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除了换肺,再没有其他根治方法。但患病的煤矿工人连生计都成问题,哪有那么多钱换肺,更遑论肺源稀少,许多人根本等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肺源。别说换肺了,就是稍稍缓解症状的洗肺,他们也承担不起这笔费用,许多人只能黯然等死。
袁华是其中一个,但他又不甘心老老实实等死。
他自小家贫,十几岁离开学校,经人介绍来到宝诚煤矿,一干就是十几年。如今,他还没到四十就得面临死亡,然而煤矿老板于正涛却早早哄他们签下了有漏洞的用工合同,原本属于工伤范畴的尘肺病也得工人自掏腰包治疗,他却置之不理。
袁华狠狠攥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在江州,宝诚煤矿的规模数得上前三,鼎盛时期有一千多工人。近些年,煤矿产业日落西山,宝诚煤矿也不复往日的辉煌光景,但旗下仍有两个大型矿井在不断出煤,拥有近千的工人。仅袁华认识的工人里,便有十几个患了不同程度的尘肺病,身为老板的于正涛早赚得盆满钵满,却不愿意拿出一部分钱替这批工伤矿工善后。
一想到那些同他一样的矿工们,丧失了劳动能力后,只能悲惨等死。一家老小住在破烂的房子里,冬天连床暖和些的棉被都买不起,咳得肺快炸掉了,仍用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神望住他:“袁华,拜托你,代表我们同老板谈谈。我不求治好自己,至少让我可以安顿一家老小。”
不同的工人,同一个心愿。
他们的一生,从没为自己活过,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艰难,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如今,他们走不动了,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袁华的心紧了紧,身为工人代表,他不能让一班工友失望。也不能让一家老小失望。
他必须逼得于正涛出面,讨回应得的赔偿!
他心里有了决断,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扬声道:“这位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只要自己的钱,那是于正涛该给的。”
众目睽睽之下,袁华目光淡然,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警方的动作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医院,带队的警员一身英气,看见厉晋远有些惊讶。现场气氛紧张,他没打招呼,微微颔首。
厉晋远记忆力出众,甫一见面就想起上次在云景镇的银行见过这张脸。看来,段宇飞调到了江州警局。
段宇飞向袁华喊话,可惜袁华心志坚定,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放手,坚持必须于正涛出面,才肯放开苏棠。两方僵持,气氛一触即发,空气里仿佛能看见四溢飞溅的火星儿,那是爆炸前的先兆。
林甘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催促段宇飞快些联系于正涛:“知道名字,知道身份,应该很容易找到他。”
段宇飞耐心解释:“找到了于正涛的联系方式,但联系不上,已经派了警员去宝诚煤矿,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他何尝不知道多拖一分钟,苏棠就多一分危险。但袁华满心满眼只想和于正涛达成协商,没见着于正涛的面儿,任凭是谁都不肯放松警惕,他担心继续逼下去,袁华的心理防线一旦崩溃会伤害到苏棠,当务之急是稳定袁华的心态。
他正思虑,忽然接到了警员的电话。
“头儿,我们见到了于正涛,但他一听对方是袁华,就不肯出面了。”
——
于正涛不肯出面。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声巨响,世界分崩离析。
三人互看一眼,神色凝重。他们见识到了袁华的坚持,如果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不敢想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袁华虽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矿工,但做了十年的工人代表,同各方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很快察觉了他们的细微神情变化。握刀的手紧了紧,他怒目圆睁,厉声质问:“这么久了还没联系上于正涛?是不是他不肯见我?”
关键时刻,厉晋远一如既往镇定,沉着开口:“于正涛关机,没能联系上他,我们已经派人去宝诚煤矿找他了。你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几分钟,是吧?”
谎言出口,他依然面不改色,沉稳的声线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闻言,袁华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了些,苦笑道:“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只是想从于正涛那儿讨回公道。”
他压根没想伤害无辜的人,只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于正涛出面。如果于正涛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他当然不会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得知他代表十几个矿工想索取工伤赔偿的消息后,于正涛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犹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鳅,只能窥见水面的浅浅波纹,却捉不住他。
稳住袁华,厉晋远压低声音道:“拖不了太久,他回过神就会发现于正涛根本不会出现,到时候恐怕会更生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就得准备强攻。”
待袁华发现受骗,那时候就晚了,就算他一开始没打算伤害苏棠,可盛怒之下,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
段宇飞点点头,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商量道:“厉先生,请你帮个忙,咱们一起配合……”
生怕袁华发现端倪,他们俩简单说了两句,便开始行事。林甘蓝急了:“那我呢?我能帮上什么忙?”
“静观其变。”厉晋远回眸一笑,湛黑的眸子映出她的面容,溢满了宠溺的爱意。
林甘蓝轻轻“啊”一声,这算什么帮忙?但厉晋远和段宇飞已经走入了袁华的视野范围,未免打草惊蛇,她只得讷讷住口。
袁华也发现了两人的举动,浑身紧绷,结结巴巴道:“你们想干嘛?再走一步,我就……就杀了她。”
苏棠脖颈间的血痕早已停止渗血,留下一条暗红色的短短细线,像是讨巧的装饰。此刻,袁华把刀往她的脖颈间送了几分,刀刃压迫肌肤,苏棠“啊”了一声。
“袁华,别乱来,我只是想帮你。”段宇飞没停下脚步,缓缓接近他。
“我说了,我代表着一班工友,你们帮不了那么多。”袁华苦笑。
“我表妹是一名律师,她或许能向你们提供一些帮助。虽然于正涛哄骗你们签下的合同有问题,但真打官司,你们未必会输。我表妹很有正义感,一定愿意免费替你们打这场官司,我把她约出来,大家一起聊聊?”ωωω.χΙυΜЬ.Cǒm
段宇飞的提议吸引了袁华的注意力,厉晋远趁机悄悄绕到他的视线死角,说时迟那时快,忽然腾跃而起,瞬间便弹射到袁华面前。
眼前黑影闪过,袁华还没看清,厉晋远已经站定在他面前,抓住他握刀那只手,狠狠往外一拨。紧接着,他应该抓住苏棠的手臂,利用惯性将她拉出,扔给斜后方的段宇飞,然后再制住袁华,便能结束这一切了。谁知,他的手指刚触到苏棠,左脚脚踝却泛起一阵剧痛——是刚才飞身而起时太过用力了。
耳畔回荡着霍博士的话。
“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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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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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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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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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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