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似乎没人买账,大家都埋头吃饭,仿佛享用这顿火锅如同坠入地狱受刑,非得咬紧牙关才能承受住。
陈兰左右望了望,朝着许秀洁开口:“秀洁妹子,你昨儿说想把冰箱搬走,我想了想,可能不行。你看,我为了省钱去便宜的菜场一次性买很多菜,随便放着很快就坏了,只能搁冰箱里。你把冰箱搬走了,我难不成还得自己会制冷?”
冷不丁被点名,许秀洁猛地抬头,嘴上还挂着半截肉片。她有些茫然,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平时软性子的陈兰忽然提出这茬。
不容她解释,陈兰又笑眯眯道:“蓝蓝房间里的空调被你搬走就算了,林哥房间里那个,你可不能动。江州的冬天又湿又冷,没空调,林哥会感冒的。”
林甘蓝微微皱眉,许秀洁夫妇才回来多久,居然已经上林家搬东西了。她若是再晚些日子回来,岂不是这家都被许秀洁夫妇搬空了?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陈兰力劝自己回家的目的恐怕并非想让她见见父亲那么单纯,多半是冲着许秀洁夫妇而来。
许秀洁愣了片刻,生硬地岔开话题:“以后再说,先吃菜,肉都快煮老了。”
猜出了陈兰的目的,林甘蓝虽然有些被当枪使的不悦,但还是开口敲打许秀洁:“小婶,虽然我知道你和小叔一向脸皮很厚,但我还得提醒你,这不是你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得有点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若是一年前,她说出这些话,许秀洁只当耳旁风。但短短一年,她的变化有目共睹,许秀洁不敢触她逆鳞,只得抽抽噎噎看向林建民。
“大哥,我好歹是她小婶,她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况且,当初搬走那台闲置的空调也经过了你的允许,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秋后算账吗?”许秀洁把碗筷一推,拉长了脸。
林建国和她配合无间,努力扮出悲切的表情,哭哭啼啼卖惨:“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把佳莉送进监狱,我和秀洁无依无靠,出门打工还被骗了,现在连吃饭都困难,兄弟间求你救济一顿饭,怎么了?”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在外打工被人骗了啊!
林建民轻咳两声,硬邦邦道:“你们尽管来家吃饭,有我一口饭,就有你的。”
之前被林建国坑得差点死在面包车上的仇怨,似乎随着夫妇俩的几句啼哭求情而烟消云散了。林甘蓝苦笑,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只她是个外人。
得了便宜,许秀洁还不满足,透过指缝偷看林建民的神色:“大哥,我们上午去监狱探望了佳莉,她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瘦脱形了,像是生病了似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她捞出来。”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往林甘蓝的方向飘,林建民自然明白,敲了敲桌面,命令道:“蓝蓝,方便的话把你表姐捞出来。她也吃够苦头了,该让他们一家团聚了。”
“不方便!”林甘蓝断然拒绝,“她须得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买单,没有人是活该被害的。想团聚,小叔小婶可以进去陪她。”
“天呐,这叫什么话!大哥,你听听!”许秀洁夫妇气得跳脚。m.χIùmЬ.CǒM
桌下,厉知非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道:“妈咪真棒!”
大约是兄弟的哭诉让林建民觉得没了面子,他瞪着林甘蓝,暴怒:“你非得逼死小叔一家才甘心吗?怎么现在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是不是你身边这个男人的意思?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把表姐捞出来,就别想和这个男人结婚!我不会参加你们的结婚典礼,我还会告诉所有人,我不同意你们结婚,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女婿。”
这一长段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轻飘飘从她的心上滑过,待放下刀才发觉,那颗心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痛到她麻木。
真的麻木了吗?
真麻木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林甘蓝霍然起身,直视着林建民的双眸:“随便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正如我也不会让别人强迫我做什么。”
她微微躬身,礼貌而疏离地讲一句“你们慢用”,轻飘飘退场。
“蓝蓝,走啦?”厉知非连忙从椅子上滑下去,迈开小短腿跟上去。火锅虽然味道不错,可没法和妈咪抗衡,他掉头得很彻底!
厉晋远也徐徐起身,环视一圈众人,带着嘲讽的笑意告别:“讲真,我不在乎你们承不承认我和蓝蓝的婚礼。因为……你们的想法对我来说,屁都不是!”
——
江州的冬天,夜色总是降临得太早,不过六点多,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天际一线亮光。
黑色奔驰开出榆木巷,厉晋远的余光往后座飘,打破沉寂:“这时候回家太晚了,我们不如吃了再回去?想吃什么?”
“金拱门全家桶!”厉知非第一个响应,嘚瑟地在后座扭来扭去,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大惊小怪干嘛?”
林甘蓝和厉晋远不约而同关心道。
厉知非扁扁嘴,快哭出来:“我的掌上游戏机好像落下了。”
那可是厉晋清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礼物,还充满新鲜感的“新宠”,里面的游戏还没玩遍就没了,急得他直跳脚。
“掉头,回去取一下,很快的。”媳妇发话,厉晋远不敢不从,在前方一个急转弯,掉头驶回了榆木巷。
重新停在筒子楼下,林甘蓝一边开车门往外走,一边叮嘱:“我去取就行了,你们在车里等,免得跟我爸撞见。”
她压根没法想象厉晋远和林建民单独碰见会怎样,至少是火星撞地球。
刚上二楼,正巧看见陈兰端着一盆被套往楼上走,大约是去顶楼晾晒。林甘蓝故意等她走过才现身,虽然理解陈兰,可她把自个儿当枪使,依旧有些让人难以释怀。
林家的门半敞,她一眼就看见了丢在沙发上的掌上游戏机,刚拾起,忽听卧室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
许秀洁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显得有些尖酸刻薄:“哎哟,那个林甘蓝越来越不像话了,真以为自个儿傍上个好男人?哼,赶明儿就被甩掉!”
“闭嘴!”林建民有些动气,不留情面道,“这里没女人说话的份儿!”
“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们那点破事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关淑艳有先见之明,自个儿先跑了,这会儿林甘蓝说不定早知道她亲生父母的事儿了!”
她的话音刚落,“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应声扇在她脸上。
林建民怒目圆睁:“不许说这些!”
许秀洁惊呆了,她一向性格彪悍,长这么大甚少吃亏,今儿却被一个躺在床上的瘫痪打了一耳光!
她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晃动丈夫的衣袖:“林建国,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替我做主啊!我是你老婆,就算是你哥,也不能打我吧!”
林建国面露难色,却没有挺身而出:“秀洁,哥说的对,你不该乱说话。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林建民表情很难看,抱怨道:“早说过,就不应该让妇道人家掺和,多嘴多舌!”
许秀洁深觉受了侮辱,一气之下冲出了卧室,谁知刚推开门,居然和站在门外林甘蓝撞在了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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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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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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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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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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