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岳随便推了一下,城门轰然倒塌,他连忙紧紧拉住白清,将她护在身后。城门看起来似乎是早就承受不住岁月的风化了,不过一点轻微的外力便让它得到了解脱。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白清忍不住打量着四周。斑驳的屋墙,破碎的瓦片,随处可见一些焦如木炭的黑斑,也不知是火烧后留下的,还是原有什么经过日积月累后变成这样深沉的黑色。
秦空岳时不时会给她介绍以前曾去过的地方,像是什么酒楼啦、饭庄啦、驿站啦、客栈啦之类的,只是每每提前从前,说着说着他便说不下去了。
他口中的从前越是生动有趣,眼下的景象就越发凋零。他亲眼目睹一个住了许多年的地方,从互相帮助的热闹到如今空无一人的破败,如今故地重游,再提起从前,总是伤感的。
那个酒楼,曾经很是热闹,白佑生很爱喝那里的酒,有时出兵前,他甚至会自掏腰包为手下士兵买一些为他们壮胆。如今人去楼空,只有那面失了颜色的旗子挂在屋檐边,那个破烂的酒字甚至没法随风飘扬,就这么静静地垂在那里。xiumb.com
还有那处果坊,每次佑生带军胜利回归,总会去那里买几个沙浆果。沙浆果表皮生硬,内里却很是水嫩,在西月这种靠近沙漠的地方是很难得的果子。白佑生总会买几个给他,美其名曰奖励他剿魔有功,而他,也总是不屑地反手扔回去。如今,果坊没了沙浆果,只剩空荡荡的木架一点一点腐朽下去。
他从一开始巧遇白佑生,到白佑生缠着他留下,前前后后加起来,他在西月待了将近七八年。如今走在大街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佑生的影子,那些打闹过的街道,那些追逐着撞到过别人的拐角,那些共赏明月的屋顶,每一处,他总能看到曾经的回忆。
白清自然注意到了他眉眼间的不自然,识趣地没有多话,轻轻牵起他的手,说:“我不急,多看看吧。”
他转过头来对她一笑,继续带路。
二人几乎走了半座城,终于在临近皇宫的地方看到一座府邸。那府邸很大,只看墙的长度就几乎与贤亲王府不相上下,在西月这种小国,这么大的府邸,绝不是普通人住的。虽然府门紧闭,墙体剥落,还能看到枯死的杂草,但只看那屋顶的琉璃瓦,也能想象到它曾经的恢宏。
府门前有一块牌匾掉落在地,秦空岳将牌匾拾起,目光温柔地将牌匾上的灰吹去,怜惜地摩挲着上面的将军府三个字,抬手将牌匾送上它原本该在的位置,与白清对视一眼,推门而入。吱呀一声,府门生涩地打开,府内景象映入眼帘。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雕像。那雕像倒在地上,雕像的头不知为何不见了,看身形和刻着的甲胄,想来原本应该是白佑生的雕像。
秦空岳叹口气,将雕像从地上扶起,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带着白清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你看那里,那儿原本是处马厩。佑生他很爱宝马,在府里养了许多,其中他最喜欢的一匹叫龙牙,寓意能与龙的速度比肩。他甚至为龙牙专门雇了好几个人照看着,宝贝得不行,连我都不让骑。后来他离开西月后,龙牙发了疯,不知所踪了……”
“阿清,你看那里,那是府里的茅厕。以前佑生说,如厕是人之常情,不该引以为耻,他就特意将茅厕盖得很是华丽,以前甚至还有将军府的茅厕是人间绝景的说法,当然是玩笑话罢了……”
“你看那个院落,那原本是他建给小妾住的……”
“妾?父亲认识母亲之前,还有妾?”
“名义上是有的。他战功赫赫,西月国君赏识他,待他极好,但眼看他年龄越来越大,却未留有后人,国君便想给他赐婚。但他坚持不要,他常常带军剿灭西月的魔族,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的事,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就给拒了。”
“那这妾又是哪来的?”
“国君见他不肯成婚,倒也没有逼婚,但坚持往他府里送了个小娘子,说是不要名分,只要侍寝就成。那小娘子他拒不掉,便收着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娘子命不好,来到将军府的那天夜里,人就没了。”
“怎会?!发生了什么?”
“国君信赖他,也倚重他,自然会有人对他不满。那些人不想他留后,偏偏害不了他,便打起了那个小娘子的主意。那小娘子原是宫女,去将军府之前,有人在宫里对她的吃食动了手脚。那毒吃下之后要四五个时辰才会毒发,他们算好了时间下的毒,为的就是人死在将军府里,治佑生一个藐视君威、不敬之罪。”
“后来呢?”
“国君得知那小娘子死了,自然是生气的,当时就命人将佑生押进了大牢。我那时也在府里,觉得此事蹊跷,悄悄到国君面前替佑生求情。国君确实偏心佑生,立刻下令严查,结果真让他查出了幕后黑手。他一气之下将那些下毒的主谋砍了头,其他合谋的都判了流放。事情查清,佑生自然就出来了。”
“真是歹毒!”白清有些气到了,竟为了这种事情就对人下杀手,人心真是难测。
“歹毒倒也不算吧……各自为营,不过立场不同罢了,毕竟对那些人来说,宫女的命是不算命的。”
秦空岳不以为然,毕竟这些事他见得多了,早就失望透了,已经麻木了。白清涉世未深,对这些下作伎俩也是看不上的,仍是暗暗生气。
秦空岳带着她继续逛着府邸,又给她介绍着府邸的布置、院落,直到走到一处院落前,他顿了顿,才缓缓走进去。
那院落前没有刻字,也不知叫什么,但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她想起来,之前在幻象所示的往事中,秦空岳和父亲就是在这个院落里。
“这里曾是我在将军府时住的院子。”
秦空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慢慢地走着,仿佛走得慢一些就能回到那个笑闹的从前。
“那时,佑生缠着我同他比试,我一时心血来潮就同他比了,结果自然是他惨败。他不服气,但也自知打不过我,就缠着我做他手下,说什么大家都是为了杀魔族,不如结伴而行,还说什么保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哈哈……现在想想,他那时不过是在诳我,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真会有荣华富贵吧。”
“我认识他时,他只是个校尉,还不是举国皆知的大将军。那时我只是觉得他蛮有趣的,便真的跟着他一起捕杀西月附近的新魔,一路陪着他杀到了大将军。国君赏赐了这座府邸,他说要兑现当日诺言,日日缠着我问我的喜好,说要命人照我喜好为我修建院落……”
秦空岳眼看着如今的景象,心里感慨万千,一一将这些景象记在心里。这次距离上一次来,又荒凉了些,下次再来,也不知又会是什么模样了。
“阿岳,你很在乎父亲对吗?”白清走到他身边,盯着他问。
“对。佑生是我入魔后遇到的第一个,让我觉得我还可以做个人的人。就像你到了人生的岔路口,韶华告诉我,有一条路通向万丈深渊,但选择权在我,而佑生,他就好像硬拉着我往生路走去。对我来说,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你何时带我去见父亲?”
白清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这让他有一瞬的压力,她在想什么?他确实想过带她回魔界,但他一直不敢。
“阿清……”
“你说渊谷你都清空了,鹿渊也说过,只要我注意些,不会被煞气侵入的,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秦空岳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紧张地偷瞄她,嗫嚅着说:“阿清,其实……我很喜欢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佑生那个样子……”
“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欢我,对友人之女那种喜欢,你早就说过了,不必再说一次。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终究是我的父亲,比起你说起往事来,我更想亲眼看看他。”
“不……喜欢……”
“你说什么?”
他声音太小,白清根本就没听清,将耳朵凑了过去。谁知他贴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用有些扭捏的声音说出了那句她朝思暮想的话来。
“我说,我喜欢你,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白清疑惑地看着他,眼看着他眼神闪躲,一向死气沉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红,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顿时惊得连连后退。她退得太快,也不知身后有石阶,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阿清!小心!”
秦空岳连忙奔来想搂住她,手都已经环上她的腰了,她却一手撑地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还顺便踢了他一脚。
待她站定,她才发现他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想起他之前说的话,羞红了脸。
“我我我……我……我我没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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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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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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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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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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