁开了眼睛,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目光略过她,而是对上了她的眼神。
长睫微动,一颗泪珠缓缓下落:“甘恬?”
甘恬?
言溪为什么叫她甘恬?
她是甘恬?
她发疯似的冲向卫生间,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形,镜中的自己和欺负言溪女孩长着同一张脸。
她捂着脑袋尖叫起来,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我是……甘恬。”
“这都是……我做的?”
不知何时,言溪走了进来,打开花洒开始洗澡。她站在一旁,水流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唉,又看不到我了。”
洗完澡,言溪坐在窗边,从日落到月升,不知他在思考什么,不言语也不动作,看起来那么孤独。
半夜,言溪打开台灯,开始写遗书。
一抹荧荧灯光打破无边的黑暗,讽刺的是,这不意味着少年将要破茧重生,而是坦然赴死。
一连写了十几封,他总觉得不满意,地上扔满了揉皱的纸团。
她不忍再受一遍锥心之痛,眼睁睁再次看着言溪从自己面前结束生命,她狼狈的想要逃离,可每次离开言溪五米,就会被巨大的拉力扯回来摔在言溪脚边。
“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惩罚我!”
她不遗余力的尝试,终被摔得精疲力竭。
最后,她认命了,从地上爬起来,抚摸着言溪细软乌黑的发:“也好,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吧。”
她想起言溪小时候读小学,她趴在窗外看教室里坐的笔挺的他,满心欢喜的期望他快快长大,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早知道他长大了要受这么多苦难,她情愿时光永远留在那个时候,陪着小小的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四季,一起看春花,夏日,秋月,冬雪。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言溪,好久不见。”
她再次听到了曾经的自己愉悦又轻松的声音,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言溪准备爬上窗台的时候,她张开双臂尝试拦住他,可并没有什么用。
就像当初,她眼睁睁看着言溪被绑架,被欺辱,被虐待,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哭的声嘶力竭,像天塌了一样,这是已然发生的事,她不属于这个时空,做什么都是徒劳。
眼看言溪纵身一跃,她也随着跳了下去,下坠过程中,她眼神温柔的注视着言溪的脸庞,和当年初见时一般无二。
清风霁月,风华无双。
再见了啊,言溪。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摔的四分五裂。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空旷的白色房子里:“刚才是在做梦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块怀表,在她眼前有节律的摇晃。
“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
她照做了。
“深呼吸,再从十数到二十,慢慢放松。”
医生的话似乎有某种魔力,让她懒得思考缘由,无条件服从指令。
“接下来我问的话,必须如实回答。”
“好。”
“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害死了言溪。”
“为什么他会死?”
“因为我爱他。”
“可你既然爱他,为什么他会死?”
“我不知道。”
“你根本不爱言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她一想起言溪,就头痛欲裂,大脑里和言溪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来越模糊。琇書蛧
“不……不是,我爱言溪。”
医生的话像是有魔力,循循善诱,让人无法反驳:“你不爱言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他复仇。”
“才没有,我爱……言溪。”
“你觉得爱他,仅仅是因为目睹了他的死亡,你对他的愧疚与歉意,让你的内心觉得你爱他,这只是一种自我逃避。”
“我……”
“跟着我说:我不爱言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他复仇。”
“我不爱……”
不对!不对!
甘恬怎么会不爱言溪呢?
她把指甲掐进掌心,牙齿狠狠的咬向舌尖,疼痛和满嘴的腥甜换来了她短暂的神志。
她再次睁开眼睛,又是陌生的环境,掌心的疼痛提示她,这才是现实世界。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子澄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站在自己床边,柳穆清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见此场景,她恍然大悟,他们这是要催眠她,对她进行心理暗示,让她遗忘对言溪的爱,问心无愧的活下去。
她开口,眼眶里的泪水和嘴里的血液同时落下,面容痛苦,声音哽咽:“我爱言溪,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做的事不是为了向他复仇,是想成为于他而言重要的存在。你们别管我了,让我去陪他吧,他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
薛子澄面无表情的嘱咐助手:“加大药量。”
她起身挣扎,虚弱的她被薛子澄的助手按回床上,她绝望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能忘记,不能忘……不能……”
“继续,加大药量。”
“是。”
…………
…………
甘恬醒来已是三天后,她环顾四周,只见柳穆清坐在床边剥橘子。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柳穆清将橘子递到她唇边,她张嘴咬了下去,酸涩感顿时充斥口腔,柳穆清把手摊在她嘴边:“吐了吧。”
她摇摇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甘恬望向窗外金黄的枫叶,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穆清用轮椅推着她出去散心,秋日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她不自觉的裹紧身上的毛毯。
柳穆清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嘱,身体恢复了要好好看书,准备明年的高考,天冷了要注意保暖,不能再挑食,以后要学聪明一点,毕竟人心险恶。
她把头搭在柳穆清肩膀上,敷衍着答应他。
“甘恬,我可能得离开这里了。”
甘恬瞪大眼睛,惊讶道:“为什么?”
“抱歉。”
他下定决心离开,有两个原因,其一,甘恬在言溪死后的种种表现,都表示他永远无法成为甘恬心中比拟言溪的存在。
其二,他曾和柳澜玉打过赌,赌甘恬对他有没有情分,他毫无疑问的输了。
愿赌服输,柳澜玉的条件就是让他从此离开甘恬,此生不复相见。
“连你也要走?”
“我也没有办法。”柳穆清眼里带着歉意:“对不起。”
一周后,柳穆清买好机票,计划好行程就来跟甘恬告别,甘恬怒气未消,一看到他就起身离开,看着她回房间,柳穆清也跟了上去,一边解释一边哄她。
他说他是要去国外,但还是会给她写信的,不至于和她断了联系。
甘恬听得烦躁,自从上次大病初愈,她就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时候还会冒出一些很极端的想法。
她沉思良久,终是眸光冷漠的抓起烛台,在柳穆清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用力的砸向他的后脑。
柳穆清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突然想起来薛子澄跟他介绍过那个药的副作用。
为了维持催眠的稳定性和持久性,那个药有带有一定的致幻性,会损伤使用者的脑神经,导致性情改变。
起码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甘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锤子和长钉,掰开他的手指,将钉尖对准他的掌心,用力的敲了下去,把他的手掌钉在木制地板上。
在他发出痛呼的同时,甘恬眼疾手快往他嘴里的塞了领带进去。
耳边响起薛子澄曾经说过的话:“她对喜欢的人都那样,还指望她能善待你?”
也是,毕竟甘恬不喜欢他,她定不会这么对言溪。
柳穆清自嘲道:自食恶果。
已经说不上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疼痛,四肢已经麻木了,头顶响起甘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吧。”
夜幕降临,掌心的血液已经干涸,甘恬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他稍稍一挣,掌心的血痂又开始流血。
他甚至怀疑,自己怕是要交待到这里。
就在此刻,柳澜玉破门而入,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柳穆清,他怒极反笑:“我说在机场一直等不到你!我就知道!”
他抬起眼睛看向甘恬,目光冷冽,恶毒而痛恨,恨不得将甘恬碎尸万段,薄唇气愤的吐出几个字:“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柳穆清的伤口,并脱下外套盖住他,将他打横抱起,带离甘家。
在回家的车上,他开口问道。
“小弟,清醒了吗?”
声音里满是讥讽和嘲弄,柳穆清闻言,颤巍巍的别过脸,声音嘶哑:“嗯。”
柳澜玉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他一直派人盯着柳穆清,他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以为那少年死了,甘恬和柳穆清能安分一点,没想到柳穆清又自作主张的帮甘恬收拾那些人,虽然是正义之举,但到底是不被法律所容许的行为。
从前的柳穆清,顶多算是疏于管教的纨绔子弟,自从认识了甘恬,什么非法勾当都做。
他当然不能亲眼看着自小精心呵护的弟弟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况且,他对甘恬动了真情。
甘恬那丫头,一身反骨,他可不想让柳穆清落得和言溪一个下场。
柳穆清找薛子澄的那天,前脚刚走,后脚柳澜玉就抓来了薛子澄的助手,各种威逼利诱下,让她说出柳穆清的意图和薛子澄的打算,并指使她,让她换掉准备给甘恬用的药。
那种药,效力更强,但副作用更大。
用药后的甘恬就是疯子,谁招惹谁遭殃,他再跟柳穆清提起跟他打赌输了的事逼他离开甘恬,柳穆清顾忌他会伤害甘恬,只能照做。
他今天特意多言一句,让柳穆清去跟甘恬好好告个别,不留遗憾。
他知道,受到刺激的甘恬一定会采取行动,无关爱情,只是药物影响到的负面情绪会放大数倍。
他刻意晚到一会,时机恰好。
毕竟柳穆清做事恣意妄为,谁知道哪天又跑回来找甘恬。
只有让他吃点苦头,才能彻底死心。
他俯身,贴近柳穆清的耳朵,温柔的说“小弟,你受苦了。”
柳澜玉连夜将柳穆清送到国外,那边的生活已安置妥当,目送飞机起飞,柳澜玉释然一笑。
注定得不到的人,不该成为自己的软肋。
不过那时的柳澜玉不会想到,运筹帷幄,睥睨一切的他,终会死在一个“情”字上,一败涂地。
五年之后,他在听到柳穆清那句:“柳澜玉,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时,万念俱灰的他从桌上拿起剪刀,义无反顾的插进自己的胸膛,满嘴鲜血的乞求柳穆清的原谅:“如果……我死掉的话……你可以放下这一切吗?”
“小弟,我很抱歉。”
很抱歉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从来不是你心目中的神明,而是一个觊觎你的凡人。
或许他的结局一早就注定了,从他爱上柳穆清开始。他一直记得那天,高三下午放学,他推开家门,看到柳穆清蹲在院子里逗蚂蚁,落日在少年身上打出薄薄的光影,黑发黑目,肤若凝脂,他赤着脚踩在草坪上,脚趾圆润饱满,似颗颗珍珠。
柳澜玉呼吸一窒,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书包的系带。
当晚,他就做了梦,对方竟是他的亲弟弟。
以他的家境和外貌,不会缺暧昧对象。
可那人偏偏是,伦理道德都不允许的人。
这份爱意日日折磨着他,伴随着癫狂,懊恼,纠结,自责,让他痛不欲生。
或许,他死了才能彻底解脱吧。
恍然中,他看到柳穆清冲过来压住他的伤口,时隔十年,终于叫出来久违的称呼。
“哥哥,我……”
“小弟,我先去陪妈妈了。”
他抬起手,像小时候一样擦掉了柳穆清脸上的泪水,随即,胳膊重重落下。
…………
甘恬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日为什么要那么对柳穆清。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澜玉已经带走了他,她尝试联系柳穆清跟他道歉,却发现柳穆清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注销了。
她愤怒的将手里的手机用力一掷,七零八落的零件散落在地板上。
回过神来的甘恬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终于意识到,这不正常。
她跟家里人撒谎,说要备战明年的高考,需要闭门不出,以后将她的三餐放在门口就行。
她要避免和任何人接触。
每到晚上她就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流泪,想起被霸凌的那段时间,也会想起罪魁祸首言溪。
言溪他,自诩清高,冷眼旁观,薄情寡义,所以,他活该,他该死。
半年后,她发现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走出了那个困了自己近半年的房间,对家里新来的保姆说:“阿姨,麻烦帮我热一杯牛奶。”
她温柔的笑着,端庄持重,从容尔雅。
毕竟她是,甘家唯一的大小姐。
来年,她以优异的成绩如愿考上了大学,新学校的军训很有趣,教官很帅,同学们很热情,和所有大学生一样,跟着舍友翘课,化妆,参加社团,在校园肆意挥洒着自己的青春。
有人登高望远,有人长眠地下。
上大二时,她遇到了洛勋,他被雨淋的狼狈落魄,颇有几分故人的影子,而且身边实在没有能入眼的消遣玩意儿,她便对他施以援手。
至于那个故人是谁,她已想不起来了。
洛勋好看,温柔,对她百依百顺,两人社会地位也是势均力敌,和他结婚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像,是谁的都无所谓。
婚后半年,她在医院门口捡到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婴儿,是个男孩,他的眼睛特别漂亮,有些似曾相识。
甘恬给小孩起名:洛惜。
洛勋没有任何异议,温柔的笑道:“恬恬,只要你开心就好。”
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了六年,她在洛勋的手机里听到了那个许久没有听过的名字。
言溪,还有他那短暂的一生。
“洛先生,您托我调查甘小姐的事,我查出来了,怎么说呢,情况很复杂,具体的我会发到邮箱里。”
“表面上甘小姐的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有一件事比较奇怪,甘小姐高三那年没有参加高考,直到第二年才考试的,我调查后发现,甘小姐高考前一周去过一个叫言溪的少年的家,她刚离开,那少年就跳楼自杀了,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应该是当着她的面跳下去的。”
“那个叫言溪的少年,从高一开始失踪了两年,他父母报警了也找不到,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在他家人快放弃的时候,他回家了,虽然他的一条腿瘸了,还得了创伤应激综合症,但他对他这两年的行迹闭口不谈。”
“甘小姐初中的同学告诉我,甘小姐以前给言溪告白过,但是被当众拒绝了,为此甘小姐成为了很多人口中的笑柄——”
是她干的又怎样,言溪他,自找的。
都是他……自找的。
夜里,她梦到了言溪,梦到领奖台上对他的惊鸿一瞥,梦到樱花树下言溪神色淡然的看向她,梦到言溪跪在她脚边求她放过自己,梦到言溪满身鲜血的闭上眼睛。
第二日醒来,她发觉眼角一片湿漉,满脑子都是言溪的音容笑貌。
她安慰自己,都是虚假的执念,她又不爱言溪,她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开着车行驶在路上,心悸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言溪的名字,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看着迎面驶来的大货车,左边是应急车道,右边是滔滔江水。
她闭上眼睛,坦然的向右边扭动方向盘。
“言溪,我来陪你吧。”
没有你在的世界,我也不会待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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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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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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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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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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