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以为罗府会派人出来镇场子的时候,罗府却出人意料地发出公告。公告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罗府不会插手此事,并承认洪兴帮新立帮主的身份。如此一来,无疑又将沧海推上了更高一层的舆论中心。
而此时的沧海却已经离开了舟山府。他独自回到老杜酒馆。酒馆大门紧闭,被官方贴了封条。沧海飞身跃上房顶,从当时打斗的破洞里进去。
酒馆内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老杜掌柜他们的尸首已被移走,想是官家送去给仵作尸检了。但地板、走廊、楼梯到处血迹斑斑,十几个人的死状还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沧海至今都还难以接受,活生生的掌柜一家真的就这样死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过来买酒的情景。老杜掌柜一脸市侩地拨弄着算盘,一边盯着小二打酒,一边用手捏他的小脸蛋;小二笑嘻嘻的,嘴里骂着他小乞丐,手中却偷偷塞给他两颗麻糖;老板娘刚嫁过来不久,还很年轻,偶尔从二楼现出身影,都必定把楼下食客的目光给勾了过去;后厨房里,大厨在骂着二厨,二厨在骂着小厨,窗口飘出阵阵菜香,馋得他直咽口水。
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诺大的酒馆冷冷清清,到处弥漫着一阵阵的寒意。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在漂浮,仿佛痛苦惊恐绝望的哭喊还在回响。而造成这种结果的起因,是自己凭着刚打败罗家少爷的意气风发,逼迫掌柜去问洪十三妹要赔偿。
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地板上,尽管已经为老杜掌柜杀了洪十三妹报仇,沧海仍然悔恨难消,心中想道:“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害了你们。”
如游魂般在酒馆内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地外面雷声轰轰,不多时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从破洞灌将下来,在地板上流淌蔓延,血迹渐渐地消融于水里。
冰凉的雨水浇湿了发肤,沧海稍微清醒过来,瞧见柜台上还摆放着掌柜用的算盘,当即伸手拆了三颗算珠下来,咬牙道:“老杜掌柜,是我对不起你。我带着这珠子,就如同带着你一般,希望你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这辈子,我沧海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
足尖一点,从破洞里窜了出去。
外面暴雨滂沱,雷电交加,沧海任雨水打在身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红峡村。
沧百重坐在家门边,长望村头,一动不动。计三也陪在他身边,两人沉默等候。直到沧海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句话都不说。良久,沧百重把一身干净衣服扔给沧海。沧海一声不吭地进去换了。出来后又一声不吭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兽筋与藤条揉杂成的细绳,将那几颗算珠串在一起,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沧百重凝视良久,终于哑声问道:“杀了吗?”
沧海道:“杀了。”
沧百重道:“杀了就去睡吧。”
沧海道:“好。”
转身入房。房外剩下两人。计三惴惴不安,道:“叔叔,那罗家怎么办?”
沧百重道:“事到如今,已难有善局。咱们只有见一步行一步,且看那罗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作定夺。”
次日,大雨消停,云开见日,沧百重正在屋里自斟自饮,突然村头鸡飞狗吠,黑压压地闯进来一大队人。领头一个高瘦汉子放开喉咙喊道:“沧帮主,沧帮主。”
沧百重正自疑惑,沧海和计三已闻声而出。那高瘦汉子在村里走来走去地找,忽然见到沧海露面,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叫道:“沧帮主,终于找到你啦。”
原来却是高配雨带着一群帮众找到村里来。沧海没好气地道:“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你带着这么多人,别把乡亲们吓坏了。”
高配雨略显尴尬,陪笑道:“怪我,怪我,这不是心急找你吗。”
沧海道:“找我干什么?”
高配雨道:“咱们洪兴帮刚刚经历大变,帮主你得回去主持大局啊。”
沧海道:“主持什么大局?我说了不做这个劳什子帮主,你们那些屁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高配雨一张脸顿时蔫了下来,苦笑道:“这……这个……这帮主你不做不行啊。我背着卖主求荣的骂名,答应这么多兄弟,说洪兴帮绝不会散。你要是撂担子不干,我没法跟兄弟们交代。”
沧海道:“那是你的事。这些年你们的骂名也不少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高配雨哭丧着脸,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沧海道:“还有,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洪兴帮黑心帮,你们爱干嘛干嘛去。现在,立即,马上,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高配雨老大不情愿,低低地道:“是。”顿了一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道:“原来是这样。帮主放心,我这就回去召集兄弟们开会,明天给你办好。”
沧海愕然道:“办……办好什么?”
高配雨打了个唿哨,一大队人又轰轰烈烈地离开了村子。沧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计三道:“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计三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沧百重道:“洪兴帮的人为何要奉你做帮主?”
沧海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沧百重道:“嗯,也就是说,洪山峰在的时候树了不少敌人,他一死,洪兴帮群龙无首,恐怕这些人都要被清算。罗家又不爱收他们,所以找你当靠山来了。”
沧海道:“大抵如此。”
沧百重道:“这高配雨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有大胸怀之人。”
沧海道:“大胸怀?老爸你别这么赞他,他就是怕死。”
沧百重道:“以后你就会懂了。依我看,你做这个帮主也未尝不可。”
沧海一愣,随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我才不做。洪兴帮臭名昭彰,我要是成了他们的头头那还得了。”
沧百重道:“臭也是洪山峰带臭的。事在人为。洪山峰能把他们带臭,难道你就不能把他们带香吗?现在这些人已经这么臭了,若是没有人管,流散出去,最终苦的不还是咱们这种平民百姓?”
沧海听他说得有些道理,挠头道:“可是我也没管过人。
沧百重笑了笑,道:“叫你带头,又没叫你管。你若是能带他们改邪归正,乡亲们定也欢喜。”
计三在一旁点头道:“叔叔说得极是。”
沧海道:“我还是觉得不好,麻烦得很。”
沧百重道:“当然也无需去刻意迎合,看明天他们给你办了什么再说吧。”
果然到了第二天,高配雨带着大队人马又轰轰烈烈地跑来了,进村便大叫道:“沧掌门,沧掌门。”
三个人正在门口喝酒。沧海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高配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沧掌门安好。”
沧海险些被酒呛了一口,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高配雨道:“沧掌门。”
沧海道:“你又整哪一出?”
高配雨道:“昨天掌门说不想再听到洪兴帮,因此属下回去跟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地将洪兴帮解散,然后新建了一个沧水派,大伙儿一致推举你做这个沧水派的掌门。”
沧海只听得瞠目结舌,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佩服他的鬼点子,呆了半晌,才道:“高配雨,你可真有出息。罗衡才刚公示全舟山府说不干预洪兴帮的内变,你转眼就把洪兴帮给整没了。你就不怕罗衡追究你?”
高配雨道:“禀告掌门,沧水派上下只遵掌门一人号令,什么罗衡罗竖,与本派毫不相干。若是有人与掌门为难,便是与沧水派上千兄弟为难,大伙们必定同心戮力,共御外敌。”
沧海一拍大腿,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道:“漂亮!高配雨你干得真漂亮。所以这掌门之位我是跑不掉了是吗?”
高配雨道:“沧掌门年少英雄,众望所归,非你莫属。”
沧海道:“行,既然你一定要赖上我,这掌门我就接下了。”
高配雨大喜,道:“谢掌门。”
后面众人也纷纷叫道:“恭喜掌门。”“贺喜掌门。”
沧海招呼高配雨也一起坐下。高配雨喜逐颜开,陪着连连举杯。喝了几口酒,沧海道:“对了,刚才你说全派上下都只奉掌门一个人的号令,是吗?”
高配雨道:“这是当然。掌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沧海道:“嗯,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情,你们一定要给我办妥。办不好的话,本掌门把你们一个个逐出沧水派。”
高配雨道:“掌门请说,配雨定不辱使命。”
沧海道:“好,这么着。我方才坐在这里想了一下,这掌门我已经做过了,但是现在做得有点腻。所以吧,我以掌门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接任我的掌门之位。我是沧水派第一代掌门,你是第二代。以后门派里的大小事务,一概由你负责。”琇書蛧
高配雨顿时像木头一样呆住,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沧海自顾转身去喝酒,道:“哎,这掌门的话就是管用。不过挺累人的就是了。幸亏我沧水派英才辈出,后继有人,掌门之位传给你,我也是一万个放心。望你带领本派弟子将沧水派发扬光大,我心甚慰。”
高配雨道:“这……这……”
沧海道:“这什么这?不许违抗掌门命令,否则逐出沧水派。”
高配雨还待再说,突然天上吼声响起,抬头一看,一只飞行兽从北飞来,在红峡村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降落下来。
从飞行兽背上下来一个人,扫视了一遍众人,问道:“请问沧帮主在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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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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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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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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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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