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和魏元良知道邬先生身份特殊,没有大事,一般不会请见,便自觉缄默立在一边,靖王去见邬先生时,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进去,很少带侍从。
靖王在桌面上按了一个开关,靠墙的博古架顿时慢慢打开一个入口。他高大的身材一猫腰便走了进去。
邬先生的住所就在无心殿后侧,被无心殿后花园的古木掩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里是王府最重要的幕僚机构,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不但门外有府卫把守,里头也有靖王的心腹暗卫守着。
靖王府情报机构收集到的消息每次报上来,会分为两份,一份送到邬先生那里,一份送到靖王的无心殿。
邬先生的住处与无心殿之间有条密道相连。邬先生通常坐在密道入口后面,听靖王处理各种政事。有个活动小窗还可以窥见无心殿内的情况。
密道很宽敞,上好的青砖铺砌,干净整洁,两边悬挂夜明珠,将脚下的路照得透亮。两处宅子靠得近,所以密道并不长,不一会,靖王已经走到邬先生的书房。
书房内,书案上摊了全是密密麻麻的邸报文件。一位精神矍铄身形颇为消瘦的老者坐于书案之后,目光如炬,此人正是靖王的心腹幕僚邬文成,在靖王府,人人都尊称其为邬先生。
见靖王进来,他拖着不便的双腿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被靖王一步上前按下:“邬先生,不必多礼。”
邬先生也没客套,直接了当就说了:“殿下可是要去荣国府见那姜小姐?”刚才他在密道口听了一会,身体不支就先回去了。他猜测以靖王的性格,必要前往姜家试探一番。
“正有此意。”靖王对他向来不隐瞒。
邬先生吃力地换了个姿势,他早年腿伤一直未愈,且一到阴雨天气更是痛得厉害。
“殿下,荣国府可信任。清平县主……殿下要一定要好好相与,她是值得殿下信赖的人。”邬先生加重了语气。琇書網
靖王微微有些诧异,邬先生曾在多次重大事件中对他精准预警,却从未对他的人际关系做过指导,今日竟然慎重其事这般叮嘱自己。但他的惊讶也仅仅是一瞬,既然是邬先生提醒,那必然有他的道理,他的脸恢复庄肃常态:
“好,先生,我知道了。”
见先生没有其他交代,靖王转身又消失在密道中。
望着靖王离去的身影,邬文成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世与上两世,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让他看到微微的希望,他殚精竭虑为殿下谋划,就是为了避免最终那个可怕的结局,但愿这一世,不再经历那些事情。
是的,他是个活了两世的人。若说人生中还有什么没看明白的,活了两世,也该看明白了。
在上两世,皇帝多疑,不断削弱九大家族的力量,这九大家族都是世袭侯爵,祖上跟随先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开国元勋,坊间称为九勋世家。
皇帝向九大家族开刀,不仅为了权力高度集中,更重要的是查抄九大家族积累上百年的财富,全部补充国库。
上两世,九勋世家几乎全军覆灭,下场凄凉,唯一安然无恙置身事外的便是这荣国府姜家。
姜家有名的离经叛道女儿姜雅琴,一生花痴风流,老荣国公九十多岁高龄还得拿出棺材本来替她还债,几个哥哥被拖累得一贫如洗,姜家老三老四一直未娶。
就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庭,连皇帝都懒得动它,一方面姜家实在是穷得抄无所抄,另一方面,也说明姜家的高义,宁可穷到泥泞,也不滥用手中职权谋取私利。皇帝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所以在那个动荡的人人自危的时代,姜雅琴的摆烂反而成了姜家最好的保护色,没有人会去觊觎一个过得比自己惨的家族。
但让他对姜家女儿刮目相看的还是后期新皇登基时代。
上两世,都是太子最终夺得那个位置,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清除异党,靖王作为新皇当年夺嫡时最强的竞争对手,靖王府遭到史无前例的清算。
横尸成山,血流成河,靖王府一千三百多条人命,连最小的公子也被拦腰斩断。邬文成闭上双眼,不堪回首上一世的过去。
他仿佛又看到皇宫地牢里到处都是暗红血迹的石阶,他作为靖王最得力的幕僚,和其他靖王的左膀右臂被关在地牢下,每日忍受着剜肉之苦。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那剜肉之痛,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钝刀子插下去一点点地剜,惨无人寰的叫声响彻地牢。第一天的伤口还未愈合,第二日又被剜一刀,日复一日,就是要击溃他们的意志,折磨他们的精神,让他们生不如死。
牢门打开,几个狱卒把血人模样的靖王丢进来,“靖王、靖王……”几个亲随忍住剧痛,低声呼叫。靖王像团烂肉般倒在地上,没有回声,只听见他身上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周围亲侍压抑的低泣声。
牢门再度被打开,狱卒长一脸讨好地领着一个姑娘进来:“姜小姐,这里是天牢,你看一眼就赶紧出去,这地方晦气……”
他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依稀看见一个鹅黄衫裙的女子丢给那狱卒长一袋银子:“急什么,天下人都知道我倾慕靖王,现在他遭了难,我不得过来看望看望他。”
他又听见身边的魏元良有气无力低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个花痴竟还追到这里……”
他便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姜家那个荒唐女儿,追了靖王半辈子,终身未嫁。不过用上一世魏元良的话来说,就是没人要,嫁不出去。上一世魏元良为了拦阻姜雅琴追靖王,没少跟她斗智斗勇。
“把这个监门也打开,我要进去看看靖王。”那女子又喊道。
“哎呦,祖宗,这靖王现在就是这样了,你还要进去作甚,看一眼就走了、走了……”狱卒长急得直跺脚,这个花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在这种地方,不觉得可怖吗?
“我就要进去,你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就喊人了,让人知道是你放我进来的,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女子拔高声调。
狱卒长吓得想去捂她的嘴:“哎呦呦,小祖宗,你可别喊,一喊我们都得完蛋啊,唉,就不该答应姜大人放你进来,这下可好……”
上两世,荣国府也是一样的清高不站队,哪个皇子的账都不买,独来独往。所以新皇继位后,倒也没有为难姜家,内阁重组后,原来的廷尉没有了,改称大理寺,权力范围更广,他家老三出任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一门出了两个三公九卿,还有一个大将军,一个大学士,又是百年望族,于是当时坊间还有个荣国府屹立不倒的说法。
狱卒长显然买的是大理寺卿姜卫龙的面子,才让姜雅琴在这重重把守的天牢中,见了靖王最后一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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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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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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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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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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