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忘语楼中,雁回领着天曜上了二楼,寻了个位置坐了,然后问天曜:“你上次在小树林里教我的心法再教我一次,那个能让我看很远的法术,让我来探探。”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我教你的东西,一次就该记住。”
“当时情急嘛,学了就用了根本没把心法放在心上,你这次教了我我就能记住了。”
天曜便又与雁回说了一遍,雁回果然立即便上了手,只是这一次,不过只用了一瞬间,她便立即捂住了耳朵:“太吵了。”
“上次在树林,四周安静,如今环境嘈杂,你便要会控制意念,听你所想听,见你所想见。”
雁回苦着脸道:“说得容易。”但虽然她嘀咕了这句话,但还是慢慢放下了手,忍受着嘈杂的声音,与周遭刺目的光芒,慢慢去适应这些环境。到底是学得快,没一会儿时间,雁回便能控制着耳朵过滤了她不想听的声音,而把她想听的听得越来越清晰。她侧着头细细探着,姑娘们的轻笑,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尽数纳于耳中,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讨论关于买卖妖怪之事,就好像整个永州城,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雁回皱了眉头。但却在此时,雁回忽闻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从忘语楼外传来:“当真见了?她又到这里来了?”
与此同时,雁回往门口一望,但见一个穿着丝绸锦袍,满身书生气息的……小胖子踏进了忘语楼,像是有什么神奇的感应一样,胖乎乎的男子一眼便望向二楼,恰好与雁回四目相接。
“哎,又来个麻烦……”雁回不自觉地嘀咕。
天曜听见她这句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见到了那圆润的书生。
那男子踩着重重的步伐,也不管旁人的目光,疾行上了楼,径直走到雁回身边。他望着雁回:“雁……雁回。”他好似十分的激动,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又好似带了点小心翼翼,“你回来了。”
雁回饮了口茶,这才转了目光看向他:“原来是王鹏远公子啊,好久不见。”只一声招呼,便让王鹏远涨红了脸,他语塞了许久,然后磕磕巴巴道:“好……好久不见,前段时间听说你也来过这里,但,那时我,我,我正忙,便错过了,今天,今天……”
“今天我该走啦。”雁回站起身笑了笑,然后伸手去抓天曜。天曜想要抽回手,但却被雁回死死握住。雁回转头看天曜,笑得天真无邪中暗含警告,“和我一起走哦,天曜。”
天曜:“……”
王鹏远愣了愣,看着雁回握住天曜的手,然后目光有些诧然地在天曜脸上扫过:“雁回……他……他是?”
“哦。”雁回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我现在和他一起呢。”
天曜嘴一动,雁回便又转头望着他,微微咬着牙对他笑:“是不是呀天曜。”
王鹏远如遭雷劈:“一……一起?你们……”
雁回便也不管他了,带着天曜,擦过王鹏远的肩头,便走了,独留王鹏远一人在二楼之上弦然欲泣,欲哭无泪。
到了后院,雁回方舒了口气:“白天明明都躲着走了,怎么还是给看见了。”
天曜甩开了雁回的手,擦了擦:“那便是别人口中,被你迷成了断袖的男子?”
“几个姐姐开我玩笑罢了。”雁回道,“他现在知道我是个女人。”
天曜对此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是以打趣了雁回一句便也止住了话头,问起了正事:“方才你在楼里,可有听到关于买卖妖怪的事?”
雁回摇了摇头:“来这忘语楼的皆是永州城非富即贵的人,但别说买卖妖怪了,连迷香一事也无人提及,就好像这城里没人知道一样。”
天曜沉思了一会儿:“或者说,他们都还没有到知道此事的身份?”这个说法让雁回倏尔亮了眼睛。照之前狐妖所说,那些迷香都是卖给王公贵族的,毕竟是捉狐妖取血而成,熬炼的迷香必定极其稀少,有钱不一定能买到,还得有权才是。
“等等。”雁回忽然道,“他说不定能探到什么消息!”
“谁?”
雁回往回一指:“刚才那个胖子。”雁回道:“你别看他那样。他其实是这永州城首府的儿子,以前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嫁进皇宫当了皇妃。他爹是这永州城的一把手,若有什么事情要在这城里做,肯定是要经过他爹的允许的。”
这倒让天曜好奇了:“如此身份,虽是富态了些,但什么女子求不到,为何却喜欢你?”
“凌霄以前经常来永州城除妖,偶尔会带上我,有一次这小胖子去城郊上香的时候被妖怪缠住了,我救了他,然后……哎,等等,你刚才那话是几个意思?喜欢我怎么了?”
天曜一本正经地也回头望了望二楼:“去套他的话吧。”
一谈正事雁回便顺着天曜的话说了:“今天不行,现在回去目的太明显了,明天他还会来找我的,我们守株待兔即可。”
雁回说完这话,却半天没听到天曜的应声,她一抬头,但见天曜正盯着她。
雁回奇怪:“看什么?”
“没什么。”天曜转过了头,唇角微微一勾,言语轻细得连现在耳目聪睿的雁回都没听清楚,“看笨蛋而已。”
这边雁回与天曜经过后院一起踏入了小阁楼当中,两人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王鹏远躲在柱子后面,目光带着几分怨恨地盯着两人,即便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他也没有离开。
“公子……”仆从在一旁轻声唤道,“咱们该回去了,不然老夫人该担心您了。”
王鹏远嘴唇抿得死紧:“雁回是我的。”
“公子?”
“我要让雁回变成我的。”他说着这话,双目因为嫉恨而变得赤红。
第二天一大早,雁回刚起,便有楼里的姑娘来敲了她的房门。姑娘说王首府家的公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在院里池塘边的亭子里等着她呢。
雁回听罢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嫌王小胖子缠得烦,好好的梳洗之后便只身见他去了。雁回觉得,这王小胖子对她是有点非分之想的,她要是笑着和这小胖子套套话,小胖子也许就一股脑地全交代了,但若是带上天曜,这小胖子若是吃了醋,那可就不好了。是以她便没有喊上天曜。
待得走到了水榭旁边,一身华服的小胖子一见到雁回便立即站了起来,还是如平常见到雁回时那般紧张,鼻头微微冒着汗,他轻轻唤雁回:“雁回,你来啦。”
“嗯,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王鹏远看了看旁边的姑娘,他身后的小厮便唤着那姑娘和他一起走。王鹏远是什么身份,忘语楼的姑娘自是不敢驳了他的意思的。于是姑娘看了雁回一眼,见雁回对她放心地笑了笑,姑娘这才走了。
等闲人走完了王鹏远才道:“我……我就想来和你说说话。”雁回一听满意极了,说话好啊,她也正想和他好好说话呢。
雁回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给王鹏远一杯,打算听他好好说,然后找个契机插话进去,将想要打听的事给打听出来。
“你说吧,我先听着。”
王鹏远紧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随即在自己的衣服兜里摸来摸去:“我,我今天早上其实还准备了个小礼物想给你。”
雁回一愣:“这个就算了吧,咱们就说说话就好。”
“不,不……我准备了蛮久……你还是看看吧。”说着王鹏远便将衣服里的东西摸了出来,是个非常精致的小锦袋。锦袋之中飘散出了一股奇异的异香,吸引着雁回将目光落在锦袋上面,并且越看,她便越是想知道这锦袋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何物?”雁回看得眼神都有点发直了。
王鹏远见状,咽了口唾沫,然后打开锦袋的口:“给你看。”他将锦袋递到雁回面前,雁回专注地去打量,只见袋子里面是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奇香无比,她越是想分辨出这是什么香味,便越是分辨不出。而且嗅着嗅着,她竟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恍惚了起来。
王鹏远见雁回双目渐渐失神,一副被夺了心魂的模样,他小心地左右打量了一下雁回,见她当真没了反应。王鹏远高兴地笑了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收回手中的锦囊便要往嘴里倒。然而却在即将将粉末倒进嘴里之时,一只手忽然拽住了王鹏远的手腕。
“此乃何物?”天曜声色沉静如水,带着几分慑人的杀气,“不老实说,我便卸了你整条胳膊。”
王鹏远这辈子被家人护得好好的,除了他老子敢凶他几句,何人能用这种姿势和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他惊慌转头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天曜,但见天曜眼瞳杀气森寒,王鹏远被吓坏了,他一声大叫,手一抖,锦囊便劈头盖脸砸在了天曜脸上。
红色的粉末洒了天曜一脸,天曜下意识地闭上眼,然后用手去擦双眼,王鹏远便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天曜,连滚带爬地跑了。
天曜抹了眼睛,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当他尝到粉末的味道时,天曜立即怔住了神:
这是……血的味道。但明明闻起来,却是一股令人着迷的香味,这到底是?
天曜正想着,忽听“咚”的一声,是一旁中了招的雁回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天曜眉头一皱,伸手摇了摇她:“雁回?”雁回跟着他手摇晃的力量晃荡了两下,然后睁开眼,脑袋搭在桌子上,遥遥地望了天曜一眼。
雁回眯起了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睛这时候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她看着天曜,感觉天曜身上发出了一闪一闪的耀眼光芒,这个世界,好像除了天曜,其他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之前便觉得天曜这皮相长得挺好,但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觉得,天曜简直已经好看到了惊为天人无以复加的程度.
“雁回?”许是觉得她的眼神过于迷离,天曜皱着眉头喊了她好几声,“你有无大碍?”
雁回眨巴着眼睛,微微回了些神,她坐直了身体,目光却一直停在天曜脸上,挪不开:“应该……没有事。就是腿脚有些发软。”看着天曜,她其实不止腿脚有些软,浑身都有些不自觉地软了。
天曜眉头紧蹙,只道是雁回中了毒,他看了看四周,但见无人寻来,只好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将你好友找来,看她对这凡人的毒有无研究。”
“等等。”雁回一声急唤,几乎下意识拉住了天曜的手,“别走,别离开我。”柔软中微带沙哑的声音一出口,不仅天曜呆了呆,连雁回自己也呆了呆。
天曜看着雁回这一脸红晕的模样,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味儿,他观念一转,下意识地觉得既然不是毒药,那必定就是x药。但一想,又觉得蹊跷,若是x药,那小胖子为何不将雁回约在屋里,却要约在这水榭之中?天曜口中略一回味,方才尝到的那粉末的血腥味还在……忽然间,天曜想起那三尾狐妖关于那迷香的描述,以狐妖之血熬炼而成。那方天曜在失神沉思,这方雁回也在沉思,然而现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的却是……娘的,天曜的手好大好暖,好想抓住就不放,好想让他再多碰碰她……别的地方。
随着这股念头涌出的,还有雁回深藏于心的羞耻感,以及她脑中残存的理性在嘶吼:“小胖子你竟然敢在这种地方给我下x药!是想野合表演给谁看不成!”
雁回努力地想让自己把天曜的手放开,她盯着自己的手,在心里一百次威逼自己赶快放手,要不然就剁掉。然而最后她却发现,她心里却有一千个念头在让她贪恋天曜温暖干燥的手,把他握紧点,握得更紧点,然后……据为己有。
雁回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雁回。”
娘的……别喊她的名字,心尖尖都酥了!
“我想,你大概……”
别说了,她也知道她大概是忽然疯了。
“……是中了狐妖的迷香。”
雁回一愣神,这句话传达到大脑之后,雁回一抬头:“你说什么?”然后她又看见了天曜的脸……大爷的!跟自带神光一样,好耀眼!
“他刚才给你嗅的,大概便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用狐妖血炼制而出的迷香。”
“这死胖子……”雁回干脆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让自己不看见天曜,诚心诚意地装瞎子。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我为何……现在却是看见你,会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形容痴狂,他下错药了吗?”
天曜听见雁回如此形容,他默了默,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然后掰开雁回还拽着他的手。
雁回掌心一空,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失落地“啊”了一声。
天曜权当自己没听见,在一旁坐了,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开了口:“他给你嗅了迷香,但见你失神之后便想将那迷香吃掉,想来,那迷香使用并非谁都能吸引,或许只能吸引特定的一人,由其闻香之后,另一人吃下迷香,则可使嗅香之人为之痴迷,此法有些类似于蛊术里面的子母蛊。”
“所以说……他刚才没吃那迷香,被你吃了?”
“他方才要吃,被我拦住,迷香不慎洒在我脸上,我便舔了唇角,尝了一点……”
雁回出离愤怒了,径直打断天曜的话:“没长辈告诉过你不要随便乱吃东西的吗?!”她气得拍桌子,“你说,现在我爱上了你,要怎么办!”她将这话这么赤裸裸地喊了出来,天曜扭头沉默了许久:“为今之计只有快些找到那买卖妖怪,制出迷香的地方,或许可找到破解之法。”
雁回琢磨了阵:“也好,至少那小胖子这下是彻底暴露了他和买卖妖怪之人必定有所勾连的关系。直接找他就成,算是有了个门路。”
天曜点头:“他刚走不久,我们赶快些在路上还能拦下他。”
“即便他回家也没关系,那永州首府的宅子,我还是记得路的。”
“如此,现在便走吧。”天曜站起了身,但是雁回却没动,他回头看雁回,但见雁回一只手还捂在眼睛上。
她坐着,对天曜挥了挥手:“你先走你先走,别让我看见你,弄得我脸红心跳的,怪难堪。”
天曜转过了身,“这种话你不说出来或许会更好点。”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听了雁回的话,先乖乖走了。
听不见天曜的脚步声,雁回这才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她拍拍胸口:“乖乖,这感觉可真是磨死人了。”
雁回离开水榭,恍然想起天曜大概是找不到永州城首府宅子是在哪儿的。她急急追出了忘语楼,但见天曜果然在忘语楼外负手等她。适时阳光倾泻而下,将天曜原本有些瘦削的背影照得高大,或者说,在他找回龙骨之后,他确实长得比以前高大了许多。
雁回便在这一瞬间又听到了自己心头“扑通扑通”的强烈跳动。她甩了甩脑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别闹,克制。”她说着,深呼吸了几口气,迈步上前,“首府宅子往这边走,那小胖子胆小,被你一唬指定往家里跑。”走到天曜身前,雁回一回头,看见了天曜带了半截贴面具的脸,然后呆住。
面具背后的眼睛一转,天曜将雁回盯着:“现在的情况,这样更好与你说话。”天曜粗略解释了一句,“走吧。”
可雁回却退了两步,双手紧紧捂住脸,但却大大地张开了指缝,露出了眼睛:“赶快把面具摘了摘了摘了!”
天曜隐忍地开口,“你不是说看见脸会……不好吗!”
“那你该拿块黑布将脑袋整个儿裹一遍啊,带半截面具算什么,你知道为何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吗!你这绝对是故意在勾引我吧!”雁回理直气壮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吃了药的人,你再这样衣着暴露,我要是没忍住对你做了什么,你可别怪我。”
天曜微微咬牙,他忽然发现,在面对如此流氓的雁回时,他竟然……毫无招架能力。叹息之后,天曜便也顺着雁回的话将戴在头上的面具摘了,当他解开系在后脑勺的绳子,单手将面具摘下来后,天曜一转头,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在他额前飞舞扫动:“这样可消停了?”
他看着雁回,雁回也看着他,然后毫无预警地,雁回鼻下倏尔淌出了两条红色的痕迹。
竟是……流鼻血了。
雁回拿袖子将鼻子捂了:“我走你前面好了。你跟着我,尽量别让我知道你的存在。”雁回一手捂着鼻子,迈到天曜身前,脚步又急又快,像是在逃命一样。
天曜看着雁回仓皇的背影,一时间竟是觉得哭笑不得,活着这么多年,到底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女子爱上别人之后,身体的反应竟是这般夸张又诚实。
雁回捂着鼻子,鼻血淌得极是欢快,没一会儿便染红了她的袖子,路人像看猴子一样打量雁回,雁回越走越怒,她便是在这样揣着一肚子火的情况下,赶上了胖溜溜的王小胖子。
“王鹏远。”雁回沉着嗓音喊了一声。
王鹏远一回头,但见雁回气势汹汹宛如炼狱厉鬼似的向他踏来,王鹏远立马掉头唤了身边两个侍卫:“挡……挡一下……”话音未落,不等两个侍卫反应过来,雁回二话没说,上前一步,下手如风,啪啪两下敲在两个侍卫的脖子上,两个侍卫便如同木头人一般被雁回定住。雁回在旁边人都还没来得及看热闹的时候,拽了小胖子的衣襟,拖着他便拐到了一个深巷当中。
雁回一手撑在王鹏远耳边,眯着眼盯他,王鹏远一脸惊惶地瞅着雁回:“雁……雁回。我……”
“胆儿肥啊。”雁回一笑,却是满脸的杀气和狠戾,“说,给我下的那迷香是哪里来的?”
王胖子紧紧贴着墙壁站着:“我……昨日,买的……”
“上哪儿买的?”
王鹏远目光往旁边转了转。雁回眼睛一眯,一把揪住了王鹏远的耳朵:“听不见我问话吗?那你这耳朵要来也没用,我帮你撕了可好?”
“不不不!”
王鹏远以前虽然缠过雁回,但雁回碍于他的身份,以及不想给辰星山抹黑的念头,便一直忍着他,但凡来永州城遇见了他,大多数时候是走为上计。而这一次,雁回是气得不行,反正现在也没了辰星山弟子这个身份,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是以,现在便将威逼恐吓的手段都拿了出来。ωωω.χΙυΜЬ.Cǒm
王鹏远几时见过这样的雁回,是以现在吓得面色铁青,腿都抖成了筛子:“我听见问话了,听见了……我说。”
雁回眯着眼睛:“给我说清楚些。在哪里买的,和谁买的?”
“在……在城南天香药坊,与凤铭堂主买的……”
凤铭。听到这个名字,雁回微微眯了眼睛。要说这个名字陌生,其实雁回也并不陌生,但凡在这人世江湖游历过几天的人,理当都是知道这个名字的。那是掌控整个中原武林情报网的七绝堂副堂主,生性残暴,为人冷傲,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一个狠角色。若是这样的人,那做出杀妖取血熬炼迷香之事情,雁回便也有点理解了。只是这七绝堂……
雁回这方正沉了眉目,身后倏尔响起一道对此刻的她来说宛如天籁的声音:“迷香解药可有?”这声音忽然响起,雁回只觉双腿一瞬间都有些麻了,她连忙甩了甩脑袋,又恶狠狠地拍了拍墙壁,瞪着王鹏远:“快把解药给我拿出来!”再这样生活几天,她大概真要疯。
王鹏远用惊恐的目光看看雁回又看看天曜,一双眼睛里怕得含起了热泪:“没……没有解药。”
雁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没有解药这四个字的意思,然后她拼命地遏制住了捏死王鹏远的冲动:“没解药的毒你也敢买?没解药你还用在我身上?”
“我……我想让你喜欢我,怎么可能让你再有机会离开我!”王鹏远大声道,“你是我的!”
“是你大爷的!”雁回一咬牙,心底怒火中烧,一拳砸烂了王鹏远耳边的墙:“你有本事倒是下药下准一点啊!你看你下到谁身上了你个猪!”
天曜可是妖龙,被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修仙真人抽筋扒皮的妖怪,他注定是要走上复仇道路的,注定是要腥风血雨的,让她爱上这样一个人,还不如真的爱上一头猪,过上每天吃精致饲料睡舒服大床的安逸生活……
砖石“啪啪”两声落在地上。
王鹏远吓傻了,然后双眸迅速地涌出了泪水:“你、你好凶……”
雁回懒得去听王鹏远的话,拽了他的衣领又将他拖着走:“去城南,先给我好好问问有没有解药。”
“我……我不喜欢你了。”雁回哪管他喜不喜欢,拽着他面无表情地走。
王鹏远一边哭一边解释:“别去别去……买的时候他们便说了,没有解药。”雁回停了脚步,听王鹏远继续哭道,“雁回你昨天便说,你与这人在一起,那,既然你们在一起,这……这迷香,下与不下又有何不同?”
雁回顿住,揉了揉疼痛的眉心。
“别让我去天香坊……他们说买了迷香是不能告诉许可外的人的。”这句话让天曜与雁回同时蹙了眉头。
天曜问:“有许可的是何等人?”
“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特定的人。”
三品以上……这样算来,还当真只有真正的贵人才可购买这迷香。雁回沉思了一阵,一松手,将王鹏远放了:“成,我不捉你去天香坊,那今日之事,你也别与他人提起,我们各自当此事不存在。”
王鹏远捣蒜般点头,可见他对天香坊的人,也是有一定惧怕的。
“从今往后,你也别再来招惹我,否则……”雁回眼睛一眯,王鹏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紧接着又退了两步。
“不招惹不招惹!”他又退了两步,“再也不招惹了。我走了!”话音都没落,他便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雁回拍了拍手,但听天曜在身后道:“我们这便去天香坊探探。”
“不急。”雁回没有回头,只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我们先回忘语楼一趟。找弦歌一起,吃个午饭。”
天曜不明所以,雁回瞥了他一眼,不打算解释,本只想甩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但与天曜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雁回便瞬间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她只好转了头捂住了脸,急吼吼地喊:“别看我别看我,心又开始跳了!”
“……”
雁回与天曜回到忘语楼时,弦歌仿似才懒懒地起床似的,她坐在桌子旁边,长长的黑发还没有盘起,柔顺的地落在了地上,一副慵懒的姿态让她更显柔媚。
她看了雁回一眼:“知晓我醒得晚,你便这般把男人带到我房里来了?”
雁回都没回头看天曜一眼,便道:“他不爱女人。”
天曜:“……”其实雁回说得没错,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但凡是个有感情的动物,都极难再去爱了,即便眼前之人再似天仙,在天曜眼里,也不过一朵繁花而已。可看见弦歌听了雁回的话之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饶是善于隐忍的天曜,也冲动地想把雁回的嘴巴缝上。
弦歌招了招手:“先都坐吧,但闻早上那王家公子又来找你,你还追出去了,都干什么了?”
“王小胖子给我下了狐妖血做的迷香,但却犯了傻,让我爱上了这家伙。”雁回只身后往后面指了下,“然后我就去揍王胖子,让他给我解药了。”
弦歌本是随口寒暄一句,但得到了这个答案,弦歌端茶的手微微一僵。她抬了眼眸,目光婉转地落在雁回脸上:“哦……”
“我问他上哪儿买的迷香,他说是在城南天香坊,凤铭手上买的。”
弦歌吹了吹茶,喝了一口,没有搭腔。
“我要是没记错,凤铭是七绝堂的副堂主,而弦歌,你这忘语楼,也是属于七绝堂的吧。”
闻言,天曜一惊,但当事的两人——雁回与弦歌却都没有太大反应。
天曜皱了眉头,心里只道雁回冲动,既然这弦歌与七绝堂同属一窝,那他们探得迷香线索一事,又如何能直接告诉弦歌!
可天曜还没担心完,弦歌便放下了茶杯,颇为无奈地一笑:“那般告诫你,让你不要蹚浑水,你还非得往里边迈腿。回头泥足深陷了,我可不管拉你。”
弦歌这话带着打趣,而雁回却一反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态,正色道:“此事有关辰星山名誉,有关我师……凌霄。弦歌你知道,别说蹚浑水,前面便是架了口锅烧沸油,我也会跳下去。”
弦歌一叹:“痴儿。”
雁回这时却笑了:“彼此彼此。”
弦歌放了茶杯,看了天曜一眼:“不是说药下到他身上了吗,你不去在乎你的‘心上人’却还那般着紧辰星山的事,你那迷香,当真对你管用了?”
“管用啊,我现在一看他就跟看到太阳一样,闪闪发亮的。”天曜颇有负担地按了下额头。
雁回接着道:“但这不影响办正事。”
因为对于雁回来说,辰星山和凌霄,从来不止倾慕与喜爱这么简单,那是她混杂了无数种感情,永远不可能放下的……心结。
“谈正事吧。”雁回道,“我素来便知道这七绝堂虽是亦正亦邪,给钱就办事,但该有的大义与人性却并未磨灭,这狐妖迷香的买卖,怎么看也不是你们的一贯风格。”
七绝堂本是江湖一个神秘的组织,十几年前名不见经传,却在这十来年间渐渐发展壮大,成了赫赫有名的一个情报与暗杀组织。其名气之大,势力之深,不仅在江湖之中,便是仙家门派里也有他们的探子,传说只要付得起钱,就算想知道皇帝昨晚亲了几下妃子的脸蛋都行。而暗杀的人上至朝堂下至江湖,七绝堂除了不杀皇室中人与仙门中人,别的,没有哪个活路不接。
天曜这十几年在偏僻的铜锣山里,对外界的消息少有涉猎,即便有,他的心思也落在各大仙门中去了,哪里会关注这些江湖门派的消息,是以对这七绝堂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雁回,则是早在当年认识弦歌的时候,就对这些事情有个大概的了解了。这忘语楼是七绝堂在永州城立的一个点,因为永州的地理优势,大江南北人都往这里聚集,大江南北的消息自然也都往这里来。在这忘语楼里的姑娘,小厮,包括后院的厨子与扫地的大娘,无人不是七绝堂的耳目。
弦歌端着茶杯静静琢磨了一会儿,道:“你不如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此事?”
“有个被杀了的狐妖给我托梦,让我来这里救救她同样被抓来放血的女儿。”说到此处,雁回顺口提了句,“说来,这事要是你们七绝堂在做,弦歌你别的或可不管,不如先帮我这个忙,替我将那个叫白晓露的小狐妖先给要出来,让她娘安个心,我瞅着她娘都快变成厉鬼了,这两天虽然不知跑去哪儿了没来找我,但隔些日子……”
“这恐怕不行。”弦歌放下茶杯,敲了敲杯沿,“我便实话与你说,那狐媚香确实是由七绝堂在做,然而却没有经我的手,我是知道此事,但却也要硬生生地装做不知道。”
雁回皱眉:“为何?”
弦歌看了天曜一眼。
雁回头也没回,只对弦歌道:“你就像我现在一样,当他是个死人,他如今和这世上谁都没有关联,就算听到消息他想出去说,也找不到人聊天的。”雁回总结,“就是活得那么孤独。”
天曜再一次发现自己对雁回的话……无法反驳。
弦歌被雁回的话逗得微微一笑,随即便收敛唇角弧度,正色道:“雁回你到底并非七绝堂之人,并不知晓如今我门中状况。老堂主去世时,我少主年纪尚幼,少主叔父凤铭打着辅佐少主的名号,掌控了七绝堂几乎所有的权力。”
“我懂,争权夺利嘛,我要是凤铭,我指定在你家少主小的时候把他做掉。”雁回歪着脑袋想了想:“可现在你们少主凤千朔活得还好好的呀,吃喝嫖赌一样没少,纳了一百房小妾胜过皇帝后宫之类的,我以前在山上都能听到关于他那些惊世骇俗的传闻。”
弦歌眸光微微一暗,随即像是在调节气氛一般,笑了笑,她并没顺着雁回的话来说,而是跳了过去。
“这些年少主在几位长老的扶持下慢慢将七绝堂主管情报这块的权力收了回来,然而七绝堂真正的实力却依旧掌握在凤铭手中。而这买卖狐妖制成狐媚香一事,也确实给七绝堂带来了可观的财富。”
“可尽管钱财滚滚而来,少主却有远虑,捕杀狐妖取血炼丹一事若是叫妖族那边青丘的人知道了,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彼时妖族无法拿仙门之人出气,而购买狐媚香的达官贵人自是会将制作狐媚香之人推出顶罪,我七绝门虽在江湖上有所立足,但若被妖族盯上,怕是……将会是灭顶之灾。”
雁回沉思了一阵:“所以凤千朔现在是想让凤铭停止做此事,但却无法命令他停下来是吗?”
弦歌点头:“虽然一开始少主与几位长老还有我已经知晓此事,但凤铭权力在此。我等如今只好装作不知此事。因为少主既不能首肯此事,以免日后万一被青丘所知,找不出借口将责任推诿至凤铭身上,他也不能公开勒令停止此事,凤铭若反,七绝堂必定大乱。是以如今这情景,我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晓便也罢了。”
雁回点了点头,这些权力之间的博弈与深沉算计,她虽然听得懂,但却没心思去参与。
“所以我没办法帮你去要人,只能装作对凤铭之事,毫不知情。”
天曜在两人身后沉思,雁回却站起了身,道:“不是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至少我现在知道了,即便我去凤铭哪里抢人,也不会和你有冲突。”
弦歌闻言眉头一蹙:“你要硬闯凤铭天香坊?”
“自是没有那般蠢笨的。”雁回摆了摆手,“你别忧心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你只要继续装作毫不知情就好了。”
雁回一转身就闭上了眼睛对天曜道:“咱们走吧。”
“等等。”弦歌轻唤。
雁回一叹:“你别担心,也别阻止,反正这件事我是要查下去的。”
“犟牛。”弦歌轻轻斥了一声,而后起身行至她自己的梳妆柜旁边,取了一个米色香囊出来,“知道拦不住你,你昨日不是找我要这东西吗,我命人取来了,喏,拿去。”
雁回这才转身一看,那是个极普通的小香包,没有香味,甚至连颜色都没其他香包好看,她接了过来,瞅了一眼,转身递给天曜:“你带着试试看。”
天曜接过香囊,手指无意间与雁回相触,他自己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雁回却像被雷电触了一下似的,浑身一颤,连忙收回了手。这天曜现在对雁回来说就像是一个禁忌,不能看不能碰,连说话的声音最好都少听,一听一看一碰,保证腿软。
天曜将无息香囊佩戴在身,没一会儿便像是清风吹过,天曜身上的奇怪气息霎时消失不见。
雁回点头:“当真管用。”
天曜一转眼眸,盯住雁回:“你呢?”
听见天曜与她说话,雁回下意识地望向天曜,然后与他四目相接,于是又毫不受控制地红了脸:“……我我我,我什么。你转过头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天曜依言侧过头去,正色道:“看来这迷香并非单纯的香,而当真类似种进身体的蛊术。”
“若是这狐媚香当真那般好解,那些人也不会以天价来求此一香了。”弦歌道,“凤铭请了不少仙家弟子看守狐妖,你们若要是去天香坊救人,需得万加小心,我待会儿会命人绘天香坊坊内布置图给你们看,你们便到夜深之时再去吧。”
“知道了。”雁回回身对弦歌作了个揖,“谢过小娘子了。”
“皮。”弦歌一笑,“在我这儿将午饭吃了吧。”
“不了,我现在要去找个人。回头布置图绘好了,你遣人送到我房里就行。”雁回说着,向弦歌道了别,然后走出了小阁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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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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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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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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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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