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个顾大人抛妻弃子二十来年了,你帮他说话,难不成你们有什么关系?”有人问。
大门后,顾决的心像是被人抓在了手里,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大门外,顾西风淡然一笑,“要说关系也不是没有。”
众人一片唏嘘的时候,他继续道:“我们是都是清水郡的同乡。准确地说,是同村,同族,所以,我对顾大人比诸位了解。”
“顾大人自幼失了父母,是由族亲叔叔养大,多年来,一直尊老爱幼,邻里和睦……”
“有一次大雨天,村里有老人在山上摔伤,他第一个冲去寻,后来,背着老人徒步走了两个时辰送到医馆,救了老人一命。”
“还有一对祖孙,老人年迈病逝,无钱安葬,顾大人宁愿啃一个月的黑面馒头,也要掏出自己读书买笔墨的钱,拿给老人安葬。”
“还有……”Χiυmъ.cοΜ
顾西风举了许多好人好事的例子,大多是抠抠搜搜贫穷度日的例子。
最后,他笑问:“试问,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有谁会瞎了眼嫁给他?诸位,你们会让你们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吗?”
“这……”有人面露难色。
“纵使村里大多数人都得过他的好处,许多人把他当成半个儿子,可嫁女儿这样的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二十年前,乡邻凑钱给顾大人上京赶考,便当是还清了那份恩情,再之后,大家互不相欠,便断了联系。”
“想必大家都知道,去年清水郡大旱,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而顾大人奉朝廷之命前往安南县安顿灾民。”
“我也是其中之一,才来京城不久,也是此事闹出后才得知,竟跟顾大人是同乡。顾大人宅心仁厚,却被人如此编排,我才会看不过去,前来帮他说两句。”
“他半生清贫,心系百姓,是个好官,来京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子,更无抛妻弃子一说。”
顾西风说到无妻无子,心狠狠痛了一下,但没影响他充足的底气。
尽管他说得很真诚,可依旧有人不信,问道:“我看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如何得知二十年前的这么多事?”
“因为我爷爷是村长,我从小,便听他唠叨。倘若一个人是声名狼藉的,那旁人说起他时,便只剩谩骂。而我,听到的却都是好的,这还不够说明顾大人的人品吗?”
“我不信,空穴不会来风,你定是诓我们,编故事谁都会,你定是他请来的!”
看着下面比刚才多出两倍的人,顾西风缓缓伸出手掌,“我顾西风,在此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叫我家人不得好死!”
顾西风说的,除了那句无妻无子,别的,都是真的,包括无人愿意嫁给他也是真的。
所以,他有底气,说出的话很快将众人唬住了。
当年,养顾决的族亲,便是顾清华。顾决一去不回后,顾清华常唠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他死在猪圈里。
所以,他口中的顾决的往事,并不是他爷爷说的,而是他娘说的,她娘就是疯了,也将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初看中的,便是这个人身上的品质……
顾西风闭了闭眼,敛去难言的心情,说了一句散了吧,便缓缓走下台阶。
一步一步,仿佛用了他毕生力气。
腰间一块黑色玉佩随着他的节奏晃来晃去。
对面的屋顶上,温景忽然凝眸,盯视着他腰间的那枚玉佩,神思恍惚,直到顾西风的马车消失在眼前,他才缓缓回神。
阿七站起身,“戏看完了,可我并不觉得有趣。”
“儿子替老爹开脱,没有趣吗?”
“……”没有趣。
“阿七,去帮我拦下那辆马车。”
“哪辆?”
温景起身,站在屋顶,眺望着顾西风马车消失的方向。
顾家大门后面,时荣险些扶不住顾决,用尽全身力气才拖住他的身子。
“扶我回房。”顾决有气无力道。
上次被气晕,到这会儿,他的精气神还未恢复,也不便出面再解释什么。
回到房间,靠在榻上,顾决已满脸泪痕。
顾西风的那番话,激醒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些艰苦的旧时光从眼前闪过,抓也抓不住。
悔吗?
他不知道。
他这一生,唯独没按约定回家这件事做错了。
别的,都一直小心翼翼,怕行差踏错,他所做皆为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是听到儿子那一句“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他的心狠狠痛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竟肯发如此毒誓,而他,之前却不由分说给了他一巴掌,当然,他也为那一巴掌付了代价。
两清了么?
……
“两清了。”顾西风抬起头,努力不让湿热的眼眶落下泪。
他算还了那个男人的生育之恩,之后,再两不相欠。
原本很清澈的眼眸,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发忧郁与浑浊。
顾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石斛,去城郊。”
“好。”石斛知道,顾西风定是还要去。
他没有犹豫的,转向另一条街。
前方突然蹿出一个红衣少年,石斛立马勒住了马。
少年一脸桀骜,怀里抱着剑,冲马车内喊:“喂,里面那个,有人想见你。”
这声音……
顾西风倏地掀开车帘,果然是这小子!
之前便是他抓的路清。
男人眸光一沉,攥紧了手心。
阿七扬了扬下巴,“你去不去啊?”
顾西风淡淡吐出一个字,“谁。”
“温景。”
温景,这个名字就像烙印烙在心里,时时刻刻灼烧着他。
现在,总算是能见了么。
顾西风跳下马车。
石斛紧张地抓住他,“公子……”
“你找个地方等我,最多半个时辰。”
顾西风跟着阿七走了,就在旁边的茶馆里。
石斛索性把马车赶到路边,坐着等,公子说半个时辰,他便等上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不出来,他就进去找人。
顾西风转上二楼一间包房,温景已在茶桌旁等着了。
“请。”温景倒了一杯茶,用折扇拖着,递到他这边。
顾西风觉得,他的笑容,他的眼神,都像是看一个老朋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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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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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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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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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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