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虚弱成这样子,如何走得,咱家抱你去,”沈阔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外走,他惊觉苏禾这样轻,比当初在寿安宫她骑在他头上帮他拿房梁上的木盒时更轻了。
“你快放下我,外头那些老宫人的嘴最厉害,舌头底下压死人,你一走,我还活不活了?”苏禾捶打沈阔的胸膛,严肃道,沈阔行事从来由心,不怕人说嘴,听苏禾这样说才意识到如此会引来流言,对她不利,不得不把她放下,改为双手搀扶,“你真走得?”
“走得,”苏禾往前走起来,沈阔这才放心,扶着她出门,缓缓挪着步子就她。
走到屋外,自然惹来许多探究的目光,沈阔一眼扫过去,那些眼睛便垂下去或望向别处,苏禾更加快了步子,好一会儿才过了过厅,走到后院,终于进了后罩房。
那间所谓收拾出来的屋子是乌雅姑姑的屋,床上的绣被都是缎子面的,还挂着藕色纱帐,苏禾已许久没睡过这样柔软暖和的被子了,她被沈阔搀着上床后,身子一挨着被子便生出困意。
昨日那枚丸药吊着她的命,令她精神振奋,然而那更像一把烧到尽头的柴禾,因拨弄了两下火势稍稍旺些,烧过不久火势会再次弱下去,最后燃尽,此刻苏禾便觉身子里燃烧的那把火快要尽了,她渐渐又阖上了眼。
屋里站着的两个小奴婢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绞着手指,沈阔扫了眼她们,“去打水来给她擦脸,用冰水,她现下身上热得很,待会儿太医过来诊病,你们也要好好俯视。”
“是,”两个小奴婢齐声答应,待沈阔出了屋,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同出屋打水端早饭,后头苏禾配合着把脸洗了,粥却是丁点儿吃不下。
大概半个时辰后,苏禾便透过纱帐看见两奴婢迎了个人进来,只隐约看见人影,背着医箱,她料是太医。
果然,那人放下医箱后便往床榻这儿过来,在床前坐下。
“姑娘,伸出手来,下官给您号号脉,”夏太医叩了叩几角,苏禾便将手伸出帐外,搭在床头矮几上,夏太医将脉枕推过来垫在她腕子下,两指搭上她的脉搏,似乎摇了摇头,良久才又问她“头疼否,”“胸闷否,”“咳嗽否”……
苏禾都一一答了,夏太医道:“你身底子太虚,如此还能撑过昨晚,不容易。”
“是沈公公给我吃了颗药丸,说是灵芝人参熬出的汁子做成的丸子,”苏禾有气无力地回。
夏太医一惊,心知床上躺的是沈阔极关切的人,于是声调柔和了许多,“你气血两虚,脾肾不健,昨日那颗药丸下去虽吊住了姑娘的命,可药性太猛,还得咱家开个方子,吃了好好调和,至于你的病症,其实不甚要紧,不过受了寒,又受惊,高热不退,眼下已退了些热,下官再开个驱寒的方子你吃,熬过两日便好了,因昨儿那副猛药,你熬过去不成问题,只是这身子骨不养着,稍稍受寒便又会发热,这个冬天难过咯!”
沈阔正好从外进来,听他这样说,解释道:“她前些日子受了大刑。”
“怨不得,”夏太医起身,向沈阔行礼,沈阔摆摆手,示意他写方子,夏太医便自书案后坐着,磨墨蘸笔,写起方子来。
“她的病便有劳夏太医你了,上回咱家从你那处开的方子,不知她还能不能继续吃,”他指的是苏禾受刑后,他从他那儿抓的给苏禾补身子的药。www.xiumb.com
原先沈阔可没说是给谁用的,夏太医便给了个寻常方子,今见沈阔如此在意帐中之人,夏太医忙道:“下官另开一个,照着新方子吃药,”这方子上的药材自然比原先的更贵重,药效也更佳。
在夏太医写方子时,沈阔摆手屏退了两个奴婢,而后坐过去,问夏太医苏禾的病究竟要不要紧,夏太医道:“沈管您放心,她只是风寒,不是大症候,熬过了昨晚,今儿再服两副药下去退了热便好了。”
“冯婕妤那头,近来你可按咱家的吩咐去瞧了她?”沈阔忽问。
苏禾半昏睡着,听见这一句,猛然醒过来,侧耳细听,只听夏太医叹了口气,“药还吃着,不过固本罢了,疯病无药医啊。”
苏禾想到那鸡爪子一样纤细的手,想到那孱弱可怜的声儿,想到那个被禁在冷宫里,传闻是沈阔对食的女子,想到沈阔同她说话时温柔的语调,她心底忽泛起一阵酸意,兴许那样娇娇柔柔的女子才得沈阔喜欢吧,她这样会杀人的女子,是他的同类,是他的朋友。
既心里记挂着别人,昨夜又为何吻她呢?他也曾这样吻过冯婕妤么?他也曾同冯婕妤这样交心么?
一切都变了,昨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若不是以为自己快死了,苏禾绝不会说那些话,就像把自己脱光了,刨开了,全然地交付给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恰好给出了回应,他也把自己脱光了,刨开了,交付给了她。
两个互相交付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恐惧的人,还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么?
苏禾脑子里嗡嗡的,她居然为了沈阔,跟一个疯子吃起醋来,她觉着自己完了。
这时夏太医已由李贵送走了,沈阔命另两个太监拿着方子去御药房取药,他把腰牌给了他们,“问起来便说是咱家要的,”两太监应声去了。
如此,屋里突然只剩下他们二人,就像昨晚一样,只是一个在帐子里,一个在帐子外,他们静静听着屋外棒槌敲打衣裳的声儿,听着局里老宫人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儿,又好像不在听,那些都只是在耳边掠过,真正入耳的是她紧张地揪着被角的嚓嚓声,是他咚咚咚的心跳声。
在这难耐的沉默中,终于沈阔率先站起来,道:“你好好歇息,咱家还有事要办,”说着,大步走出去,唤那两个奴婢来伺候她用粥菜。
苏禾大松了口气,拉上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睡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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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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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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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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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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