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外面,一名斥候激动地大叫大喊地进来了。
王镡手里的毛笔凝滞在纸上,抬起头来。签押房内几十号人一起转头看着门口,动作简直整齐划一。摇曳的灯光,几十对眼睛在亮光中闪闪发光。
不多时,一名背上插着三角红旗的传令兵被径直放进了签押房,因为是捷报。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拿起沾着血污的奏报,大声道:“第二军在南线大获全胜!”
王栩急忙走下去接过奏报,王镡问道:“战果何如?”
传令兵道:“围灭荆军精骑三万,生擒荆军主帅令狐溢!”
“哗!”
签押房内,众人顿时激动起来,连外面列队的传令兵和亲卫们都吵闹起来。有人瞪圆了眼睛,紧握拳头,有人肆意地仰头哈哈大笑。
张耘菽回顾左右,大声道:“圣上率兵横扫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众文官武将跟着齐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土!”
一大群人起身跪伏,一面叩拜,一面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夜色的灯火下,王镡满面通红,虽然没有像大伙儿那样雀跃欢呼,但那激动的神情已是掩饰不住。不言而喻,此战意味着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比平时更热,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却感觉到有些许恍惚。可能是之前的压力太大了,此时猛地放松,脑子竟有眩晕之感。
确实,此战只是个意外,根本不在大战略的预计之内。虽然在预料的事态发展轨迹中,结局应该没什么两样,但无疑此战大大地缩减了整个战局煎熬的过程。
王镡仰起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伸手在脑门上摩挲几下,便展开手里的奏报先仔细瞧了一番,确认之后再递给王栩,说道:“给大臣们都看看,你们起来说话罢。”
屋子里议论纷纷,人们一面看奏报,一面还在高兴激动的情绪之中。
王镡转过头,看着雕窗外面的夜空,今夜天气如此之好,漫天的星星十分绚丽。美丽的夜色中,他发现一道拖着尾巴的亮光划过天幕,是流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愿望得逞,又仿若是传说里一个重要的人物陨落,体现在天象之中。令狐溢号称荆国第一虎将,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王镡此刻神清气爽。
这间签押房很简陋,排场也不够大,此刻无法体现出重大的气氛,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必将传遍天下,因为天上的星空在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有人拜道:“令狐溢及其部下罪大恶极,咱们可将荆军首级砍下来,在梁县筑京观。”
立刻便有赞成者,以直报怨,以血还血,正义复仇,正是先贤之道。
张耘菽表现得比其他大臣镇定,从容地说道:“臣以为,把荆军的头颅投进雒阳城,吓吓他们,继续在城东开豁口,尽早拿下雒阳才是。至于梁县,可叫人在城内筑一戴枷跪像,以辱令狐溢。”
王镡听罢,觉得法子挺好,当即说道:“便依张司马所奏,你们去安排此事。”
“臣等遵旨。”
次日清晨又是大晴天,但战场上烟雾滚滚,一片肃杀之气。
许多百姓正抬着无头尸首往大坑里扔,四下里的一个个土坑里,柴火桐油烧着尸骨,黑烟弥漫。空气里荡漾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有血肉烧焦的煳味、腥味以及各种夹杂的恶臭。
唐军士卒民壮混在一起,正在战场上赶着车慢慢地走走停停。军士们拿着砍柴的刀在地上一刀刀地劈脑袋,百姓和丁夫在捡地上的兵器箭矢,有的人则在扒尸体上的甲胄,搜里面的东西。
一车车军卒的脑袋被运走,上面洒满了石灰。
战场上,尹鹤等武将策马观望着自己的功绩。这狼藉一片的惨状,对荆军是惨痛的一幕,但对唐军则形同耀武扬威的战绩。
两国从雍国时就敌对多年,血仇太多,此时众将士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感到痛快。
不过大伙儿昨日一战确实累了,一场厮杀下来,唐军也死伤不小,众人都面有疲惫,鲜有人说话。
褚路煦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麦饼来,一边看战场,一边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嚼起来。乌逻顿时转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气味这场面,你还吃得挺香?”
雒阳城外的唐军依旧围城,但今日一早没有攻城,雒阳城仿佛一片死寂。
张梁坐在河南郡守府的座椅上,神情呆滞,整个早上没说一句话。
倒是李德在下面大骂着:“废物!令狐溢就是个废物,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增援咱们的荆国精骑。”
另一个部将颓丧地说:“令狐溢怎么就把仗打成这般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庞勋小心问道:“荆国还会派援兵来吗?”
张梁本来一动不动的脑袋立刻转动,转头看了庞勋一眼,这句话才是关键所在。
雒阳很重要,但豫国、荆国是不是舍得把全部国力消耗在这里?就算皇帝愿意,这般局面下,能再调动大军吗?何况真要死缠烂打耗在此地,结局如何依旧难说。
今日唐军停战,一时间让张梁觉得这死寂的气氛中,雒阳已经是一座死城。
庞勋又小心地提醒道:“若无援军,雒阳怕是守不住,失守是迟早的事儿。”
荆国都城临湘,令狐溢战败于雒阳、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更是如晴天霹雳!
临湘刚好下了一场暴雨,风雨肆虐整座城池。楚安周觉得宫城在风雨飘摇中,几欲倾覆。
这不是胆小,楚安周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倾覆皇权的不是风雨,而是人。
“令狐溢。”楚安周藏在衣袍里的双手都在颤抖,“辜负了朕的厚望!”
周围的侍从,下面的大臣们无不弯腰,心惊胆战地立在那里。
荆国虽然号称有百万雄师,可一下子损失三万精锐,也不是很容易承受的。若是换作强盛稳定的时期,这种损失还勉强能扛下来,但现在的局面不同,这对楚安周的皇位简直是一个重拳。
楚安周对令狐溢的情绪难以描述,有愤怒至极,有咬牙切齿的恨意,也有一种痛惜。无论怎样,令狐溢是他身边比较信任,也很有能力的大将,如今折损了,楚安周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大大削弱。
“雒阳……”阴兴上前半步,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众人都陷入了沮丧失败的情绪中,阴兴倒是回神得快,立刻想到了此时最关键的地方,还是雒阳。
楚安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阴兴,随即把目光移开,佯作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程骏冷冷道:“令狐溢冒进,轻浮渎职,致使我荆军遭受重大损失,陷入不利境地。其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罪责全在令狐溢一人身上,臣进言,诛灭令狐溢全家,以抵其大罪。”
楚安周照样一言不发,无论令狐溢如何可恨,他心里还是念着其忠心,私下里并不愿意这么做。但程骏的意思很巧妙,这是把罪责全部推到令狐溢的身上,事到如今,这样做对谁都有好处。
可是,雒阳怎么办?
令狐溢战败,若是雒阳……
雒阳失守,豫国失去了是一大片富庶地盘,城里还有一万多豫军骑兵,前后留下了两三万豫军步兵,加上雒阳城内的贵族家眷、奴仆什么的,也有好几万人。全都丢掉,足够豫国皇帝喝一壶的。
可是楚安周却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唐国得到了河南郡,就如同在荆国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利剑。而令狐溢的战败,让楚安周这个荆国皇帝当的,把荆国的家底不断赔掉,怎么还能号令群臣?
而雒阳又似乎解不了局,楚安周左右两难,觉得路似乎已经走绝了。
楚安周不敢直接明言要放弃雒阳,整个临湘的人,都没人敢放这句话。但是增援张梁,继续北上雒阳发动举国之战,又变得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有把豫国的河南郡守张梁推出去,到时候把丢失雒阳的罪责全部推卸到张梁身上。不管有用没用,此时恐怕只能如此了。
果然有人小心开口道:“令狐溢在雒阳大败,张梁暂时已无援兵,见此光景,还能守住城池吗?”
一个大臣道:“再调援军北上援救张梁?”
大殿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阴兴不动声色拜道:“陛下,我大荆原定是入冬后大军北上;令狐溢部与豫国张梁先稳住雒阳城。而今令狐溢战败,只有传讯豫国皇帝,让其下令张梁独自担起重任,死守雒阳至冬季。”
此计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反正谁都不想再北上虚耗,能拖到冬季便拖了再说。因为毫无化解的办法。
楚安周心里也明白,他很质疑张梁独木支撑能撑几个月?
他张开嘴,一声哀叹被叹出来,又生生咽进了肚子。
呼呼大风在宫殿外呼啸,从钉死的木板缝灌进来,吱吱作响。楚安周心里仿佛有万马奔腾,他一直担心的是庞大的荆国境内的动荡,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唐国皇帝王镡的手里。www.xiumb.com
谁能想象的到唐军居然是最致命的威胁?王镡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要的不仅是雒阳,还有豫国的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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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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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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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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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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