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他正坐在窗前,翻看着父亲前段时间买来给他解闷的书,天气渐凉,他已经穿上了毛衣,腿上还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毯。
“言溪!”
沈川穿着二中的校服,书包松松垮垮的耷在身上,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涕泗横流。
“担心死我了!言溪啊!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联系啊!我一直在找你!”
“小点声,你怎么和小时候一样聒噪。”
虽然言溪语气略带嫌弃,但是眉眼温和,嘴角噙着细碎的笑意。
“我听说,你的腿……”沈川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小心的询问。
言溪掀开毛毯,抚上自己的右膝,漫不经心道:“不小心摔的。”m.χIùmЬ.CǒM
“言溪……”
见沈川又准备咧着嘴哭,言溪赶紧把食指放在他唇边制止了他:“我没事,你别哭的跟我死了一样。”
言溪询问起沈川的近况,这才转移了沈川的注意力。
沈川正在读高三,明年高考,成绩属于中上游,高二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子,他们准备报考同一个大学,等毕业了就见家长。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抱起来软乎乎的。”话说出口,沈川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我们只是亲亲抱抱,并没有干别的。”
对于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言溪敷衍的“哦”了一声。
沈川面色通红,愤愤道:“你这种纯情小chu男懂什么啊,好意思嘲笑我。”
言溪呼吸一滞,眼神闪过片刻的慌张与狼狈,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浮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还好母亲的出现打破了尴尬,她端着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招呼沈川来吃。
沈川站起,恭恭敬敬的向母亲问好:“阿姨好。”
母亲点头示意,动作和语气却显得僵硬,她没有看言溪,只是向沈川说道:“小川留下来吃饭吧。”
看到母亲的反常,言溪这才意识到。
她听到了。
刚才他和沈川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所以才适时出现,替他解围。
他失踪的这两年遭遇的那些事,就如同一根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全家人的血肉里,随着呼吸隐隐作痛,没有人敢提及,都是讳莫如深。
一些平日里忽略的细枝末节都一一浮现出来,言溪突然想到,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母亲就从未再和他有过肢体接触,除了必要的沟通,不多说一句话。
她是在……嫌弃他脏吗?
毕竟张医生只说他是被xing侵,并没有说是被男的还是女的,被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我没有病,不用这么躲着我。
话到嘴边,言溪心中生出莫名的酸涩与委屈,他低下头继续看书,一颗眼泪顺势滴在书页上,包裹住一个英文单词“fatalism”。
宿命。
指尖细细的摩挲着那个单词,许久,他垂下眼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晚上洗澡的时候,他发现沐浴露用完了,他把扔在地上的睡衣捡起来重新穿上,推开门去找母亲。
父母和言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言溪紧张的握着门把手,出声道:“妈妈。”
母亲回过头,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怎么了?”
“沐……沐浴露……没有了。”
“好,我明天去超市买。”母亲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哥哥,要来一起看吗?”言凌探出头问道。
言溪摇了摇头,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每次洗澡,都反反复复的洗很多遍,直到把皮肤擦的泛红,手指泡的苍白发皱,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他过去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他脱·掉衣服去浴室,置物架上还摆着那个用空的瓶子。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好像忘记了这件事,言溪看着在她早出晚归的上班,晚上挑着灯备第二天的课。
“有什么事吗?”
母亲在一堆教案里抬起头,脸上带着倦意。
“没……没事。”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他变得沉默,经常坐在书桌前发呆,恍惚中,好像重新回到了被甘恬圈禁的那段日子。
他身边的人,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无暇顾及他,他拖着那条瘸腿,在家里来回踱步,偶尔趴在窗边,看着楼底下行色匆匆的路人。
好像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被留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甘恬夺走的是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两年时光,但好像事实并非如此,他的骄傲,自尊,健康,未来。
都没有了。
探头向窗外望去,他突然有个疯狂的念头,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解脱了。
为他这可悲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双手扒在窗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竟有种从未有过的放松,这一刻,他不是谁的儿子,不是谁的兄长,也不是谁的玩.物。
他只是言溪。
“哥哥,你在干什么?”
言凌背着书包,仿佛猜到了他的意图,失神的看着他。
回过神来的言溪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上前抱住言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没事的。”
言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哥哥,你不能这样,我和爸爸妈妈会伤心死的。”
“好,我答应你。”
言溪没想到,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那是来年蝉声阵阵,热浪翻滚的午后,他从这里一跃而下,甚至还未来得及过十八岁的生日。
天气越来越冷,冬至那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清晨,言溪站在窗边,看着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天地之间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心情突然变得舒畅起来,他穿上棉服,戴上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家里只有他自己,他拿起桌上的钥匙,一瘸一拐的走出家门。
他去小区的凉亭里坐了一会,看着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堆雪人,打雪仗,旁边的大人笑眼盈盈的拍视频。
真热闹啊。
闭上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凉爽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部,被冻的麻木的四肢都变得活泛起来。
“真的是你!”
言溪睁开眼睛,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人是他高中的数学老师刘老师。
刘老师只教了他半学期,但对他印象深刻,经常在课堂上夸他是难得的奇才。
“你认错人了。”
言溪平静的说,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刘老师抓住了胳膊,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癫狂的喜悦:“言溪,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回来上学吧,我去跟校长申请,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是未经雕琢的宝玉,是本该发光的明珠,不该这么碌碌终生!”
“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言溪。”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言溪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面对曾经恩师的好意,他只觉得自惭形愧,无福消受。
他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因为太过急躁,还摔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小朋友刚堆好的雪人里。
瞬间,大人的惊呼声,小朋友的哭闹声同时响起,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刘老师走过来想过来扶起他,他把脸埋在雪里不肯抬头,声音染上了哭腔:“求你了,别碰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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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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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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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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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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