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苏刚死的一段时间,我还曾幻想,跳楼的人其实不是他,在某个街道,某个瞬间,我就会跟他不期而遇。
可如今,真的不期而遇了,眼底浓的化不开的,却不是亲情的爱意,而是满腹的恨意。
老苏在看到我的那一瞬,也挺愕然,僵了会儿,结结巴巴的开口,“沫……沫沫……”
这是我活了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听,而且,还有点刺耳。
我的名字,当年是老苏取的,据说,是取自葛长庚的促拍满路花――堪叹人间事,泡沫风灯,阿谁肯做飞仙。
具体什么意思,我不清楚,反正儿时听到我们家苏太太解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这个名字挺牛逼的,至少,比苏哲那个烂大街的名字要好听的多。
老苏跟我四目相对,说不上来话,结结巴巴,挺直的身子都莫名佝偻了许多。
是觉得羞愧吗?
我想应该是的!
看到老苏,其实我心里做了很多挣扎,那些曾经觉得解释不通的画面,也突然觉得解释的通了。
例如,为什么在老苏‘死’后,苏太太并不是那么难过,而且,没多久就开始‘紫醉金迷’。
原来,我以为,是苏太太对老苏情分太轻,现在看来,恰恰相反,是因为情根深种。
“哟,我还说是谁呢!让我们家老苏一脸惊慌,原来是苏沫啊!”
妖媚的声音从老苏身后传来,我搭眼一瞧,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老苏身后的女人。
这个女人我见过,昨天在酒店,跟霍衍同时出现的那个。
“进来坐啊!都是一家人,怎么还站在门外。”女人再次开口,手娇柔的挽上老苏的手臂。
老苏脸色更加难看,忙从女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局促的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沫沫,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这儿人来人往的,不好看。”
我咬牙,迈步,在途径老苏身侧的时候顿了下,讥讽,“原来,你还知道要颜面?”
老苏脸色窘迫,耸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汲气,心揪的生疼,提步。
老苏的这家民宿很有特色,一进门,前台收银的地方有一棵古树,我原以为是人工的,后来仔细一瞧,原来是自然生长,这样的景儿,实属难见。
再往进走,是大厅,摆放着几张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子旁的凳子,是用树根做成的木墩。
这样一家极具特色的民宿能被经营到欠高利贷,不得不说,这两人也算得上是人才了。
我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老苏转身走到冰箱前给我取了一瓶乳饮过来,拧开,讨好似的放到我面前,“沫沫,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的。”
我瞥了一眼,笑,“我已经不爱喝了,我现在只喝矿泉水。”
这句话,我倒是没掺假,自从他‘死’之后,我就再也不喝乳饮了,因为以前,这些东西都是他买给我的,现在,只要看到,我都会揪的肝都疼。
老苏局促不安,坐在我对面的木墩上,探问,“是不是霍衍告诉你的?”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我如实回应。
老苏脸色缓和了些,又问,“我听说你跟霍衍结婚了,那小子,对你好吗?”
“好如何?不好又如何?”我提提唇,嘲弄,“就算是他对我不好,骨子里瞧不上我,你不也照样为了身后的女人去求他了吗?”
老苏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看我一眼,低下头,“沫沫,爸知道,是爸的不对,让你们娘三受苦了,我听说,那些老东西在我假死后,还逼你们娘三离开苏氏,我……”
“我爸已经死了。”我淡然开口。
老苏看着我,如鲠在喉,后面话,咽了下去。
“你这丫头随了谁?对自己亲爹说话都冷言冷语,我看,你八成是随了你那个母老虎妈,你妈啊……”女人双手环胸,脚站着不动,水蛇腰却是扭了又扭。
“提我妈,你配吗?”我掀起眼皮,剔女人一眼。
闻言,女人不悦,站在老苏身后,跺了两下脚,“苏明,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我可是她的长辈,你瞧瞧她怎么跟我说话呢!”
“沫沫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老苏回头瞪身后的女人,眉峰蹙着,神情透露出疲惫。
或许是我还太年幼无知,我真看不出老苏身后的女人比我们家苏太太优秀在哪里。
我们家苏太太除了年龄看着比她稍稍大了那么一点,其他的,都毫不逊色,要身段有身段,要气质有气质,这女人,搭一眼,就跟南巷子口站着的洗头妹似的,骨子里都透着骚。ωωω.χΙυΜЬ.Cǒm
难道,男人都喜欢这一款?
我鼻翼间轻嗤了一声,女人在老苏的呵斥下一脸不甘,但却默了声。
“沫沫,爸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联系了霍衍,爸真的不是有意给你丢人。”老苏伸出手,覆在我紧捏着手包的手背上,“这么多年,爸一直都活在愧疚当中,我也想过去联系你跟你哥,但是,我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
“联系我跟我哥?那我妈呢?”我篾笑,“你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闻言,老苏不作声,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放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你经营的民宿出事了,为什么不联系我跟苏哲,反倒是去联系霍衍?”我紧接着问,问完,见老苏不回答,自嘲的笑笑,“你是不是心知肚明自己生的是两个饭桶,根本给你摆不平这件事。”
老苏覆在我手背上的手终于收回,双手交叉,互相捏了捏,“不是的,沫沫,只是,我听人说你跟霍衍结婚了,然后又听说现在霍衍公司做的挺大,就想着,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一把。”
“远隔千山万水,你听说的还真不少,那你听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听说当初是怎么嫁给霍衍的?”我身子前倾,把手包拍在桌面上,笑靥如花,“当年,你离开,苏氏濒临破产,为了护住苏氏,我妈跟苏哲给我下了药,把我送到了霍衍的床上。”
我一字一句开口,老苏身子僵住,一脸不可置信,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呵,那你说说,为什么霍衍会大费周章又搭钱、又搭精力的保住苏氏?难道是看在你这位为了初恋抛妻弃子的苏伯伯面子上?”我漾笑。
老苏被我说的愕然,半晌,没缓过劲来。
站在老苏身后的女人听到我这么说,忙上前给老苏拍背,瞪我几眼,“你爸这几年来身体不好,你气他做什么?你还有没有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养不教、父之过!我爸都跟你跑了,你让谁教育我?”我嘲笑,似乎面前的女人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女人语塞,大半天,回了句,“你妈把你送上霍衍的床也是便宜了你,要不然,你现在指不定过着什么样穷困潦倒的生活。”
“听你这么说,归根结底,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我挑唇,“你问问我们家老苏,当年,我喜欢的人、一心一意想嫁的人,是霍衍吗?”
我话落,老苏强撑着的身子显得更加佝偻,哆哆嗦嗦的说了句,“沫沫,是爸的错,都是爸的错。”
我提唇,想讥讽,老苏身后的女人先我一步开口,“霍……霍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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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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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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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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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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