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水下,厉晋远睁开了双眸,犹如天际一颗寒星。
他下意识想反手护住后腰,这才发现双手被缚住,身侧还绑了一块石头,腥气的河水直往嘴巴鼻子里灌,连忙凝神屏气。
锐眼一扫,林甘蓝沉在前方,圆睁杏眼,保持着沉静的姿势减缓对氧气的消耗,短发飘散似张牙舞爪的藤蔓。
她全身被绑,绳索缝隙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后背。
厉晋远瞬间懂了,绳结在后背。
没时间浪费,多浪费一秒,他们的生存几率就减少一分!
四面都是水,双手双脚被缚,能动的只有——头!
厉晋远眼眸一凛,找到了对付绳结的武器!
他扭身飘向林甘蓝,姿态轻盈如蝴蝶,似乎那块石头没什么重量。
到了林甘蓝身后,他俯身,牙齿咬住绳结往一侧抽。
想着他们全身被缚住,已经是瓮中之鳖了,陈四没太当回事,随随便便打了个活结。若用双手,不过几秒钟,轻而易举就能解开,但厉晋远能动用的只有牙齿,难度直线上升。
察觉到身后异动,林甘蓝浑身绷紧了,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给厉晋远增加负担。
泡在水里,身上的衣服全浸透了,紧贴着肌肤,全身泛起寒意,似乎冷到了骨子里。
生死关头,一秒钟漫长如一个世纪,林甘蓝鼓着腮帮子,快憋不住了!
就在她即将破功的时候,身上忽然一松——厉晋远咬开了绳结!
她动了动四肢,冷得麻木掉了,僵硬如同雕塑。
她望着微微泛起亮光的河面,遥远得像在光年之外,浑身没了游上去的力气。
一股力道自后背袭来,她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借着这股推力,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向上游。
最后一刻,她终于浮出水面。
悠长的一声喘息,肺里终于有了新鲜空气。
她垂头看向水下,那股向上的推力救了她,却把厉晋远推向了更深的水底。
林甘蓝泪盈于睫,这个男人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她——
既然不能死同穴,那就一起生吧!
——
乌云散开,一轮明月当空。
清亮的月光遍洒河面,泛起清浅的粼光,也映亮了河面的一线血丝。
林甘蓝张开五指,混着血丝的河水穿过她的指间,流向了远方。
不必动脑筋,她也能猜到这血是谁的。
厉晋远还在等她。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重新扎下水,争分夺秒搜寻厉晋远的身迹。
她的空间记忆能力不错,没浪费什么时间,很快就寻到了厉晋远。
大自然的威力不容小觑,饶是厉晋远这般厉害的人,也抵抗不过。不过数分钟时间,厉晋远脸色发青,已经出现了昏迷现象。
再没有氧气,他死定了!
来不及解开绳索,林甘蓝计算着憋气的时间,抽身而退,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划水往上浮。
厉晋远很重,浸了水绑上石头的他更重上几分,林甘蓝几次差点拽不住他,咬牙切齿发了狠,卯足了劲要带他上来!
厉晋远,河里没有我,你怎么待得住?
厉晋远,陈四想我们死,偏不能让他太如愿,是不是?
厉晋远,你丫是个兵王,死在这片冰凉的不知名水域,甘心吗?
待不住,不如愿,不甘心!
厉晋远,我代你答了,你就得给我活着!
既像是在安慰他,又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河面茫茫,目之所及只看到一块黑黢黢的礁石,形如探出水面张望的小兽,目测不过两米见方。
林甘蓝没力气游回河滩,索性双脚一蹬,拽着厉晋远朝礁石游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礁石,双目紧闭地平躺,似乎中了女巫的沉睡魔咒般,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
她拍了拍厉晋远的脸颊,厉声唤他的名字。
他颤了颤睫毛,仍旧未醒,月光落在那张冷峻的面庞上,照出一片青紫。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他在水下憋太久了,毫不迟疑俯身,温热的双唇覆上去,做人工呼吸。
她的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一边做着标准的人工呼吸,一边胡思乱想。
如果厉晋远救不回来怎么办……
不,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有“如果”!
她不允许!
林甘蓝咬牙咽下了眼泪,一遍遍在厉晋远耳畔轻声呼唤:“厉晋远,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咱们就结婚!”
“你醒过来,我……就告诉知非真相!”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求你了,醒过来吧!”
——
厉晋远昏昏沉沉,听到一抹凄厉的女声。
说要和他结婚?
啧啧,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挑食了,随便来个人就想上他的户口本?
哼,没门儿!
说告诉知非真相?
厉知非是他的崽,有什么瞒着他的?
不对,好像林甘蓝是他妈这回事,还没跟小崽子挑明呢!
说什么都依着他?
嘁,他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的人吗?
等等,这声音好熟悉!
是林甘蓝!
好啊好啊!
我马上醒过来!
厉晋远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清丽的脸庞映入眼帘,眉眼古典而精致,眉目间弥漫了一层焦急,湿漉漉的发尖还往下淌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膛。
那颗高悬的心落回了胸腔,林甘蓝再忍不住,掩面而泣:“厉晋远,你终于醒了!”琇書蛧
再没了平日的矜持,她猛地俯身,抱住厉晋远,双臂搂紧仿佛永远都不想再放开:“厉晋远,你吓死我了!”
一叠声好几个“厉晋远”,林甘蓝完全语无伦次,狂喜占据了她的心。
厉晋远薄唇微抿,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人说,我醒了就跟我结婚?”
灌了水,他的声音喑哑而轻沉,说得极慢,每个字都清晰入耳,伏在胸膛上的人儿身形一顿。
“有人说,我醒了就告诉知非真相,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团聚?”
林甘蓝的脸埋在他胸膛,隔了一层湿透的衣衫,依然能感觉他的心跳,轻缓的,沉稳的,一下又一下,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有人说,我醒了就什么都依我,是不是?”
林甘蓝埋首,但依然能感觉到了他的火热目光,落在脊背,泛起一片火辣辣,她羞得满脸通红,更不想抬头了,闷闷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女人害羞了。
厉晋远轻笑一声:“我胸口,趴着可还舒服?”
寥寥几个字,林甘蓝像踩到尾巴的猫咪一般,陡然弹射起身,依然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不肯把脸转过来。
可刚刚那一瞬,已经足够厉晋远看清脸颊腾飞的红晕了,像极了黄昏时分的晚霞,绚烂夺目,遍布满天。
“哎哟,好疼,好疼……”厉晋远惊呼。
林甘蓝扭头,看他捂着胸口,脸上显出万分痛苦的神情,一下子急了,跪伏在他的身侧:“哪里疼?怎么忽然疼了呢?”
视线上移,对上了他的双眸,盛满了越发深沉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
她被捉弄了!
“厉晋远,你骗我!”
“你这个大猪蹄子!”
“你……”
她还想高声训斥几句,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前压。
双唇相触的瞬间,所有的话语都消失了。
他的唇齿间还残留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感受着男人的心跳,林甘蓝缓缓闭上眼,心里一片安静祥和。
听着身边的潺潺河水声,她微翘唇角,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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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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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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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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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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