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跑到府城去,来回就得半个多月,到那时家中老母怕是早就不行了。
没得办法,莫文舒只能来望仙山碰碰运气。
这里是出了名的妖鬼邪山,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要说最后的希望也就只能放在这里,毕竟此山少有药郎敢冒险踏足,野生的药材能存长不少年,不过这番行为实属是拿命在赌。
莫文舒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运气好的人,以往倒起霉来走路都直跌跟头,于是一路上嘴里都是念念有词,不断在向天老爷求运势,说是愿以五十年寿命来换天老爷临时借运。
许知秋听后忍不住说道:“看你这面相也已有二十好几,若再拿五十年寿命来借运,岂不是就没剩几年可活?要是命道再衰一点,本就活不过七十,那莫不是还要再欠天老爷几年命钱?而且你就不怕这天老爷真答应了你的请求,将你寿命全部夺走?”
莫文舒难掩惧意,哀叹道:“不怕恩人笑话,我今年已是二十有六,却连个女人都不曾碰过,要是就这般被天老爷收了性命,确实会难过的要死,可是又能有何办法,家中老母病重,我岂能任由母亲病逝离去。”
许知秋用余光瞥向莫文舒:“倒也是个孝子。”
莫文舒以衣袖擦拭眼角,道:“自幼我娘便叫我努力念书,可我这个人脑子笨,读过的东西要重复好几遍才行,不然就记不住,这些年来,读了忘,忘了读,其实学进去的东西也没多少,就记住个百善孝为先,要是再把这个给忘了,那我这读书人的身份也就彻底给糟践没了。”
许知秋闻言仅是以轻微的幅度点了下头,没再搭话。
望仙山地势险峻、突兀森郁,普通凡人在此间行走极为不易。
若是仅有许知秋一人倒也无事,可身旁再跟着莫文舒就拖慢了速度。
两人在山林内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头顶的太阳已是移到正空,可走出去的路程却并没有多远,最后莫文舒实在是走不动了,依靠在一棵树桩上喘粗气,两条腿都已经酸痛肿胀到近乎麻木。
“恩人,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了,咱们暂且歇一歇吧。”
许知秋止住步伐,抬首望了一眼日阳,语调平缓地提醒道:“现在已是晌午,要是在此处再耽搁时间,那往回赶时就要摸黑了,在望仙山趟夜路,你就不害怕?”
莫文舒怎是不怕。
望仙山夜里到处都是游魂野鬼、妖物精怪,活活能吓死个人。
要是自己死了,那家中老母该怎办?
无奈莫文舒只好咬牙继续行进,每一步都格外吃力,突然,他一个不慎被脚下某物绊倒,嘴里“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摔得满脸是泥,等爬起来往回望时发现是半截白骨,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了出来。
“啊!死人骨头!”
莫文舒惊叫一声,被吓得面色大变。
许知秋却是无有任何反应,仅是睨了一眼。
莫文舒转首再看,发现身侧竟还有三座死坟,这白骨应是与死坟有关,他想起家乡里关于此事的忌讳,连忙对着白骨倒地参拜,满是敬畏道:“死者为大,三位先人万万莫要怪罪,小生绝不是有意冲撞了您,还请不要叨扰,在这里给三位赔礼道歉了。”
说完就要再行拜礼。
不过礼还未落下就听许知秋说道:“这三位可不值得你去赔礼参拜,她们皆是十足十的恶鬼,若非被人斩灭,日夜都会在此地蛊惑害人,凡是被她们盯上的凡人,多是逃不脱被吸干精气,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所以你就是对着那白骨再踩上几脚也无妨。”
“啊?”莫文舒再惊,紧忙起身,见许知秋已是走远,快步就追了过去。
莫文舒道:“恩人,你怎会知晓此事?”
许知秋未语,那三座死坟他当然知道的清楚,两月前,有临安县猎户被困在此地,他随捕快来此搜查,便遇到骷髅女鬼蛊惑害人,后来被他用阵法活活炼死。
……
两人继续又在山林内走了半个多时辰,莫文舒终是再难走下去,他不过是一位文弱书生,连着走了半日的路程,且还是山路,只觉得两条腿都快要断了,若非有心事支撑,他早就已经倒下去了。
“恩人……”
莫文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知秋扫了一眼四周,已是猜到他想要说些什么,颔首道:“那就在此处歇息片刻吧。”
莫文舒当即躺在树叶覆盖的泥地里,四仰八叉,往日间的干净丝毫不顾,就这般躺着,喘着,歇息着,不时抬起眼皮看向许知秋,见其走了半日,却是面不乏,气不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惊为天人。
莫文舒心想自己定是遇到高人了。
他再是向许知秋身后望去,那具剑匣早就瞧见,只是一直没敢多嘴询问,眼下有此时机,莫文舒便试探性地问道:“恩人可是侠士?”
侠士多是世俗间的称谓。
莫文舒只当许知秋是凡人中的练家子,没想着对方会是修士。
莫文舒家中贫寒,生在庄子里,是以眼浅,以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百里外的暔膛县,与临安县相差不多,前后二十多年间所见过的修士甚至不超过三次,便觉得许知秋不能是那般神仙般的人物。
许知秋见莫文舒不停地往自己身后的剑匣上看,浅笑道:“侠士称不上,只不过就是个会耍剑的罢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莫文舒羡慕道:“那也是厉害的,厉害的,大丈夫仗剑行走四方,行侠义之事,这是说书先生嘴里才有的桥段,真让人羡慕,可惜我就没那等天赋,自打娘胎里出来就大病一场,活了这些年,就是连几只大鹅都斗不过,更别提练剑了。”
许知秋道:“读书亦是有路可走。”
莫文舒憧憬道:“是啊,我曾听教我读书的先生说过,有些读书人亦是能像仙人们那样厉害,一言可以搬山移海,一篇经文圣言可让万物开灵,简直不得了,可那哪里是我这样的蠢笨之人能够做到的,我这人打小就脑子不太灵光,估计只有等到下辈子才会是有些机会。”
许知秋不言,沉默半晌道:“人各有命,羡慕不来。读书人的事儿,我懂得也不多。”
莫文舒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天老爷给每个人安排的命都不同,羡慕也是无用。
歇了半天,莫文舒终是有力气坐了起来,而后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饼,硬的像是石头一样,仅是卖相就看起来不好吃,莫文舒再掰掉一半,递向许知秋道:“恩人,这是家母前些日子还能动时烙得饼子,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许知秋看着那黑黄两掺的粮饼,倒也未有嫌弃,接过来后就递到嘴边咬上一口,这饼子硬的硌牙,味道有些酸,应是时间放久了的缘故,无论是如何品味,都算不得好吃。
不过莫文舒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恩人,你觉得味道怎样,是不错的吧?我娘的手艺可是好的不得了,就是可惜饼子有些凉了,要是能放在锅炉边上热热就更好吃了。”
许知秋细嚼慢咽,应声道:“味道的确不错。”
莫文舒这下吃得更香了。
一刻钟后,吃完了饼子,恢复了些力气,莫文舒跟在许知秋身后继续向望仙山深处走去,一路上仍是不忘记用石头在树上刻下划痕,以免找不到回去的路。
……
就这样连着又走了很长的时间,可是却并未能够如愿。
别说是三百年份的山灵芝,就是百年份的也未曾遇到。
运气可以说是差的出奇。
莫文舒沮丧无比,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下坠的日阳,难过道:“看来今日是找不到山灵芝了,恩人,咱们还是快些原路出山吧,等到明早我再去别的方向碰碰运气,不然再不回去,天黑前就要留在这山林里了。”
许知秋亦是抬首望了一眼天宇,脚下的步调并没有停止,边走边道:“看这日头已是来不及了,现在原路回去,凭我一人倒可快速出山,但要再带上你就难了,是以晚矣。”
现在还未到三月,只要酉时过半天就彻底黑了。
以莫文舒的脚力很难在天黑前走出山林。
听到许知秋的话,莫文舒立即就慌了,紧忙说道:“那该如何是好,留在这山林里,咱们二人必是要丢了性命,唉呀,全是怪我,怪我,只顾着撒眼寻找山灵芝,却是忘记了时辰。”
话到最后,莫文舒恨不得给上自己一巴掌,而后望着许知秋的背影,带着几分绝望说道:“恩人,我知晓你是高人,有着厉害的本事,既是如此,那你就一人快快出山吧,莫要再来管我,你先前已是救过我一命,我岂能再一直拖累着你,只是求您心善,明日若有时间便赶去莫家庄一趟,替我再看老母一眼,如此文舒来世做牛做马也定要报答恩人大德。”
莫文舒跪地磕头,泣不成声。
许知秋斜过眼,看着身后之人道:“你是读书人,就不记得还有句话叫作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动不动就跪下去了,起来吧,莫要耽搁时间,这忘仙山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四面八方都可离开山林,只是远近的问题罢了,我知道一条路,是位张猎户曾告诉我的,咱们沿着走下去,或许就能早些出山,不过要我说……”
许知秋继续前行,面色平静,“就是天黑前走不出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莫文舒以为是自己是错了,或是认为许知秋在安慰自己,否则怎会说出没什么可怕的这句话。
望仙山乃是出了名的妖鬼邪山,夜间留在山内,十有八九是难活。
但眼见许知秋并未抛下自己独自离去,莫文舒甚是感动。
为了不拖累许知秋,尽管莫文舒的双腿已经麻木到有些不听使唤,仍是咬牙加快脚步,可是他发现,不管自己如何提快速度,许知秋始终走在前面,明明对方每一步都不缓不慢,步调平稳,可就是很快。
就这样一直走到天黑,两人也不知走到何处。
只见眼前树木参天,到处有萤火虫般的光点在花草丛林间起伏,说不出的诡异。
莫文舒害怕极了,颤着嗓音,压着喉咙道:“恩人,天黑了,咱们指定要留在山林里过夜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挖个坑洞躲起来吧?”
许知秋并未理会这幼稚的想法,神识扩散出去,随即双眉蹙起,惊疑不定地望向北方,并转道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很快,两人皆是发现不远处有亮光出现。
莫文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恩人,你快瞧,那边竟是有一座寺庙。”
确实是寺庙。
一座并不算大的寺庙,庙内有金光显现。
许知秋方才就以神识探查到这地方有异动,于是过来一探究竟。
望仙山的深处竟会有寺庙存在,这可真是稀奇。
就以许知秋所知,整个乾元境内极少有佛家寺庙,佛家的根在离阳王朝,那里是佛家最为昌盛的教地,以往也曾有僧人在乾元建寺庙,却是被皇室下旨,赶了出去。
莫文舒还是头一次见到寺庙,以往只在书中见到过。
两人很是犹豫,主要是许知秋在犹豫,他竟是看不透那寺庙,只觉得有奇特的力量阻拦了自己的探查,若是鬼怪的幻术也未免太真了些,且怎会有鬼怪用幻术编造出一座寺庙呢?听起来就很是离谱。
许知秋觉得这寺庙大为古怪。
但若就此绕道而行又觉得有些可惜,怕错失什么。
于是犹豫再三后还是前往寺庙走去。
两人来到寺庙门口,往里一瞧,发现庙内仅有一座正殿,殿内有着一尊大佛,佛像不时闪烁金光,将整座寺庙都照耀的金光灿灿。
再是一眨眼。
佛像下的蒲团上,竟有一位老僧在禅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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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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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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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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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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