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鲤并未跟来,白日里独自飞走的金色小鸟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不时用鸟喙轻啄她的脸颊,似是想要传递某些消息,姜越鲤亲昵地摸了摸小鸟的冠羽,便同它离开了。
临走时,姜越鲤还在因雷劫的事情而气恼。
见不得乾元骄子渡劫成功。
宅院内,赵良材不知何时已从外边回来,正望着夜空怔神,大概是这两日连续策马奔腾的缘故,看起来神情疲倦,无精打采,两只眼睛顶着不小的黑眼圈,直到听见许知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回头张望。
瞧见许知秋时,赵良材如同献宝般迫不及待地将今日所见奇闻讲述了一遍。
清晨时的遗像惊变。
不久前的剑修渡劫。
这两件事儿在世俗凡人眼中可谓是惊世奇闻,尤其是仙人遗像所呈现出的威势,过往千年除了离阳王朝有过类似情况发生外,世间再无有过。
就连大人物们各个都被惊得不轻。
可惜赵良材不知晓的是,他献宝般的精彩讲述并未能够引起许知秋的兴致,眼前这位自己天天嚷嚷着叫师父的许公子,其实就是引动遗像惊变的那个人。
许知秋站在红蝎树前未置言语,等到赵良材闭嘴以后才说道:“乾京城乃是人世间三座帝城之一,其内仙缘、机遇、气运无数,有些惊世异变也当在情理之中,缘深者可得之,缘浅者不可得。”
赵良材打个哈欠,撇嘴道:“可怜我就不得仙缘,自打娘胎里应是就被狗咬过,除了自幼聪慧、出类拔萃、博学多才,三岁能文,可吟诗作赋,四岁能武,可驭枪逗鸟,还有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以外便再无可值得称赞的东西了,当年我爹带着我去拜访仙人时,他们都说我天资平庸,不堪大用。”
许知秋也是觉得这两句点评不为过错。琇書蛧
就以赵良材的资质,这辈子若不是有个知县老爷做爹,怕是能活过及冠就算有气运加身了。
至于修仙问道更是无用,其灵根资质太差。
念及至此许知秋不再多言,只是意欲点醒道:“你天资虽是不够出众,但只要肯勤加努力,想要感知到气的存在还是不难,日后采气补身,就算不能攀登境界,也可延年益寿,比普通人活得更为长久,只是酒色伤身,不可迷恋。”
话到最后,许知秋斜过身,以余光扫了一眼赵良材,而后迈动步伐打算走进屋子里去。
赵良材略显尴尬地嬉皮笑脸,忙又追着问道:“师父,若我能感应到气,何时能像你那样厉害?”
许知秋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可从未说过要收你为徒。”
这一路从临安到乾京,赵良材嘴里吐出的师父二字少说也有上百遍。
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许知秋的爱徒。
但事实上许知秋却从未答应过收他为徒。
赵良材闻言,将随身携带的折扇从腰间抽出,一边狗模狗样地在胸前扇动,一边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酉时,我在街上路过一算命摊子,想着京城里的算命先生指定要比临安县的强多了,于是就花费五两银钱算了一命,结果那算命瞎子刚摸上我的脉搏,登时就跳了起来,还治好了眼疾,说我命硬,我问有多硬,他就拎把刀指着我说,比这刀还硬,我信以为真,又赏了他二两,现在想想怎么感觉像是被骗了?”
许知秋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跨过门槛,走入偏房。
赵良材没动,就在庭院内站着。
几息过后,许知秋立于门扉,再次开口说道:“这几日若是无事,就静心在院内修炼感气法,我需要闭关几日,切忌不可让人打扰到我,要是有位姓姜的姑娘来,你就敲响房门三下,我自会得知。”
说罢将房门闭合。
赵良材握紧折扇挥了挥,隔着门窗大声喊道:“师父尽管放心就是,我保证不会让人前来打扰。”后又小声嘀咕,“咦,不过那姓姜的姑娘是谁?”
……
偏房内,许知秋取出桃木剑,将其悬挂在房门上,接着又按照曾经在青阳宗所学,在房门处布置一座简易法阵,可用来警惕有人擅自闯入。
做好这一切后,他盘坐在地,闭目冥想,永夜长剑放于双膝。
只待子时,便准备进入小世界当中。
先前观望了那白衣女子渡劫后,许知秋对于剑修渡劫也算是有了些许经验,为了能让自己渡劫更为稳妥,他打算在渡劫前再度提升自己的实力。
既然体内真气已是饱和。
那就提升神识的力量。
如此进入小世界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一直静坐半个时辰,算算时间差不多到点时,许知秋以指为笔,以真气为墨,开始在身前虚空勾勒法阵。
有着上次琢磨出来的经验,法阵成型并不算难。
估莫着也就半刻钟左右。
通往小世界的禁忌法阵就成功显化而出。
霎时间,房屋内气温骤降,阴冷寒凉,有魔神般的吼叫在许知秋耳边炸响,充满愤怒且不甘的情绪。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许知秋仍是控制不住地心间一颤,身体血脉诞生出本能的恐惧,紧接着就有一只漆黑如墨的手臂从法阵内探出,覆盖着厚厚的鳞甲,指尖犹如利刃,每寸肌肤都被黑气环绕,诡异至极。
下个瞬间,手臂以无与伦比地速度插入许知秋的心口。
许知秋动弹不得,周身世界外的所有物品都变得模糊不清。
意识也渐渐脱离肉身。
最后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灵魂被手臂拽出体外,强制性拖入进法阵里面。
再然后许知秋只觉得眼前一暗,灵魂出现在小世界里面,这里的景象与上次来时没有任何变化,到处都是幽青色的液体在流动,散发着微弱的光泽,如同阴曹地府内流淌而出的岩浆,不时会有手臂从下面探出,发出凄厉的哀嚎。
“呼,终于是进来了。”
“我早先的推测果然不错,这方世界只有在子时才能进入。”
许知秋扫视天地,眼前这世界虽是破败死寂,但却是价值无量的宝地,在这个仙人不存的时代,已是无人能够再凭借自身实力开辟世界,若将此方天地告知人世,估计能引得合道境强者为之厮杀抢夺。
如今许知秋独享宝地,可谓是无上仙缘。
许知秋平定心神,在原地停留几息后便没有再耽搁时间,直接朝向有宫殿虚影显现的方向飞去,最后再次踏足那座神秘宫殿,期间还看到了几尊虚影,有手握长枪的少年,有身背玉剑的神女,皆是实力强劲。
宫殿内,那具不知摆放多少年的黑棺仍是原样未动。
里面可能沉眠着某尊仙人也是说不准的。
许知秋不敢将其打开,直接盘坐在旁,开始静心冥想,他意念纯净,开始不断在心中临摹画中剑的模样,每临摹一遍,神识就会增强一分。
依照这样的速度,外界只需几日,就可有较大的进步。
………
竖河坊的宅院内,赵良材往身前的火盆里丢入几根木柴,随后就围着火盆开始练习感气法。
对于偏房内发生的一切他是毫不知情。
既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仅是有光泽浮动。
如此一夜平静,到了第二日,赵良材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虽说练习感气法能够补充人体的精气神,不需要睡觉也能精神充足,但就是修炼期间太过枯燥,让人难以持续。
甚是无聊下,赵良材就围绕着庭院找乐子。
拆家、逗鸟、挖虫,凡是能解闷的全都尝试个遍,可终究还是不如逛窑子有趣,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过要偷偷溜出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以往赶路进京也是无聊,可好歹还有人陪着说说话。
无聊时闲扯几句,心血来潮就继续修炼感气法。
可现在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让自幼就生在官家大院内的赵公子如何能够忍受。
可不能忍也只得强忍。
若是偷溜出去让偏房那位知晓,自己这死皮赖脸硬是求来的师父岂不是就要没了?这是赵良材万不能接受的事儿。
午时正,折腾了一个上午的赵公子是又累又乏,肚子也是饿得咕咕叫,院内没有饭食,本想着这总算有个借口能出去了,但半只左脚刚踏出主院门外就又收了回来,最后不轻不痒地赏了自己一个巴掌,吭哧吭哧地爬上墙头。
这般不体面的事儿赵公子早先是不会的。
后来有段时间喜欢上临安县东边姓王的小寡妇后也就学会了。
骑在墙头上,赵良材对着街道上的行人招招手,丢些银钱差使其去买些饭菜,这样倒也能够解决肚子问题,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非想象中那把牢靠。
在临安县无人敢私吞赵公子的银钱,可在乾京城就不一样了。
有人直接捡起银钱就跑,压根不听赵公子多说。
还有人承诺会带饭菜回来,结果始终不见踪影。
最后险些饿晕过去的赵公子只能用十枚铜钱从路过的孩童手中买过两个馒头,凄惨到这个份上,赵良材欲哭无泪,想想在临安县是何等威风,怎料现在落得这个境地,不由得就想念起了烧饼,要是有他在,自己断然不会如此难过。
勉强饱腹过后,赵良材再次无所事事,无聊至极。
于是只能去修炼感气法,以此来熬时间。
不曾想经过这几番折腾,相比于先前,现在他的心却是静下来不少。
这倒与离阳王朝内的寺院静室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佛家寺院收徒时,那些顽劣的孩子就会被关入静室,任由其打、骂、砸、踹,只等心境平静,心猿被伏,才可放出。
就这般连续过去三日,赵良材始终未曾踏出院外,心境比之以往有所进境。
等到第五日的时候,顾清月带着丫鬟小荷步入庭院,顺手还带了几份亲手做的菜肴,本是想让两人共同享用,最后却全都便宜了赵良材一人。
几日不曾好好吃过饭食的赵良材简直要把眼泪吃出来。
顾清月从他那里得知许知秋在闭关后不免有些惊讶。
丫鬟小荷更是吃惊道:“你是说,许公子已经在房屋内待了五日未曾出来,那他,那他不会饿死在里面吗?”
顾清月也是有此担忧,想要敲门询问却被赵良材拦了下来。
赵良材可不管那么多,他只负责把门看好就行了,至于许知秋会不会饿死在里面那就只有本人知道。
“连询问一声都不可吗?”
“师父闭关,说是不能让人打扰。”
顾清月见状只好放弃,“好吧,家中长辈设宴,我来此只是想问问许公子是否有意前去赴宴,既然没有闲暇时间,那就不再多做打扰。”
与赵良材闲聊几句,顾清月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往后三日无人再来,赵良材仍是坚守在庭院内。
第九日清晨,顾清月没有再来,倒是丫鬟小荷跑了过来,见许知秋还在闭关登时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
第十二日,就连赵良材也不禁怀疑,许知秋会不会饿死在了屋子里,他趴在门缝间向里探望,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桃木剑挡住了视线。
第十三日,姜越鲤来到了庭院内,见到赵良材时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这院内还有旁人,随即开口询问道:“喂,那个贼眉鼠眼的呆头鹅,姓许的人呢?”
姓许的?
被随意安上别称的赵良材在见到姜越鲤时,瞬间便被其美貌所征服,即便被唤做呆头鹅也没有半点恼怒,无论是乾京还是临安,赵公子向来对美人都极有包容度。
他抽出折扇,装作谦谦有礼地问道:“姑娘口中所说之人,是指我师父吗?”
姜越鲤蹙眉,见眼前之人冬月里挥扇,只觉得对方脑子不好,疑问道:“你师父?”
赵良材道:“临安县许知秋,便是在下之师。”
姜越鲤闻言不由得再次打量赵良材,那表情就像是看到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赵良材无疑就是臭气熏天的牛粪。
“啪!”
庭院内雷光一闪,姜越鲤甩动雷鞭道:“少在这里废话,姓许的人呢?再敢啰嗦半句,我直接抽死你!”
赵良材看着那雷光闪烁的鞭子,二话不说立即走到偏房门前,用手敲动三下。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过后,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姜越鲤斜着眼看向赵良材,随后主动向偏房走去。
正在这时——
“吱嘎~”
闭合的房门从里面打开,许知秋从房内缓步走出。
此时的他看上去与闭关前无有不同,只是双眸更为明亮,但与之对视时,却有感自身似要沉陷在深渊古潭之中。
姜越鲤神色微变。
赵良材却是大喜过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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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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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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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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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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