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会场不断地涌进看热闹的人,许多都是麻纺厂的工人,大伙儿挤挤挨挨地散落在各个角落,有人刚从车间赶过来,穿地单薄,冻的上牙磕下牙,可也要坚持看这西洋景。
和往昔的工友打招呼,好几个女工都追着问何帅,搬家公司还缺不缺人——效益不好,煤又涨价,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好过。
何帅也清楚,每年入冬,其实是工厂和工人最难的时候。
松江的取暖期是半年,从每年十月十五号,到第二年四月十五号。
有的工厂依靠热电厂供暖,需要交不菲的取暖费,有的工厂需要准备足够过冬的煤,用自己的锅炉取暖。
无论哪种,都是一笔巨大支出,而随着龙省丰富的煤炭资源日渐枯竭,这笔费用也是一年比一年高。
此时大多数人还在烧炉子取暖,买煤买柴,就跟屯秋菜一样重要,花销却大许多。
看热闹的工人,怀念过去厂子辉煌,怀念从前过节时的大米,同时也在揣测,过年福利究竟有没有着落,车间能不能再热乎一点。
从零零散散的对话中得知,这段时间大伙儿暗地里都在埋怨。
若不是魏锋否定,第一批鞋应该已经进入市场了,是赚是赔也都该盖棺定论,而此时无论谁再去生产,在东北乃至华北,都已经错过季节,绝对是一笔巨大损失。
这个时候,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一直被歌颂的魏厂长。
看热闹的被保卫科的拽到一旁,扩音器里传来陈铭的声音。
陈铭的讲话完完全全地走形式,台下甚至有人摸出瓜子来咔嘣咔嘣地嗑起来,那架势倒像在电影院看电影。
何帅忍不住笑了下,他旁边正襟危坐的陈潮生转头看他一眼,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哼,没嫌弃你有没有艾资,你倒是自觉。”何帅嘀咕一句,这时候,一个卖洁具瓷砖的长辈朋友,伸长胳膊从前面递过来一把瓜子儿。
“小帅,接着,新瓜子,可好吃了。”
何帅起身接过瓜子,之后也嘎嘣嘎嘣嗑起来。
虽然自己的行为在前世后半生属于不文明,但眼下这个年代,大伙儿把这种事看做理所当然,现在要是他非要讲究个什么“尊重”讲话人、保持环境卫生、高素质的话,势必要被人笑话假正经。
倒不是大伙儿素质不高,而是社会整体就没到那个程度。而这短短三十年国民素质翻天覆地变化,足以说明“精神文明建设”不是句空话。
何帅感慨,各年代有各年代的好啊,就说这大锅瓜子,是真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庞丽巧忽然来到何帅这排。
何帅右边的那人,早已拿着名牌去了前排,该是个正经地竞租者。
何帅让庞丽巧坐下,庞丽巧却让何帅串个位置:“我要坐你这儿。”
何帅起身挪动,玩笑道:“咋地,我位子风水好啊?”
庞丽巧呵着手,目不转睛地瞧着主席台:“你这位子捂热乎了。”
这倒也是个理由。
不过,何帅的位子可是大有名堂。
他一大早就来到会场,亲手换了座位名牌,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在托儿的旁边。
庞丽巧虽然是意外,但是只要不影响自己的计划也没必要非把她赶走。
今天庞丽巧将一头卷发扎了起来,人也化了淡妆,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忧郁。
何帅以为庞丽巧是公派过来的,没想到庞丽巧说是自己来的,上面压根没说让她跟进的事儿,还把她支去乡镇视察。
“视察结束了?”何帅友好地讽笑。
庞丽巧拢了下头发:“大冷天的遛傻子玩呢,我才不去呢。”
说话间,她用手指了指右前方:“看,宣传科长在那呢,这事儿哪能让我接着跟!”
“可整件事明明都是你在写材料、跟上面沟通啊。”何帅都替庞丽巧不忿。
庞丽巧抽了下鼻子,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替他人做嫁衣裳的时候……呵呵。”
她不屑地一笑,是非都在这当中了。
此时,何帅忽然理解前世“大螃蟹”的跋扈了。
陈铭讲完话,竞租开始走程序。m.xiumb.com
点过名,大伙儿都翘首期盼等着价格,只见陈铭秘书拿过话筒,翻开一页纸,酝酿两秒后,说出一个价格:
租金拾万元。
会场寂静片刻,随后嘘声一片。
刚才还在准备举手的,此时都交头接耳地笑起来,还包括特意从松江和保城过来的几个人。
这哪里是竞租?这是抢钱!
那条线可是在保城,多少人能跑去那边?还以为价格比市场正常价格能低一到两成,哪知却翻倍。
“就算县里接手此事,也不至于离谱到这个租金,把大伙当傻子!”
孔炳宗已经跃跃欲试,想喊大家直接去吃饭喝酒算了。
这简直是瞎胡闹!
何帅表面和大伙一样笑嘻嘻,却不停地观察所有人的动静,大概能确定出真实的竞租者不超过十个。
松江有几个,保城有一个,其余的不知来历。
陈潮生此时跟个佛一样,没有一丁点波澜。
何帅心中更加坚信,这陈潮生就是那托儿,他如此淡定,是因为这价格距离他所知道的底价,还有一大段距离。
庞丽巧纳闷地侧头,问何帅:“你们当初谈下来的时候,是多少钱啊?”
“抵九千一年,另外负担百分之三十工人工资,维护保养我们自己负担。”
庞丽巧也纳闷,陈铭这是唱地哪一出?
这种情形,何帅自然不会举手。
两分钟过后,秘书再次确认,没有人愿意以十万元的价格承租,便再次开口,价格降到九万五。
翘首期盼的众人,听到这价格都失望不已,有人索性已经起身直接离开。
这种本来就抱着拣便宜而来的,一刻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九万五,依旧没人举手,这时候,只见一个人端着保温壶,坐到陈潮生另一侧,满脸谄媚。
何帅一看,这老熟人了,就赶忙打招呼。
那人抬头,盯着何帅看了两眼,忽然想起来了,急忙伸出手来寒暄。
这只有在噩梦才出现的脸,他可是没齿难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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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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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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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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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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