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岁很晚了还是睡不着。
在猎场之外,营帐一片连着一片,倒是不缺住的地方,大抵是因为她是女子,也算是北燕使节的一员,有单独的住处也不算奇怪。
沈淮谙那边晏清音派了旁人去照顾,说她一个女子与男子独处太久对名节不好。
乔岁这次倒是信得过他不会对沈淮谙下手,毕竟也没必要。
他们曾经虽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是如今明面上的关系却是好的,他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让她对他生出意见来。
她是真难眠,于是来来回回地想着今天白天的事情
为什么马突然会受惊,为什么那么多人,这匹疯马独独冲着她来,若说这后面没人做手脚,乔岁是不会信的。
然而首先晏清音和赢湛是不会舍得她有事的,他们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其次,南靖的人没几个知道她是魏如雪,在知道的人中,更没人与她有仇,这里费尽心机想要她死的人就只有嬴菡一个。
会做这么阴损之事的人,除了嬴菡那女人乔岁也想不到别人,这件事九成九就是她做的。
加上她故意来找茬的那件事,乔岁已经确定了。
那个女人就不是什么做事周全的,这一年半来,她针对自己做的哪一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漏洞百出,她根本就不怕被人知道她在针对她、她想要她死。
因为她是一国公主,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除了那些与她身份相差无几的皇室贵胄,其他人的性命在她的眼里就如草芥一般。
乔岁知道,不管是赢湛还是晏清音,他们的心里都有数,但是今日这两个人都只是安抚了她两句。
嬴菡是嬴湛亲妹妹,赢湛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动自己的妹妹,晏清音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嬴湛。
只要不是得罪了她的父皇,很多事情,她的哥哥都会帮她兜着。
乔岁的脑子转得飞快。
淮谙的事,马的事,哪一件都是她不能忍的。
她绝不让嬴菡好过。
乔岁正动着脑,外头传来的晏清音的声音。
“小雪。”
乔岁道,“公子?”
他笑道,“出来聊聊?”
乔岁站起来,整理了一番心情走了出去。
“公子找我有事吗?”
晏清音道,“想你会睡不着,喝点酒么,喝一点大抵会好睡些。”
营帐之外有两张椅子,晏清音兀自坐下后,对她示意自己身边的位置。
乔岁犹疑了片刻,不客气地坐下了。
他瞧着她一脸郁结的模样,笑了一声。
“今日的事情,吓着了吧?”
他给她倒了一杯,乔岁放在鼻尖闻了闻,“真喝酒啊?”
晏清音做了个请的手势,“喝点。”
他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如果他实际上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或者如果他们之间不是敌人的话,和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挺舒心的吧。
但是乔岁不敢对他放松半点警惕,只是他都请到自己面前了,乔岁还是喝了一口。
顿时被辣到了。
晏清音的眼中闪过笑意。
“今日之事,是七公主做的吧。”
乔岁道,“是吗?我不太清楚。”
晏清音道,“你我之间,说话就不必这般掩饰了吧。”
最近,乔岁总是容易恍惚,仿佛她和晏清音真是至交好友一般,但是,那些眼盲腿瘸的日子历历在目,且被嬴菡如何羞辱的事情,对乔岁来说也是印象深刻,如果不是晏清音,她这辈子都不需要经历那些屈辱且充满恐慌的日子。
没有人知道她在一个个黑暗又绝望的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如果就因为这些和谐的假象就放下一切了,那她也是真贱。
“我觉得是七公主,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公主也就是小孩子脾气罢了,应当是没有坏心思。”
呸,乔岁真怕自己说完这些话明天嘴就要烂掉。
嬴菡没有坏心思?傻子都不信,她若是个小孩子,那也是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心肠歹毒的小孩子。
“你真的这么想?”
乔岁沉默不语。
晏清音笑道,“看来是假的。”
她又喝了一杯酒。
不过这么一杯下肚,就有点上头了,她的脸有点红。
酒是最烈的酒,她的这个反应在晏清音眼里实属正常。
他换了一个话题,晏清音抬头望天,夜幕深沉,仿佛也染进了他的眼睛。m.χIùmЬ.CǒM
“你最近可有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晏清音的一双眸子十分幽暗,转头再看乔岁时,眼里头仿佛有看不见的漩涡在翻滚,充满了打量与试探。
他看她似乎有点晕乎乎的,咬字有些不清了,但还是一脸的茫然,“嗯?什么过去的事呀?”
晏清音听她这娇娇软软的声音,莫名地就心软了些,神色柔和了一点点。
乔岁还在含含糊糊地道,“公子是说,当初黑水村的事情吗?”
“当初若不是公子与四王爷,我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还会被那些人……我都知道的……”
“我就是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七公主那么讨厌我……”
“我也不明白,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老天要那么罚我,让我又是瞧不见,又是坏了腿,又是没了记忆。”
她的话语里面全是委屈,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晏清音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应该不会说谎话。
她从前虽成了父亲的小妾,但年纪实际上比他和暮寒都要小许多,不知是因为月色过于柔和,让他一颗磐石一般的心都软了些,还是因为今晚的酒分外醉人醉人,让他这样的人都变得不像自己。
晏清音摸了摸她的头,“都已经过去了,眼睛已经好了,腿伤也痊愈了,没有留下后遗症,至于记忆,没有关系,慢慢来。”
晏清音做完这个动作以后,愣了愣,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
又是一次,动作快过了思考。
他放下了手。
垂在一旁的手仿佛还留着刚才温柔的触感。
他真是,喝太多了吧。
这一年半以来,看着她在绝望的境地是如何挣扎的,他总想起过去的自己,而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总是很乐观,晏清音总是难以自控地观察着她的所有举动。
加之她在自己身边的每一句温柔的问候。
或许还有那一次,她一脸惊慌地推开他,挡在前头。
呵……真是疯了。
她的眼睛,她的腿,她的记忆,可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晏清音看着她清澈的目光,移开了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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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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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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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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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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