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护心>第十五章 心性如你,便该随我入妖道
  她一转头,见旁边站着的果然是那个青丘国的小世子。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大概就是这个人了。雁回别开目光,权当自己没看见他。

  小世子身边的仆从也拼命地将他往回拉,但三两下就被他挣开了,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冲雁回而来:“我怎么想都觉得是你,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

  雁回叹了声气,正打算正面迎击,斜里一个人影插了进来,是天曜挡在了雁回身前,恰恰将那走来的小世子挡住。那小世子一愣。雁回也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神,忽觉手腕一热,竟是天曜将她手腕一拽,拉着她便往楼上走。

  雁回望着天曜的后脑勺,对于他们俩这前后走位有点没反应过来。平时……都该是她走在前面的啊。许是察觉到雁回怔愕的目光,天曜微微一回头,瞥了她一眼:“小二都在前面领路了,你不想回房?”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人家小二也忙着呢,不能耽误别人的时间。

  雁回被天曜拽着走了一会儿,那身后的小世子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也连忙快步走了上来,跟在雁回脚后跟就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天曜头也没回,全然忽视他的存在,雁回不答他。于是小世子便跟着上了楼,锲而不舍地道:“在那之后我真的一直在找你,我九……我族皆是知恩图报之人,你那时救了我,我定会报答于你。”

  雁回终是忍不住了,在走完阶梯之际转头对他道:“最好的报答就是别理我。当之前的事不存在,赶紧走吧。”

  小世子脚步一顿,随即肃容道:“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的,我没法当它不存在,我说了会报答你,就一定要报答你。”他指了指隔壁的房,“我先前就住在这儿,接下来几天还有事待在这小镇里不会离去,你若想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话音未落,天曜便带着雁回回了房,“咔”的一声将门关了上。

  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子里只剩下了天曜和雁回两人,手腕还被天曜拽着,雁回觉得有点奇怪,便动了动手。

  天曜是何其敏锐的人,当即便松了她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屋子里面走,然后坐到了桌子边,倒了一杯茶开始喝了起来。

  雁回盯着天曜:“我要的两间房,你住旁边。”

  “累。”天曜道,“歇会儿再走。”

  雁回便也没往别处想,跟着坐了下来,神色还是有点沉重。天曜睨了她一眼,雁回接触到他的眼神,不禁叹了声气出来。天曜放下茶杯:“你委实没必要为方才知晓之事心烦。那不是你做的,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你知道外面那个。”雁回冲着房门努了下嘴,“……是什么人吗?”

  “知道。”天曜抿了口茶,“身上虽然半分气息全无,但听其言辞,加之你的反应,大致能猜出,他便是你先前在辰星山牢笼里放走的狐妖之一。”天曜眸管淡淡地瞥了眼雁回,眼中神色莫名地藏着几分微妙,“倒是运气,竟叫你救得了九尾狐一族的人。”

  “应该是我运气衰吧!”雁回道,“知道他的身份你便不觉得心慌?他先前已经去过那个银楼了,应该是知道在那里可以探到消息的。在我看来,那个都知道嘴巴也紧不到哪里去,虽然我最后威胁了他一两句,但保不准他喝多了将这事给抖出去啊。要是让那个……”雁回又比画了一下外面,“知道了,把消息传回青丘国,那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天曜道,“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是你做的坏事,你心慌什么?”

  “天下大势牵一发动全身……”雁回话还没说完,天曜便落下了茶杯,发出“笃”的一声轻响:“素影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必定也有承担这后果的觉悟,你这是在替谁着急?那杀人的杀得心安理得,你这旁观者却急着想帮她修饰过错。”

  “我……”雁回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她哪里是想帮素影修饰过错,素影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想帮的,还不是那唤了十来年“师父”的那一人罢了。

  “离划下国界已有五十余年,各界早已休养好了,妖族常年盘踞西南偏远之地,必定心有不甘,修道者又怎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先前是没有实力将其吞而并之,而如今……”天曜手指在茶杯杯沿上轻轻转了一下,“仙妖之间必有一战。”

  雁回默了许久:“有一战便有一战吧,我只希望这一战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天曜没再多言,房间陷入了沉默,待得天色渐晚,天曜便也在这沉默之中静静地离开了。

  雁回梳洗之后坐在床榻之上,一夜辗转反侧。

  到了第二天,雁回醒过来,心头那股无事可做的空虚感刚浮了起来,便听见外面有慌乱的马蹄踏过,还有人声混着马蹄声在大吼着,只是吼得含糊,雁回一时没听得清楚。待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只见楼下道路两旁百姓惊惶地站着,脸上神色有些慌张无措。

  雁回还在困惑着,倏尔便听到又是一匹快马自路的那头疾驰而来,这次马上之人大喊的声音雁回倒是听清楚了:“青丘宣战!妖族宣战!”

  雁回愕然,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一扭头就要往那小银楼跑。可这边一开门,一头便撞上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脑袋正好撞在雁回软软的胸膛之上,被雁回弹得踉跄退了两步。他被身后的老人扶住,一脸涨红着站稳了身子,然后便强撑着镇定对雁回道:“你叫雁回可对?”

  看着面前这人,雁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进了自己屋里,猛地甩上了房门:“怎么回事?”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你一定知道原因,怎么回事?”

  “你这下不装不认识我了?”

  雁回一巴掌狠狠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立即四分五裂变成木块,掉在地上:“说!”

  “素影她害了我小姑姑,我青丘国,必定让她血债血偿。”到底是青丘的皇族,并没有被雁回的气势所吓倒,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眸中一丝红光闪过,是妖族动了杀气的特征。

  雁回方才只觉心乱无绪,待听到了这话,却恍然间觉得再是着急也没什么用了,心头只剩下许多的无奈慢慢堆积,她退了两步,神色有些黯淡:“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安插在中原的探子,探到了消息了吗?”

  “有人告诉我的。”小世子道,“我的仆从着人连夜探查了一下,那人所言句句属实,凌晨我便将消息以法术传回了青丘,告知了大国主。”

  是九尾狐一族的作风!如此注重血缘如他们,必定是在知道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会做出反应的。而这个小镇离西南边境也并不太远,两方交流消息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雁回沉默下来,小世子挺直着背脊看着雁回:“我族既然与广寒门宣战,其余仙门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彼时大战再起,天下修道者皆不会幸免于难,我听闻之前你因为救了我与我妖族之人,所以被辰星山驱逐。”小世子顿了顿,许是这样装腔作势的作风他还是有点不习惯,他握了握拳头,声音大了点,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想带你回青丘,保护你,你愿意同我走不?”

  雁回本还在思索一些沉重之事,忽然听到这样一段话,雁回望着小世子,怔愣地回不过神来。

  见雁回没反应,小世子拳心渗出了汗,他又捏了捏拳头道:“我是青丘国肃清王长子烛离,虽然你是修仙者,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族人必定不会怠慢于你。”

  “呃……我……”

  “我还会在这里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若仍旧不愿意与我回青丘,我也不会强求你的。”烛离看了雁回一会儿,然后一垂脑袋,闷声说了一句,“完了。”他闷头就往外面走,撞上了门,摸摸门框,然后走到外面,和那老仆从一起下了楼去,不知去哪儿了。

  雁回在屋里看着被自己拍碎了的桌子,心情起起伏伏,百味杂陈,最后只笑出了一声品不出味道的苦笑,她在凳子上坐下,仰头望天。

  这都什么事……和什么事啊?!

  没坐多久,门口便是一个身影一斜。雁回看也没看,便道:“你为什么要将这消息告诉他们?”她的声音并没有多大起伏,甚至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但天曜很敏锐地察觉出,雁回生气了,而且火还不小。

  “昨日我说了,仙妖注定有一战。即便不是现在,待得我寻回全部法力之后,我必定也要向素影,讨这一笔债。”

  雁回声色微冷:“那只是你和素影之间的恩怨,你没必要将那么多人牵扯进去。”

  “此事将如此多人牵扯进去的并不是我。雁回。”天曜道,“素影心机深沉,她不会不知道杀一个九尾狐公主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她或许已经有了在某个对她绝对有利的时刻,将此事公诸天下的谋划,你的师门,辰星山还有别的门派,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天曜眸光越说越冷,“想想三月前的辰星山会议,想想栖云真人之死。我说的这些,你自己想不到吗?我有的猜测你便当真没有吗?修道门派野心也并不小……”

  “别说了。”雁回打断他。

  “只不过现在我是站在妖族的角度,帮了他们一把,让他们趁着素影尚未将一切谋划好的时候,做了准备。而你……你站在你的角度,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深思,也不想被人道破罢了。”

  时至此刻,雁回不得不承认,天曜很了解她,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天曜望着沉默不言的雁回道:“仙与妖注定无法共存于世间。五十年前,你们仙门的祖师清广真人与那青丘大国主便用行动说明了这个道理,不争得鱼死网破,直至两方都无力继续,仙妖,便无法共处。”

  雁回听闻此言,抬头瞥了天曜一眼:“这几天你还和我一张桌子吃饭来着呢。谁说仙妖不能共处?”

  天曜看了雁回许久,道出了一句淡淡的一句话:“雁回,心性如你,便该随我入妖道。”

  随天曜入妖道?雁回听罢这话只是淡淡转头瞥了天曜一眼,权当他说的是混话。自打她被凌霄带回辰星山之后,十来年间,修的是仙者道术,骨子里浸的是仙灵之气,若要修妖法,那岂不是得断筋洗髓,先去掉半条命才能入得妖道……那她得受多大的罪?疯了才会半途和天曜入妖道。

  雁回当即撇了撇嘴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不日,青丘宣战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仙家各派皆是惊诧不已,一是诧异于素影真人竟然不动声色地将青丘国的一个九尾狐公主杀了,二是惊讶于青丘国竟然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毫无寰转余地地便宣了战。

  众仙家一派混乱,有老者欲请辰星山清广真人前来主持大局,然而清广真人已有数月闭关未出,连辰星山人也不见其踪。众仙家群龙无首。而素影却在广寒门高傲放言,令青丘国尽管来战。一时间修道门派与妖族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雁回住在这个镇离青丘国界还有一段距离,然而两天下来,天上御剑来往的修道者已经比之前多了三倍。

  雁回心里在琢磨着,在这个镇子恐怕不能再久待了。傍晚时分,她将心里的事都盘算好了,打算去找天曜摊个牌,她想如果天曜找回身体是为了与素影一战便罢了,如果是要帮着妖族和中原开战,那她还是尽早和天曜分道扬镳的比较好。道不同,到底是不能为谋的呀。

  临着要开门之际,她隐隐听到门外有低声争执的声音传来,是那青丘国小世子烛离在外面和他的老仆从又发生了争执。

  “……看这架势,您要是再不回去,今晚过了,那边恐怕就不好走啦!”

  “我说了等她三天。”

  “哎哟喂!老天爷!小祖宗!她要走她早跟你走啦!还磨蹭这几天干啥呀!您呀,就别闹脾气了,好好地跟老仆回去吧!”

  外面烛离半天只吭了一句:“明天就走。”

  还死倔,雁回叹了声气,一把拉开门,直勾勾地盯着烛离道:“你今天就回吧,等到明天也没什么用。”

  烛离动了动嘴,最后只是一咬牙,此时终于显现了一点小孩脾气:“反正我就要等你到明天才走。”

  雁回见他开始耍浑了,心知这种脾性的人是劝不动的,便也没再理他,敲开了天曜的门,喊了一声:“下楼吃饭,有话和你说。”

  天曜在屋子里本就是打坐调息,也没什么事做,雁回一喊,他便也出去了。一出门,直觉感受到一股注视的目光从旁边灼灼地盯了过来,天曜往斜里一瞅,但见烛离目光定定地盯着他,脸上神情是一分醋意三分不甘还有更多的都是写的“不开心”三个字。

  天曜便看了他一眼,然后冲他勾唇笑了笑,就是这样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的微笑,只让烛离心头一阵鬼火乱冒。

  雁回只顾着埋头下楼,后面两人的交锋她自是没有看见的,只往角落的桌子里一坐,便盯住了天曜。

  天曜淡淡看了她一眼,仿似对她的各种情绪变化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并没感到任何奇怪,只翻看着手里的菜单,好似闲聊一般说了一句:“龙角拿回来后,我这些天打坐调息,隐约感觉到了有我自身气息自西南方而来,虽不知那方到底封的是何物,不过前去探探还是非常必要。”

  他这话说得那么自然而然,倒让雁回有几分愣神了,一时间自己要和天曜谈什么便抛到了脑后,只顾着纠正他:“我好像从来没答应过要帮你找你的身体其他部分吧,你是怎么有勇气这么理直气壮命令我的?”

  天曜闻言,便又睨了雁回一眼:“嗯,你御剑不会带着我,吃饭住宿也不会管我……”他说着,瞥了眼菜单,抽空问了一句,“糖醋里脊吃不吃?”

  “吃。”答完,雁回一愣,然后把菜单拍了下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要找你的东西你自己去,反正我不会去。”

  “咱们就此别过。”天曜先开了口。

  “咱们就此别……”雁回话都没说得完整,天曜便将她要说的都说了出去。她望着天曜,感觉此妖已将她的脾性完全摸得清清楚楚了,吃软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他没什么不知道的。他能拿捏住她的脾气秉性,软肋弱点,她对他的反抗便像是打在棉花里的拳头,显得那么无力。

  这样一想,雁回倏尔觉得心头一股邪火起,拍了下桌子,站起了身:“我现在还真就走了!”

  “雁回?”一道女声自一旁传来,声音仿似自己带了许多年的回忆一样,雁回身形微微一僵,转头一看。

  一行人十来人,穿着她熟悉的衣裳,拿着她熟悉的辰星山特制宝剑,做她熟悉的仙风道骨的打扮,正站在客栈的门口,为首的三人,雁回看了便觉得头比屁股大。一是先前便在永州城见过了的子辰,二是与她恩恩怨怨同睡了十年房的师姐子月,三是凌霏。

  是了,先前遇见子辰的时候,他好像也说了,他这次是下山来和凌霏一起来做个什么任务的,他那时半道跑了,可被雁回甩掉之后,他自然还是要回去找凌霏的。

  这倒好。一起给撞上了!

  娘的。雁回只能在心里骂娘。

  方才喊她的,便正是那子月师姐,临出辰星山时,她将子月摁在山壁上吓唬了一通的事,雁回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想来子月也没有忘怀,是以现在子月见了她,柳眉倒竖,声色尖厉,面有愤色。

  唉!雁回只有叹息,虽然之前在辰星山里,她也经常与子月有口舌之争,时不时还打个小架,但从来没有像她离开辰星山那天时那样,直接把子月给吓哭了出来。她承认,离开的时候她是做得绝了点,但……但谁他娘的知道日后还会见面的啊!

  雁回不擅长应付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她只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在脑海里想办法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了。可她想躲,别人却不想让她躲。

  那方凌霏见了雁回眉梢一挑:“是你。”语调微扬,带着十分不满。

  雁回听了只觉得是麻烦丢了儿子——麻烦极了。雁回正觉头大之际,一旁的天曜却淡然自若地问了一声:“糖醋里脊还吃吗?”

  雁回一转头,天曜还是方才的神色,半分未变,丝毫不为周遭的气氛所动。一时间,雁回便也觉得,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呢,为什么要尴尬呢,不就这么点事儿吗,又不攸关生死,又不抢她荷包……

  “拿上去吃吧。”雁回回了一句,天曜点头,唤来在一旁被这阵势吓得有点呆的小二,坦然自若地点了几道菜,然后吩咐他送到楼上去,便起了身,绕到雁回身边,帮她挡住了那方十来人慑人的目光。

  他垂头看她:“上楼?”

  天曜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光,在他的阴影之中,雁回竟难得地在某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心安,上一次,还是很久之前,凌霄带给她这样的感受。让她觉得安全,让她觉得宁静。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初初见面,面黄肌瘦、阴沉寡言的少年,身形已经开始变得这么高大了。

  雁回“哦”了一声。抬脚要走,面前倏尔横来一柄寒剑:“慢着。”子月挡在了两人面前,神色严肃。

  该找麻烦的人,始终还是会自己来找她麻烦。雁回叹了声气,整理了情绪,抬头看她,不卑不亢:“什么事?”

  子月神态高傲:“雁回,你虽被辰星山驱逐,但是你到底曾经还是辰星山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依旧关乎我辰星山的声誉,最近江湖传言,你与妖物走得极近,甚至还在永州城放走了那些作恶多端的狐妖。你这样做,便不想想给师门蒙了多少尘?又给师父,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斗嘴这么多年,一别数月,再见了面,雁回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师姐,是真的不长进。

  雁回看着她,笑了笑:“哦,那你们自己应付一下。我忙。”

  得到这么个嬉皮笑脸的回答,子月一愣,眼见雁回抬腿又要走,她心头火一起:“站住!”

  “还有事?”这话不是雁回问的,而是天曜问的,他会开口让雁回也有几分惊讶,雁回转头看他,可天曜却没将心思放在她这里,他只是目光薄凉地望着子月,一身气势,一时间竟唬得子月有些噎住了喉。

  雁回明了,天曜即便失了法术,没了修为,但他的眼神里始终会藏着被时间淬炼出来的光芒,怒时,可诛人心。这里辰星山的人应付过的妖怪,怕是连曾经天曜的脚也碰不上。

  子月微微退了一步,她没了声音,倒是旁边一股冷傲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简单,下山不过月余,便找到了这般帮手了。”

  凌霏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

  一旁子辰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对凌霏轻声道:“师叔,正事要紧。”

  凌霏抬手,挡开了子辰:“我看这便是再要紧的正事不过了。”凌霏上前两步,踏至雁回面前,却没看雁回,只盯着天曜,“一身好气魄,却半分气息也无,若说阁下是普通人,叫人如何信服。不如将身份亮亮,让我等看看,这被我辰星山驱逐的弟子,下山之后,到底与何等人厮混?”

  提及这事,雁回肃了眉目。天曜的身份无疑是大忌中的大忌,在他完整地找回自己身体之前,他的身份被谁知道了都不行。雁回脚步一转,几乎是下意识地拦在了天曜身前。

  天曜眸光微动,嘴角不由得往上微微一挑:刚才还说这便要走了。她这样,真的能走得开吗?口是心非!

  “呵。”凌霏见雁回如此,不由得一笑,“这倒是有意思。我不过是想知道这人身份,雁回,你为何紧张?”言罢,凌霏目光倏尔一寒,“莫不是此人身份,有不可告人之处吧?是妖,还是邪修?”她这话话音一落,身后的十来名辰星山弟子尽数将手放置于剑柄之上,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雁回瞥了他们一眼,其中还有几个面熟的面孔,皆是辰星山的上层弟子,法术修为都不会比子辰子月弱。而且这里还有凌霏在,动起手来,只凭雁回一人,还要护着天曜……必定施展不开。

  雁回心下一紧,嘴角却是放开了,她笑道:“凌霏,我与你的矛盾辰星山还有什么人不知道,你想将脏水泼在我身上尽可大胆地泼。我相公丰神俊朗气度非凡,你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我不护着他,难道等你来抢?”相公二字一出,在场人皆是一默。子辰皱眉看着雁回。

  而天曜则是听到了“凌霏”二字,登时望向凌霏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微妙。杀气重了几分,面上的寒意,更沉了些许。

  凌霏又是冷冷一笑:“相公?雁回你当真是下山与妖物混做一堆,越发不知羞耻了。”

  子月在凌霏身后帮腔:“下山一月便有了相公?雁回,你肖想师父之心恶心至极,你当辰星山真的无人知晓?”她这话一出口,其余弟子皆是面面相觑,雁回目光一寒,子辰更是大声斥责:“子月!”

  子月却不肯停:“藏了十年的心思会一朝之间尽数消失?你不过是为了替旁边这妖物开脱吧!呸!真是作践自己!”子月恨道,“你父母若在世,也定要斥你一声不是东西!”

  子辰声色严厉大声呵斥:“子月!你在说什么混话!”

  雁回眸光森冷:“你父母若在世,定要重新教教你待人处世的礼节。”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不过眨眼之间,这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雁回便闪身至子月身边。

  子月一惊,刚往后一退,便觉随身揣着的小匕首已经被雁回拔出了鞘,子月惊呼,下一瞬间她的下颌便被人擒住,牙关被人大力掰开,怎么也合不拢。但见雁回面色阴森地在面前盯着她,道:“你这舌头留着损阴德,不如我帮你割了的好。”子月霎时吓得花容失色,雁回手起刀落。

  一旁的子辰大声喝着雁回的名字,而雁回却全然不为所动,在匕首尖端落到子月嘴巴里时,斜里忽然抽来一道力道,径直将雁回拍开,雁回回身一转,又落在天曜身前。而此时她手中握着的匕首已经沾了血,是刃口割破了子月的嘴唇,也刺伤了她的舌头,但到底是没有将她舌头割了下来。

  子月流了一嘴的血,她捂住嘴,然后放下手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血,一时间吓得当真以为雁回将她舌头割了,啊啊叫了两声,竟当场晕了过去。

  雁回面色阴沉,目光恶狠狠地盯在凌霏脸上:“谁人挡我!”周身气场,登时宛如地狱凶恶阎罗。

  雁回虽是这样问,但谁都知道,挡开她的人,除了凌霏还有谁。

  凌霏见雁回生气之时面色阴狠至极,回忆起当初在心宿峰地牢中吃了她的亏,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凌霏也是火从心头生,她冷冷一笑:“言辞之争便要割掉曾经同门的舌头。雁回,你人性尚在?莫不是已经做了邪修了吧?”

  “血口喷人。”雁回叱道,“你这舌头,我看留着也无用。”她将手中染血匕首径直对着凌霏面门甩去。匕首去势如电,凌霏这次却已有了准备,她反手一挥,广袖将匕首一卷,化解了来势,被抛到一边。

  凌霏微微眯了眼,看着雁回:“上次你趁我不备,偷袭于我,这次你道我还会吃你的亏?”

  凌霏临空一抓,手上拂尘显现,她一挥拂尘,周身仙气盎然:“我倒要看看,你这下山以来,到底还学了些什么邪术道法。”话音一落,凌霏身影消失,雁回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她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护在天曜身前,然而天曜却跟着猛地退了一步,口中急唤:“小心。”他随着话音推了雁回一把。雁回往前踉跄了一步,堪堪躲过斜后方扫来的拂尘。

  凌霏身影显现,已经站在了雁回身后半步的距离,然而凌霏却没有紧接着攻击雁回,她目光往天曜的方向一凛:“倒是好眼力!”随着她话语落下,拂尘便带着清冷之气向着天曜面门而去。

  凌霏乃是素影的妹妹,虽然很小的时候便被素影送到了辰星山,但是她仍旧习得有广寒门的心法,是以这一出手,便是满堂寒气浸骨透心。

  天曜法术未完全恢复,然而这几天却还是调息出了些许修为,足以让他的身法比一般修道者快上许多。可此时凌霏这心法一出,天曜明明能躲得过她,但偏偏是身形一僵。脑海中那些他尽力想忘掉的记忆已经成了他烙在他灵魂深处的伤疤,凌霏这一拂尘带出来的寒意便是一把利刃,将他那些伤疤不由分说地强行破开。

  那巨大的月,漫天飞舞的雪不适时宜地出现在天曜的眼前。他便缩紧了瞳孔,一时间竟没能挪得开脚步。眼看着那拂尘携着寒冷法术就要打在他脑袋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曜身前人影一晃,那扫来的拂尘便堪堪被人握在了掌心之中。寒凉之气尽数被一股炙热烈焰挡住。仿似一道安全的屏障将他保护在身后——是雁回将凌霏的拂尘紧紧拽住。

  火焰与寒霜在她掌心之间交战,摩擦出诡异变幻的光芒,交织的色彩印入雁回的眼睛里,倒真的衬得她有几分邪恶的妖气:“我说了,我护着他。”这七个字雁回说得那么坚定,沉如千金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又是雁回,又是这个背影,前一次帮他挡住了天上的月,这一次帮他拦下了浸骨的寒。

  现在即便没有肢体的接触,即便没有十指相握,但天曜依旧神奇得近乎诡异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姑娘传达到他心底的热量……满满当当,涌出心房,霎时间便温暖了四肢百骸。而天曜也明白,现在的雁回,大概是半分也不知道她的一些举动,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她总是这样,只顾着做自己应该做和自己想做的事,而鲜少去在乎旁人的目光。所以显得出离得没心没肺,但也正因为这样,她自然而然做的这些事,才更震撼人心。

  雁回盯着凌霏,感觉到拂尘上传来往后拽的力道,雁回怎么会让她这么简单地就把拂尘拽回去,等她拽回去了再看她打过来吗?雁回又不傻!于是她也自是拽着不松手。简单的力道较量之后,便是法力开始拼斗,然后愈演愈烈。

  凌霏的极寒之气与雁回的炙热火焰碰撞出强烈的风,将两人周遭的桌椅尽数掀翻,连客栈顶上的房梁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那方的十几个辰星山弟子见状,要前来帮忙,子辰连忙将他们劝住,大喊:“此处平民甚多,大家动手恐有误伤!”他一转头又对凌霏喊道,“师叔,我们行正事最为要紧!”

  凌霏并未理他,口中牙轻轻一咬,对着雁回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还会败在你的手下?”

  雁回眸光一凝,只见凌霏另一只手蓦地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唰”的一声,径直刺向雁回的心房,雁回一惊,在她后退之前,后面天曜已是一只手将她腰一揽,拉着她退开两步。

  但即便如此,凌霏的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往上一挑,还是划破了雁回的脸颊。

  伤口还不浅,从下颌一直划到了颧骨,深深的一条口,鲜血登时顺着雁回的脸往下滴落,有的落在了她的衣服上,有的直接落在地上,有的则落在了天曜揽着雁回腰的手臂上。滴滴答答的血渗进天曜衣袖之中,明明已经凉下来的温度,却像是还在烧一样,一路烧进天曜心里。这次并非温暖,而是有点灼痛。

  他一侧头便能看见雁回脸上的伤。她还盯着凌霏,连自己用手捂也没捂一下。姑娘家的脸都是最宝贵的,可她却好似从本质上就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她竟然半点也不为自己心疼!

  更可笑的是她不心疼,为何他……

  却有点疼。

  而且愤怒。

  天曜眸色森冷,擒住凌霏。

  方才雁回退的那两步已经松开了她的拂尘,她一甩拂尘,将拂尘隐于空中,手中便只拿着刚才划破雁回脸的软剑,那剑刃上还有鲜血在滴答落下。

  凌霏看着雁回,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冷笑。她在轻蔑雁回。

  雁回自是也看见了凌霏的这个笑,脸颊侧边伤口不是不痛。凌霏随身的那把软件似乎本来还带着寒毒,一剑下来雁回半张脸都没了知觉,现在看着她这嘲讽的笑,雁回只觉这已经不是伤的问题了,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像被撕了皮一样痛。娘的,真是伤可忍,笑不可忍。

  雁回一咬牙,睁开天曜的手,只身便冲了上去,近身与凌霏过起了招,但是雁回不承想,凌霏这软剑上似乎当真被加持过什么法力,只要雁回近了凌霏的身,便会被那剑上寒芒刺痛皮肤,脸上的伤口像是一个咒一样,撕扯得她几乎快要连眼睛也睁不开。

  凌霏下手却毫不留情,趁着雁回眼花,她半分也没吝惜着力气,一掌径直击在雁回的腹部之上,雁回被生生打飞出去,撞上客栈的柱子,咳出了一口血。

  天曜眉头紧皱,要上前扶她,可雁回好似被挑起了斗志,看也没看天曜一眼,脚一蹬,身形如电,掌风带火,再次上前,与凌霏战了起来。不出意外,她自然又被打了回来,这次她直接撞进天曜怀里,好半天也没能睁开眼睛。

  “呵。”凌霏发出一声冷笑,还是她惯有的高傲模样,执剑站在那方,衣裳仿似纤尘不染,衬得雁回像在泥和血的池子里打了滚一样肮脏又狼狈。

  雁回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眼,依旧坚持推开天曜的手,自己单膝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坚强地站了起来,虽然眼睛糊着血,但她还是找到了那方的凌霏,看见了她脸上的讽刺,听见了她口中的讥笑。

  雁回一句“娘的”没忍住,说出了口。

  那方的子辰早已急得在一旁劝,可他的声音雁回已经听不清楚了,耳边嗡鸣阵阵,她只感觉自己被人往后面一拽,她踉跄了一下,转头看拽自己的人,于是看见了天曜格外阴沉的脸,冷得骇人:“还要冲?”

  雁回不解,应该……没伤到天曜吧……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生气?!

  “你就不会躲一下?”

  雁回茫然:“躲去哪儿?”

  天曜默了一瞬:“我身后。”

  雁回只当他在讲笑话。他们这一路走来,若是要她躲在他的身后,只怕他们两人,已经死得连渣也找不到了。

  那方,子辰见凌霏还要动手,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上前将凌霏一拦:“师叔……”

  可他哪想,话音还未落,周遭气息倏尔大变。子辰自己便是修木系法术的,平时驭风最为擅长,是以他却是比凌霏更先察觉到周遭气流变化。

  他一转头,竟见四周桌椅都在微微颤动,桌子上的筷子尽数诡异地自己飘了起来。

  凌霏见状,眼睛一眯:“妖术。”

  随着她这两字一落,空气陡然一乱,那些漂浮的碗筷还有地上的桌椅霎时间被空中凝聚起来的气刃切断!与此同时,那十几名辰星山弟子当中也有人传出了惊呼,有人衣服莫名破开,有的帽冠被斩断,倏尔落地,有的裤腰带也被一切为二……

  众人皆在惊诧之际,子辰只听耳边“铮”的一声,他直觉觉得不妙,立即转头一看。

  凌霏对子辰这突然的动作还感觉奇怪:“怎么了?”她刚一皱眉,便觉眉心生疼,血珠从她眉心之间冒了出来。

  子辰看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惊骇。凌霏便在子辰越睁越大的黑眸当中看见了自己的脸——一颗颗血珠从她脸上各个地方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没多久便有血从她脸上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掉。她抖着手往脸上一抚,手指触碰到哪儿,哪儿便是一阵剧痛,“啊……”她发出痛呼,“啊!”

  “师叔!”子辰惊呼出声。

  “妖术!”凌霏捂着脸弯着腰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那人的妖术!”她声音尖利,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十几名辰星山的弟子皆是面色惊骇地盯着天曜,诧异于此人竟然能化空气为利刃,杀人于无形。此等术法,并非一般妖邪所能运用。

  连神智有点迷糊的雁回也知道这情况的诡异,她诧然回头盯着天曜:“你……”

  天曜却是神色如常:“我如何?”若不是这几天调息打坐内息并没有积攒多少,他也不是下手这么“温柔”的妖怪。

  雁回盯着他,没有言语。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见天曜对他人出手,如此干脆的手法,不用结印,连咒也没念一个。她知道天曜现在或许根本没有恢复他原来力量的万分之一,可一个小法术已足以让辰星山这些有头有脸的大弟子们深感诧异,若是他恢复了……

  千年妖龙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的。

  都是因为天曜之前表现得委实太过软蛋,以至于让雁回都差点忘了这茬了!

  没给雁回太多诧异的时间,那方十几名辰星山弟子仿似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或许是个很不得了的妖怪,于是人人拔剑出鞘,便连子辰也怔怔地望着雁回,满脸的不敢置信,那表情简直像在质问她:他的师妹,为何会与这样的妖怪待在一起?

  剑拔弩张之势在小小客栈当中弥漫。

  慑于天曜方才那一击之力,辰星山的弟子并未立即动手,雁回捂着腹部与天曜立在他们对面,她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子辰的脸上,默了一瞬,她对天曜传音入密道:“对付了凌霏,你还有多少内息?”

  “没了。”

  天曜的声音传到雁回脑海中,她沉凝了片刻,只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走。”她往前迈了一步,衣领却被人拎住。

  “回来。”天曜声色沉稳,他淡淡地往客栈二楼望了一眼:“我们能一起走。”

  那方一直在圆柱之后观望的烛离与天曜四目相接,他目光一沉,站了出来。他身后的老仆欲拽住烛离,却被烛离甩开了手,见烛离要将腰间长剑拔出,老仆连忙心急地将他手又摁了住,一咬牙,目光望向下方辰星山弟子们,目露红光,满脸褶皱的脸霎时变得狰狞。

  与此同时,子辰倏尔一回头望向二楼:“妖气!”

  烛离与老仆所站之地立即炸出一片白雾,片刻之间白雾便弥漫了整个客栈。混沌之中辰星山弟子那方,凌霏声音仍有痛色,但却强自镇定地大喝:“莫自乱阵脚,摆阵。”

  便在这时雁回忽觉手臂一紧,转头一看,却是矮他一个头的烛离拽住了她:“跟我走。”

  没有给雁回反应的机会,雁回便觉周身风声一啸,待得一眨眼,面前便已是白云缭绕,长风呼啸。脚下一片柔软,雁回低头一看,只见她脚下踩的不是云不是剑,而是柔软的灰色皮毛。

  烛离在雁回身边道:“莫慌,赵叔行得快,那些人追不上,我们一定能安全离开的。”

  雁回这才发现她是站在一个巨大狐妖的背上。还没松下一口气,她心便又是一紧:“天曜呢?”她一转头,慌张寻找天曜的身影,却发现要找的那人已经在她身后淡然自若地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听得她喊这一声才睨了她一眼,他一句话没说,但这已经足以让雁回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她像是忽然脱力了一样,一屁股坐了下去:“痛死我了……”她揉了揉肚子,又伸手要去摸脸,可手指还没碰到脸上伤口,便被斜里伸过来的一只手拍开。

  雁回一转眼,但见天曜还盯着她:“手脏,别乱碰。”

  他话音一落,旁边烛离便也跟着蹲了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玉瓶:“我这里有点药,不能治本,但至少能缓和一下,内服止痛,外敷止血。”他看着雁回脸颊上的伤口,皱了眉头,“那剑寒气竟如此之重。”

  “广寒门的东西,皆是如此。”天曜接了一句话,便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那剑是广寒门的东西?雁回回忆了一番,以前在辰星山并没看见过凌霏使这缠腰软剑,想来当是近来才拿到手的,难道是最近找她姐姐素影要的?

  烛离闻言眉头更皱得紧了些:“你这伤本来就深,而今寒气又挥散不去……我看伤口即便愈合,恐怕也会留下紫青色的疤。”

  雁回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留个疤有什么大不了,又不影响吃又不影响睡,留着便留着。”

  “留下来象征着你被那个女人打败过?”天曜在一旁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话进来,“每照一次镜子,便回忆一次?”

  雁回一默,然后斜着目光瞥了天曜一眼。“娘的……”

  对雁回来说,伤疤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变成了耻辱的印记,那自然是另一回事了。

  她一把抢过烛离手中的药瓶,拔开塞子,倒了两粒药出来,一粒碾碎在伤口上抹了抹,另外一粒则直接吃掉了。将药丸在嘴里一嚼,苦涩的味道便立即充斥了口腔。她一边嚼一边忍受着苦涩之味一边在心里不甘地想着。

  此次败给凌霏,虽然是凌霏第一击拔软剑时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这举动好似有点卑鄙,但在实战当中,本就没有卑不卑鄙这个说法的,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雁回心里对这个念头向来十分坚定,赢了的才是大爷。其实雁回心里清楚,即便凌霏这次没有那柄短剑,她也不一定能胜得了她。

  雁回离开辰星山这一月以来,修炼打坐便不说了,每天都疲于奔命,唯一新学的东西还是在天曜那里学会的九尾狐一族的妖术。而凌霏自打上次败于她手之后,必定与她相反,日日勤加修炼不说,辰星山的心法,以她的身份,偌大一个藏书阁还不随便供她学看,现在清广真人虽然不知所踪,但她若有心向素影问问,那必定是提高极大。

  雁回咬了咬牙,反观自己,她现在找不到心法读,也没人可以对她指点一二……想到此处,她微微一顿,然后转头看天曜。

  从刚才开始天曜便一直盯着她,她这一转眼神,便自然而然地与天曜四目相接。

  “仙道仙法你有会的吗?”她直接问出口。

  “不会。”

  “那你教我妖术吧。”

  天曜眉梢微微一挑:“想随我入妖道?”

  他一问这话,旁边的烛离也是眼睛一亮:“你想入妖道吗?”

  “洗髓太痛。”雁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只要教我妖术即可,我自己能融会贯通。”

  烛离似十分不赞同:“若要修妖术,自是得洗髓净骨,你若要以修仙内息驾驭妖术,有朝一日或许会走火入魔……”

  “那是别的修仙者。”雁回这话说得狂妄,但确实也是实情。烛离说的话有道理,但他不知道她心里嵌着天曜的护心鳞,她学别的妖术或许危险很大,但如果要学天曜的术法,那是全然没有问题的。是以天曜便也保持着沉默,便当是默许了雁回。

  烛离本还欲劝,但见当事者两人都没有吭声了,他便也消停了下来,默了一会儿,只道:“那你现在是要随我回青丘国吗?”

  雁回愣了一瞬,遇见凌霏之前的事情这才想了起来,她本来……是打算和天曜告别的呀!然后山高水远各自生活再不管这中原仙妖纷争之事的呀!怎么到现在……好像被套得更牢了呢?

  “他们好像已经笃定你与我等为伍了。”

  是啊……雁回只觉一阵无力袭上心头,本来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证明她私通妖族的,可现在可好!天曜直接用妖术划破了凌霏的脸,她又被妖怪以妖术救走,真是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了!不过,洗不清也就洗不清吧,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

  雁回一咬牙:“去!”不去青丘还能去哪儿呢,中原仙道,在今天之后,恐怕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天曜闻言,并无任何反对之意。毕竟比起现在的中原,青丘国确实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烛离听雁回答应,脸上神色雀跃了一瞬,又强力压下,端着姿态道:“进……进了青丘国就要守我们的规矩。族民对修仙者怨恨极深,你,你自己别行差踏错,到时候我可不拉下脸去帮你的!”

  雁回还没应,烛离便难掩开心似的,往狐狸头跑去,在和他人一样高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顺着风,断断续续有些话音落在雁回耳里:“等三天没错,我就知道她会和我走。”

  雁回一撇嘴:“到底还是个小屁孩……”

  天曜默默在一旁搭了一句:“和你很像。”

  雁回反唇相讥:“你自己有时候不也这德行吗?”

  天曜没再应声,只是转了目光望着远方,夕阳已经落下了山,西南方闪耀着余晖。他静下心,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在流转,越是往西南走,便越是强烈。

  到底是他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呢?天曜垂眸深思,被埋在这边的,是龙筋,还是龙心?

  穿过青丘国界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不过因着烛离的身份,在靠近国界的时候,妖族那边便已经有人接应,灰色的大狐妖从云端之上奔过,下方有妖族的人与修仙者争斗起来,倒是没让谁来碍着他们的路。

  进入青丘国界之前得飞过边界最后一座大山——三重山。

  雁回在云上往下一望,三重山下还有五十年前仙妖两派争斗的痕迹,乱石嶙峋,遍野荒草也未生,三重山下一条又深又长的裂痕像是大地上一道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疤。五十年前清广真人与青丘大国主在此最后一役后,划界而治。这条在天上也看得清清楚楚的裂痕便是当时留下的界限。

  雁回正看着下方的“历史遗迹”,忽见旁边一直坐着的天曜倏尔站了起来。

  雁回下意识地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天曜目光闪烁着微光:“是龙筋。”

  雁回一愣:“什么?”

  天曜嘴角一勾:“我的龙筋,便被困在此处。”

  雁回眨巴了一下眼,然后往下一望:“三重山?”雁回不解,“可你不是说你的龙筋是被火囚困住的吗?这山里哪来的……”话音未落,因为天色黑暗已经变得看不清楚的大地倏尔蹿出了一道火光,雁回往下一看,一愣。

  只见方才还深不见底的那边界界限之中流淌出了炽热岩浆,岩浆在底下缓慢流过,然后慢慢浸满那裂缝,最后往上一喷,熔岩溅出,落在一边冷却成了石头,然后地底之下的岩浆还在滚滚流动,没一会儿那盛满裂缝的熔岩又消了下去。裂缝没有被冷却的岩浆填满,反而是旁边的石头也被烧得通红,可见那地底涌出的熔岩有多炙热。

  这三重山……竟是一座活的火山。

  知道龙筋所在,但是天曜并没有现在便急着下去一探究竟。一则因为现在三重山乃是仙家门派看守之地,今天虽有妖族的人来接应烛离,但人数并不多,阻碍修仙者一时或许可以,但待得烛离入了青丘国界,他们便也得自行逃离了。天曜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去细细探查三重山的情况。

  二则,雁回如今有伤在身,他也少了最有力的助力。他是这样在心里说服自己的,但是在脑海深处,却有个心思不经意地冒了一下出来——他不能让这样的雁回随着他去冒险。

  这念头那么地清晰,清晰得让天曜不敢理智地去细想,只粗粗跳过,转了目光,又重新在狐妖背上稳稳坐下。

  雁回奇怪:“你都感觉出来了你的东西在下面,不去看看?”

  天曜闭上了眼睛:“不急于这一时,三重山如此之大,要探知龙筋下落必定不易。此处既离青丘国如此近,说不定青丘国内也有几分消息,先去青丘国探探消息再做商议。”

  雁回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也点了点头坐下,嘴闲便打趣了天曜两句:“倒是奇怪,以前要是发现了这样的消息,那眼睛必定是会跟点了灯一样亮的,这些天是嫌东西找回来得太快了吗?怎的变得如此淡定了啊?”

  嫌东西找回来得太快?不,他只怕还不够快,他贪心得恨不能一眨眼之后,他就恢复得与以前一样了。他哪会嫌快呢。他只是……比起先前那一无所有的时候,多了顾忌!

  夜色已经吞噬了所有的光芒,雁回与天曜便在一片漆黑当中抵达了青丘国。

  当灰色大狐妖落地之后,面前一片静谧的大森林里忽然亮起了几点火光,是妖族的人点亮了火把,在森林的入口静候烛离。

  灰色狐妖周身腾起一道烟,一声法术的轻响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背脊佝偻的老人,他拍了拍胸口,喘了两口气,对旁边的烛离道:“小祖宗哎,老仆老了,经不起这样折腾了!您下次还是考虑下老仆的心情呀!”

  烛离敷衍地点了下头,转过头来看雁回,故意端了点架子:“咳嗯……妖族地界瘴气比中原重几分,你若现在运气抵挡有困难便直说,我有药物或可帮你抵挡些许。”

  “没那么寸。”雁回摆了摆手,“赶紧走吧。”

  烛离一脸架子便端得有些尴尬了一瞬,他又咳了一声,这才往前走去。

  手持火把的人见烛离上前皆弯腰行了个礼:“世子,七王爷着我等来护送您回府。”

  烛离点头应了,他刚往前走了三步,身后倏尔闪出来了三道黑色的人影,人影拦在天曜面前,不让他进入森林之中。

  雁回奇怪:“我们是跟着你们小世子一起来的。怎的不让进?”

  拦住天曜的三人之一瞥了雁回一眼:“身份不明者不可入青丘。”

  所以才只拦天曜而不拦她吗?因为即便她是仙人,但好歹身份明确,而天曜身上还带着无息香囊,这些人探不到他的气息,于是便将他拦了下来。

  雁回望了前面烛离一眼,烛离眉头微微一皱:“这确实是青丘的规矩……”他看着天曜,“阁下不如将无息香囊取了吧。”

  听得烛离准确地说出这几个字,雁回略感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转念一想,他们妖族的人要在中原行走,没办法遮掩气息的自然不说了,像烛离这样身份的妖怪,自然是为了行事方便,要想办法遮掩身上气息的。只是不曾料,他用的竟然也是无息香囊。

  “你是我请到青丘来的客人,不用在此处遮掩自己的身份。”

  雁回转头看天曜,雁回心想,天曜在妖族人面前暴露身份好像确实没什么害处,怕只怕等妖龙在青丘的消息传到素影的耳朵里,这样素影岂不是就知道天曜复活了吗?大概……会来找麻烦的吧?!

  雁回沉凝了片刻:“要不……”她话刚起了个头,天曜便自腰间将香囊取下,递给了雁回:“在这里你比我需要这个。”

  雁回接过,自香囊离开天曜身体,一股气息便悄然飘散在森林的夜风之中。拦住天曜的三人一惊,那方的烛离与他身后的仆从皆是一惊,雁回嗅到这股气息也不得不感到惊讶。Χiυmъ.cοΜ

  这一路走来,雁回一直没觉得天曜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直到此刻天曜取下香囊,雁回才惊觉,他身上的妖气,竟然已经重到如此地步。待在他身边,甚至微微感觉到了一股隐约的压迫感。

  雁回知道这个感觉是什么。修仙的时候,身上的仙气也会随着修为的增加而越发浓郁,直至让人产生压迫感。前些年,雁回待在凌霄身边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最厉害的时候,凌霄只要稍稍皱皱眉,动了怒气,周遭气息便会随之流动,压得满堂弟子脑袋都抬不起来。而后随着功法精进,修道者会慢慢收敛自身气息,最后会便能到清广真人那样的境界,但凡清广真人所到之处,让人并无半分压力,反觉温暖清新,这便是仙法修为化至臻境,返璞归真了。

  而今天曜这一身妖气,离几年前凌霄那身气势虽还差了那么些距离,但想想这么短时间内,他不过是找回了身体的两样东西,便已有这样的效果。雁回不得不感到诧然。

  “龙气……”烛离呢喃出声,“你竟是……”

  天曜只看着面前三人:“我乃妖龙天曜,现在可能踏入青丘国地界?”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身影化为黑夜中的一抹影,消失了踪迹。森林里只留下火把燃烧偶尔炸出的“哔啵”声。最后却是天曜最先开了口:“不走?”

  烛离被这一声唤得恍然回神,应了一声,这才让点了火把的人往前领路。

  黑夜当中,一行人在天曜妖气的压力之下走得十分沉默,即便天曜已经刻意落后他们几步远的距离了。

  雁回悄悄戳了戳天曜的手臂:“反正现在已经进了这青丘国界了,要不我还是把这无息香囊先给你带着吧,你看大家走得多辛苦。”

  天曜正转眼瞥了雁回手中香囊一眼:“不用。让他们习惯就好。”

  雁回便将香囊收了回来,想了一会儿,她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你就这样报出自己的身份,便不怕素影知道了后,来找你麻烦吗?”

  天曜沉凝了一瞬:“她早便知道了。”

  雁回一惊:“什么时候?”

  “取回龙角的时候。”说完这话,天曜微微一默,脑海中回忆起素影当时留下的那句话,素影根本不在乎天曜在做什么,她只在乎雁回心里那个东西,他的护心鳞。

  “她那么早就知道了!”雁回大惊,“那她岂不是现在一门心思想除掉你?”

  天曜一声冷笑:“我对她来说,恐怕根本不足为惧吧。”天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哪儿,我长什么样,我会不会找她报仇,她想要的,依旧只是护心鳞。”他一哂,“和二十年前一样。”

  二十年前,她想挖的是他的心,二十年后,她想挖的,是雁回的心了。不是针对他,而只是为了那块护心鳞,为了成一件龙鳞铠甲,去救她心之所系的人。上一次便也罢了,只是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雁回像以前的他那样被害得如此狼狈!

  “天曜。”雁回沉默之后,倏尔正色开口,“那素影真人若是如你所说,内心并无半分负担与害怕的话,她为何要在走得那么急的情况下,还在龙角那里留下自己的坐骑?”

  天曜沉默。

  “她的坐骑并不简单,外面还有众多仙门弟子看守天香坊,若只有你一人,你是怎么也取不了龙角的。”

  天曜望着雁回的眼睛,心中思绪翻飞,眸光微深。

  “她在怕你。”雁回道,“怕你的报复。”

  天曜一默,随即一勾唇角,笑容三分嘲讽三分冷漠,还有更多的情绪糅杂在其中,意味难辨:“听你这样一说,我竟有几分难掩的高兴呢。”让素影不安,让她恐惧,让她在猜忌中生活,这样想一想,竟让他找到几分可耻的安慰了呢。等着吧,这样的日子只是一个开头。

  他要把这二十年的债一笔一笔,全都讨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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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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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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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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