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就是陈玄帆昨天才刚见过的卢骋。
另外一个不认识,不过看年纪容貌,应该就是老夫人口中所提到的大孙儿。
卢骋叫老夫人作姨奶奶,没想到卢老和范阳卢家还有这种亲戚关系?
陈玄帆知道卢骋是范阳卢家的嫡系,也知道卢老出身应该不会太差,只是没想过两者之间会有关系。
因为在整个河北道和河东道,姓崔和姓卢的人太多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卢老的确有可能是出身大家族里的。xǐυmь.℃òm
识文断字精通药理这些暂且不说,只是从一些细节上就能看出,他有着很良好的出身,受过相对完整的教育。
成长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留下的烙印就算是刻意去抹除,也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无论是三观还是眼界,都会在谈吐举止之中体现出来。
比如卢老虽然住在药王庙里,饮食起居却自有其章法。
卢老是个粗通武道的练气士,虽然他修为不高,但他却会和陈玄帆谈论武道之心,谈论意志和志向。
而一般的修士,即便在修行之中有所体悟,也很难有清楚的归纳总结,更遑论用言语去表达出来。
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凭借本能行事。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散修武道修为修炼到了一定的层次,却很难形成家族传承下去的原因所在。
反观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分出去的支脉,到其他郡城州府去立足下来却会相对容易。
传承的奥秘,就在于记录、总结和归纳。
几辈人的经验教训流传下来,踩过的坑就不会再踩,遭受的损失就不会再遭受。
力量在积蓄的过程中只会越来越大,而不会随便就出现耗损。
这之中的区别,就是成体系的教育。
教育,对于人族而言,大概就相当于是妖族的开智。
身处其中,学到的知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学会主动思考的能力,并且将之成为一种本能,从中获得发现问题所在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人们对世家子弟有一种天生的敬畏,这种敬畏不只是对他的家族势力,还是对他本身的。
因为一个优秀的家族子弟只要成长起来,至少意味着一个能传承三代的小家族的诞生。
可是势力再强悍的散修,也很难保证他的下一代能够比自己更强。
得罪过的敌人,觊觎他功法法器的贪婪小人,会在他死后,将他所留下的东西瓜分的一点都不剩。
读书人虽然在修行界之外,但他们身上同样存在打破这种壁垒的能力。
然后就有许多修士喜欢找读书人联姻,让下一代可以读书开智。
文武两道从来就不是泾渭分明,而是相辅相成的。
只是这么做也要冒着风险,毕竟读书读傻了的也大有人在。
比起这个,接纳家族子弟,显然还要更好一些。
只要防着不被鸠占鹊巢。
安阳县的几位巡游星,对待卢老的态度中,就可以见一般。
传承和积累,是世家大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们可以像大树一样,把根扎的牢牢的,一脚踩在世俗界,一脚踩在修行界,甚至将枝丫伸进修行宗门内,还有控制江湖门派。
李代桃僵,鸠占鹊巢,退位让贤,共襄盛举,都是传统老手艺了。
在这一点上,只靠师徒情谊和门派忠诚,真不一定能干的过血脉羁绊。
所以据陈玄帆目前听到的一些信息来看,大唐的宗门派别之内,多数也是父子传承。
师徒传承的极少。
啧,这不就是变相的世家吗?
当然,直到现在为止,陈玄帆都还没真正接触过修炼门派。
因为大唐官府的强势和猎妖军的存在,除了道教佛门的分支会在城池内外立足,一些不属于其中的宗门帮派,都在官府控制力薄弱的对方。
属于关键时刻可以团结,但平常时候也要防备的势力。
他还没机会去见识过。
让陈玄帆不能将卢老和范阳卢氏联系到一起的,还有一点。
那就是卢老是个仵作。
仵作属于贱业,一个世家子弟去从事一个贱业,就算是他本人愿意,也得看家族愿不愿意陪他一起丢这个脸。
不是老古板,而是这会成为敌人攻击嘲讽其家族的一个靶子。
指桑骂槐的桑,隔山打牛的山。
也不用说别的,就说你卢氏教出来的子弟,只配去从事仵作一类的贱业,或阴阳怪气的夸一句你家学渊源,竟然能教出个仵作出来。
谁听着不冒火?
总被这么嘲讽,让这家族中其他少年子弟如何自处?
不过想到卢老不让自己告诉任何人他的消息,又似乎能说得通了。
能和卢氏嫡系同娶妻一家之女。
不光卢老的出身不会太差,他成亲的时候,身上也该有些不同凡俗之处,才能被人看中。
想到了卢老的相貌,瞧不出绝世风标美男子的痕迹,陈玄帆就先排除了这一项。
那就只剩下实力了。
……卢老现在实力看着不强,那兴许是之前行,后来江郎才尽了呢。
就在陈玄帆心里头编排卢仵作的时候,卢骋和卢老的大孙儿,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姨奶奶家今日有客在?”卢骋笑着进来,一回头看见是陈玄帆,也愣了一下,“陈伙长?”
“正是陈某。”陈玄帆笑呵呵的起身,对着他一抱拳,“卢公子,咱们也是有缘,又见面了。”
“是,在下和陈伙长的确是有些缘分。昨日才见过,今日又见。”卢骋也回了一礼,面上不显,眼中却多了一些戒备的神色,“而且恰逢是端阳之期,不知陈伙长到我姨奶奶家中所为何事?”
“走亲戚呀。”陈玄帆还以为卢骋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跟踪调查了他,过来是冲着他来的,于是指了指桌上带来的礼物,干脆直白的笑道,“我包了些粽子,又在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些东西,就一起给老夫人送过来了,没想到会碰上卢公子。”
世家公子嘛,就是行走的小金人。
靠近了沾上一点金粉都能换成钱,从小到大说不定没少被算计,疑心重了也正常。
主要是只相隔一晚,也太巧合了一些。
不过说开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结果陈玄帆却发现卢骋的眼中,戒备神色更多了,不由的有些莫名其妙。
“骋儿,这位陈郎君不是外人,他是替你延爷爷来看我的。”和大孙子说完话的老夫人,听见卢骋和陈玄帆之间,似乎是有些误会,赶紧笑着招手道,“你到姨奶奶这来,可不许拿你那少爷的名头欺人。”
“姨奶奶,我哪敢呀?何况这位陈伙长可不是一般人,不是我说欺就能欺的。”卢骋对着上首的老夫人笑了笑,然后侧头眉头微皱的看了看陈玄帆两眼,这才转身往老夫人身边走了过去,被他拉着手坐下。
老夫人对陈玄帆道:“陈郎君,骋儿既是老身亲妹妹的孙儿,又是我家老爷的堂孙儿,常到家里来的。你再见到我家老爷就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沿儿有骋儿带着读书,也有些模样了,让他不要挂念。”
沿儿说的就是她和卢老的大孙儿。
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被他奶奶指了指才和陈玄帆见了礼。
“哎,你告诉我家老爷,老身在家盼着他快些回来。”老夫人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
想来是知道,这话说了用处也不大。
若是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
哪里就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呢,儿子儿媳死了没回来,孙儿大了也不回。
挂念着吧,挂念着,也不知道还能挂念几年。
也不知道死之前,还能不能夫妻再见上一面。
两个孙儿都大了,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陈玄帆听她说完明面上点了点头,暗地里却忍不住舔起了后槽牙。
这老夫人明明盼望着丈夫早些归家,却还是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他在外面能够安心,也真是辛苦了。
要是换成他,非把这里造成猪窝,孩子养成窜天猴成精不可!
老小子要是能忍心的话,那就别回来收拾!
所以人呀,啧,不能太心软了。
道德底线太高,容易被道德绑架。
看看老夫人这多惨,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挂记一个不回家的老头子。
同时,心里也不免好奇,卢老为什么不回家呢?
相州到范阳郡,离得不算近,可也不算是太远。
想要回来,那还不容易吗?
怎么倒像是比王母娘娘划了线的牛郎织女还惨,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
又聊了几句,大概问了问家中的近况,眼看着老夫人伤心,精神有些不济,陈玄帆就有些待不住了,起身要告辞。
老夫人让孙儿卢沿送他,却被卢骋按住了,代他出来送客。
陈玄帆觉得和卢骋有昨天的交情,就更熟悉一些,这个问题应该可以问,于是就问了出来。
被问的卢骋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回答了他。
然后有些狐疑的问道:“你与我延爷爷不是的认识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和卢老认识是认识,只是相识也不算太久,他又极少谈论家中的事情,所以我知道的不多。他只让我有机会就替他回家看看,也没说什么时候。所以就连这次来都是我临时起意的。”
陈玄帆也没隐瞒,说完又笑道:“卢公子,我看你和老夫人很是亲近,那想来她也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了。只是我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所以还是想问问你,这卢老家中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
“对呀,虽然我只是个猎妖军中的伙长,不过毕竟是有六品的修为,还是能帮些忙的。若是不行,我还很能找高寒兄他们帮忙,看能不能寻一寻郡守的相助。”
“……陈伙长有心了。”卢骋见他态度很诚恳,不像是虚言,便皱眉看了看他。“不过我姨奶奶这里当真没有要你帮忙的地方,倒是我有一句话,想说给陈伙长听一听。”
“什么话?”陈玄帆一愣。
这样的说法让他有点紧张呀。
一般这种开头的话,下面紧跟着的就是一切劝诫之言,然后你若是不听,那就是好良言难劝该说的鬼。
要不要听?
听了的话,万一被勾起了好奇心,或者是逆反心理上来了,那不就麻烦了?
本来没事,一听,就肯定出事了。
不听?
可是还有点想听呢~。
“卢公子不妨说来听听。”陈玄帆决定听了。
要对自己的苟道有信心,咱就不可能是那头铁的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武松。
关我西门……呸呸,关我陈官人什么事?
“汪呜~”狗兄弟也从陈玄帆的胸口探出了它好奇的狗头。
“……陈伙长,五月是恶月。”虽然昨天已经见过了,但今天再见到,卢骋还是被蛋黄越发有‘威仪’的尊容震撼了一下,目光一闪,才接着道:“范阳郡这地方,你们不宜多待。该走的时候,就走吧。”
“嗯?”
什么意思?
赶我们走?
那我能这么听话,让走就走吗?
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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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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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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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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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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