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眼前是水波漫上,伴随着巨大的骨膜轰鸣,身边就有了漂浮的水草。
丁从菡的脸就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劣质玻璃。玻璃之后——是她看戏一样欢愉的神色。
她开始竭尽所能的挣扎,企图勾住岸边垂下来的杨柳树枝。
可是水中视线受碍,她能清晰地看到水面的杂质,却也只能刚刚拉住那根垂下的枝蔓。
宋棠开始发抖,屏不住的呼吸再次让他呛了一口水。
——她后悔了,自己应该去上游泳课。
可是岸边的丁从菡在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得娇声带媚,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玩笑。
宋棠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会说水里会格外的嘈杂,那种朦朦胧胧被放大的笑声就像是可以被放到了耳边——
伴随着她的咒骂。
“我要走了!”丁从菡笑眯眯地摇手,“你要自己保重哦!”
挣扎中拽住柳条的宋棠却猛地从水里窜出头来:“救命——!”
丁从菡迈出的步子生生止住,不悦的回过头来:“你还挺有几分本事……那就拉好了你的救命稻草,祈祷它千万不要断!”
说罢,她真的迈着小步子悠悠闲闲的走了。
宋棠根本管不了她在说什么,抓住那些柳树枝蔓,尝试使用浮力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
“救命——!”
孔珊青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园子里乱窜了一会儿,见人就问:“见到宋棠了吗?——就是顾教授的女朋友!”
“没有,不是和顾教授一起走了吗?”被拉住的女子微微不解,“刚刚还在花廊底下呢!”
顾宴却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事情:“丁从菡。”
“什么?”
“丁从菡。”顾宴停下手里的拨号,对方再一次显示关机,开始透露出一股焦躁,“丁从菡邀她去水边。”
“水边……”
孔珊青微微晃神,顾宴却已经握着手机飞快的扭身就朝着湖边跑去。
孔珊青急急忙忙的跟上,不忘回头说道:“有劳有劳,可否去帮我找找丁院长?”
“哦,我这就去。”女子莫名其妙的点点头,“出什么事情了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倒是希望没有出事儿!”
顾宴跑得急,这一段湖边还有着刘教授和几位已经退休了的老教授在钓鱼。
若是在他们的视线底下,那大抵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可是就连手机都处于失联状态,多半不会还有什么好事。
他额角的青筋微微的抽动,顺着小路拐进一个拐角:“你走这边,我先去那边看看!”
“哦,好。”孔珊青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从边角闪身而出的丁从菡。
“丁从菡!”孔珊青瞳孔微微一缩,立刻越过杂草重生的荆棘地扑了上去——
“啊——!”丁从菡原本的欢心愉悦,被扑得猛然间后退,惊慌失措的尖叫这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看清了来人。
她的神色有点闪躲,拢拢外套瞪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宋棠呢?”孔珊青才不管她什么态度,扯着她的手腕逼问。
丁从菡瞪她的目光一顿,讪讪地收回视线,面上纹丝不动,高抬着下巴反问:“笑死了,我怎么知道?”
“丁从菡,”孔珊青生生扣住她,“是你把她叫走的吧?”
“什么我把她叫走的?”丁从菡翻了个白眼,“明明叫走她的人是你吧?”
孔珊青皱眉:“你怎么会知道?”
丁从菡却像是捏住了她的把柄,咯咯咯的轻笑:“被我说中了吧?”
“我是问,你这个在林子里晃荡的人,是怎么知道是‘我’找人叫走她的?”孔珊青微微加重语气,“还是说,就是你借的我的名义?”
丁从菡脸色一变,眼看瞒不住,却也无所畏惧:“没关系的,反正过一会儿外头大伙儿都知道,是你把她骗走的。”
却在此时,孔珊青一把扯过她:“走。”
“干什么?!”丁从菡推搡不开,便是吼叫,“你这个疯婆子!”
孔珊青拖着她往池塘边走;“要是找不到宋棠,我就把你扔给顾教授——你不会真以为顾教授好相与吧?”
丁从菡却是笑:“那我还真是谢谢你,”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期待,“我就祝你们真的找不到宋棠!”
孔珊青冷冷的嗤了一声:“有丁院长这个恩师在,他对你自然和颜悦色,要是找不到宋棠——”
她的语气有点冷,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显得格外阴恻。
丁从菡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抖。
“你就自求多福吧。”
“顾宴——”宋棠一身旗袍混着泥水被他抱起来,随意裹了西装外套拖在怀里的时候,拼命挣扎的丁从菡被拖到了水塘边。
被从冰冷的湖水里捞出来,宋棠还在发抖,抱着顾宴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是勾在他的身上。
丁从菡依旧在和孔珊青推搡,愕然间见到湿漉漉的二人,微微的顿了一下。
她的模样像是想推开孔珊青跑掉,但是孔珊青由一开始的逼问宋棠位置,变为了死死的拉住她往宋棠的方向去。
宋棠整个人被顾宴打横抱着,两个人都像是泥水里捞出来的,宋棠还时不时的打着冷颤。
丁从菡不敢直视顾宴带着冰锋一样的目光,但是根本见不得宋棠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宋棠,没事吧?”孔珊青拉着丁从菡,望着宋棠颤抖的样子,有点心疼。
宋棠摇摇头,可是过度的冷水浸泡导致她热量散失过多,依旧在牙齿打颤,面色青白。
“你们有什么毛病?”丁从菡在顾宴的目光之下,越发的站不住,“她掉水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居然拉着我?!”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孔珊青呵止她道,“怎么,这就站不住了?”
“顾教授,你看她们两个。”丁从菡要哭不哭地朝着顾宴露出一张泪水盈盈的小脸,“明明是她自己掉水里,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就可以信口雌黄的污蔑我……”
“我现在没有空理你。”顾宴看也不看她,只顾着先松宋棠上车,绕开她就往前走。
被拉住的丁从菡却是一愣,咬着下唇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顾宴,突然间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推开了孔珊青,追了上去。
“顾教授——”丁从菡拉住他的衣服,猛然间扯落了宋棠披着的西装外套,“你不相信我吗?我怎么可能会敢做这样的事情呢……”
顾宴反手拽住西装,给不言不语的宋棠披回去:“让开。”
她却毫无所知的贴上去,勾住了他湿漉漉的衬衫:“顾教授——啊!”
宋棠却趁着这个空隙,伸手给了她一巴掌:“阿晏都叫你让开了!”
她浑身都在抖,根本拿不出几分力气,和之前在屋子给她的那一耳刮子比,力道已经是挠痒痒,可是丁从菡立刻泪眼朦胧的哭了起来。
“你看她!”丁从菡捂着脸,“她打我!”
宋棠弯回顾宴的脖颈,勾住他的脖子,冷冰冰的胳膊贴到顾宴颈间的时候,冰得他微微皱眉——太凉了,绝对会感冒。
丁从菡丝毫没有放过这个表情,再接再厉:“她刚刚就打我,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她那么野蛮,还装得那么楚楚可怜,她就是个心机婊……万一她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呢?还栽赃诬陷我——”
顾宴深呼吸了两口气,宋棠却是听也听不下去了,偏过身子:“放屁……”
“好了。”顾宴伸手将她揽回来,“我们先回车上。”
“你心虚了?!”丁从菡却是不依不饶,一路上跟在两个人背后,喋喋不休,“她就是个骗子,我都看见她以前在学校里干的那些勾当……顾教授你不要相信她!”
这副模样就连姗姗来迟的丁院长和夫人都有些薄怒:“这是干什么了?”
丁夫人还是心疼女儿的居多,拉着女儿有点心疼:“怎么哭了?”
宋棠只觉得这水真是越搅越混,拉着顾宴拧得出水来的衬衣,说:“我们走吧,我真的好冷。”
“好。”顾宴抱着她,揽住她的胳膊,说道,“我车上还有一件备用的衬衫,你将就穿一会……”
宋棠打着寒颤点头:“好。”
丁从菡却是不依不饶,看向母亲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知道哪里惹了她,她张口就污蔑我……”
“丁小姐,”一直以来并不言语的孔珊青突然出声,“我要是你,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丁从菡立刻转头,“你和她本来就是一伙儿的,当然帮着她说话!”
丁母拧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满身的泥水?”
丁从菡一顿,随即立刻就叫嚷道:“这位宋小姐真的是毫无下限,自己往水里一跳,害得顾教授大费周章的下水救她……还诬赖是我推她下水的!”
丁夫人顿时脸色就变了,刚要开口,就被自己丈夫打断:“小顾,你们先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咱们再说这件事。”
丁从菡得意不已,觉得自己简直胜券在握,让顾宴相信这件事情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现在不过是处理最麻烦的一个人——孔珊青罢了。
丁从菡自信满满的扭过头:“说起来,顾教授为什么会一身的泥水,和这位孔老师少不了干系吧?”
孔珊青微微一眯眼:“什么?”
“听那位小朋友说,是你把宋小姐叫来的吧?”
孔珊青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把顾教授女友推下水的?”
丁院长面带不悦:“还在什么事情的经过都不知道,不许胡说!”
“什么叫不知道?”丁从菡不可置信,“难道顾教授不是一身狼狈?”
“所以呢?”孔珊青就想看看她还能编出多少花样,“我为什么推宋棠?谁不知道我和宋棠关系匪浅?”
丁从菡一副得逞的模样,带着微笑:“所以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咯?还连带顾教授一起祸害!”
孔珊青拍手称绝:“没事儿,我们一会儿等宋棠和顾教授换好了衣服出来,自然就明明白白!”
丁院长也是这个想法,点点头牵着还一脸不忿的夫人往一边退去,丁从菡却死死的拉住母亲:“你不能走!她就是为了诬陷我,你要是走了谁给我撑腰?”
“什么撑腰不撑腰的?”丁院长驳斥,“大伙儿都是讲道理的人!”
“你懂什么?!”丁从菡咬着唇哭道,“你就管对着外人公平不公平,你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丁院长更是面色不快,却是站定了步子,满面严肃:“好,那你就说!我到要听听里头有什么污秽!”
丁从菡拉着母亲的手:“根本就是她们两个联起手来作弄我……”
“作弄你什么?”孔珊青偏过头,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只是道,“我有什么必要?”
丁从菡却是期期艾艾,受尽委屈的样子:“是,我是和孔老师有那么一点儿不快,可是孔老师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犯得着刻意污蔑我吗?”
“多大点事儿?”孔珊青冷笑,“你不会觉得人人都和你一样睚眦必报吧?”
丁夫人有了一点不快:“孔老师说话太重了,一个小孩子,做事不得当也是会有的,犯不着什么睚眦……”
“行!”丁院长却是拍拍她的手,“那你倒是说说,宋小姐又有什么必要自己跳了湖,污蔑到你身上?”
丁从菡面不改色,只是伏在母亲身上哭泣:“她就是讨厌我,嫉妒我!”
丁院长目光如炬:“嫉妒你什么?我看是你眼红人家吧?”
丁从菡被问得一顿,却毫不服输:“她嫉妒我有学历不行吗?就因为我骂了她一句智障小混混!”
丁院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骂别人?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把学历作为衡量一个人优秀与否的准则?我也从没有教过你文化高低与否就是一个人素质的体现!”
丁院长眉目深锁:“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丁从菡被他叱骂地带出火气,好不心甘,“她就是没文化、她就是没有学历!她贴着顾教授就是恬不知耻!”
“你瞧瞧你自己!”丁院长伸出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不是你犯了眼红病还会是谁?”
“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丁从菡瞪着父亲,“她明明就是不配!”
丁院长挣脱老妻的双手,反手就是一掌:“你以为你做这种事情真的人人都不知道吗,要不要把那个小孩叫过来,当面对峙?”
“不用了。”抱着宋棠的顾宴从身后走来,冷冷地瞧着丁从菡笑,“那个小朋友我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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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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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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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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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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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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