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得不到回答,看他不愿意说,乔岁执拗地坚持了片刻。
在一片寂静中,她微微有些泄气。
乔岁突然发现好像自己没什么资格这样质问他,毕竟,她算什么?
就连所谓救他,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让他最后死在正派手里,还是不让他黑化成为暴君?
乔岁这些天一直在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对他好,此刻却空前的迷茫。
知道是自己越界……她只好缓缓松开他的手。
可在她的手慢慢卸了力气的时候,晏暮寒忽然开口,“入府之前便有了。”在她怔忡的目光下,他解释,“以前去过许多地方。”
说到这里,却不肯说再多了。
实际上,他很久之前就搜罗了各种毒物。
都放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有的是偷来的,有的是抢来的,有的是杀了人以后,从死人身上拿来的。
因为这些东西可以保命。
他小的时候根本打不过那些年长的人,只有那些东西可以保命。
他喜欢毒。
因为那些东西,他才能活到今天。
但他没必要与人说。
乔岁听他这么说,愣了片刻。
“以前去过许多地方?你一个人吗?”
乔岁已经把林秋雨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晏暮寒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只随口嗯了一声。
他的语气尽管这么随意。
乔岁的唇却下意识地抿成一条直线。
别人不知道晏暮寒的过去,她是知道的,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他守在母亲的身边,直到尸体发烂发臭飞满蚊蝇。
啊,对了,所以刚才他也进了屋子里,但是闻着那恶臭,却没什么感觉。
所谓的去过很多地方……
多半,也不过就是一个幼子流浪罢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没了家,四处流浪。
在一个凉薄的世道,尤其是大家都不富裕勉强生活的情况下,是没有那么多好心人的。
搜罗了很多毒物,能是为了什么。
活命。
就是嫡女谋中,他登基以后,多少人曾拿他曾经身份低位这件事在暗中耻笑……
好像他生在那里,这辈子就别想避开下贱卑微几个字。
眼前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虽微微低着头,背脊却很直。
晏暮寒。
他不再是个书上的几个字,不再是一个纸片人,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是纸片人的时候她就已经那么心疼了,现在和他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再想到这些事,更是酸楚。
猜到他过去的路是怎么走来的以后,乔岁觉得这个反派如今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指望他可以直面这丑陋的世界,纯善的活着,要求未免太高。
是她不该,也是她太天真了。
但就是因此,乔岁更想对他好一些了。
面对晏暮寒随意的回答,她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乔岁解释,“我之所以问你这些,是想说,那些东西很危险,你要好好保存,别不小心沾到自己身上了,还有,要用的话也务必小心,让别人发现了。”
乔岁与他说着,满脑子全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角落里,只有一个人,周边人目光厌恶,因为他实在太脏了,就像有什么病一样。
没人愿意靠近,如果是她,在路边遇到这样的人,也不会靠近。
哪怕自诩再善良也不敢。
可他,当时就只是个孩子……
真的太苦了。
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心里酸胀得仿佛要冒出酸水似的。
但晏暮寒不需要她的同情,他是强者。
强者不需要同情。
她也不能用带着同情的悲伤去可怜他侮辱他。
晏暮寒听着她的话,顿住了,没想到她知道自己手里有这种厉害的毒物的时候,还能如此淡然地让他注意安全。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从一个人的眼睛里最能看出她真实的想法,他见过的人太多了,一贯会看这些,可她现在的眼神,他却不敢细看。
“暮寒。”
晏暮寒突然听见她喊他的名字。
“谢谢你替我出气。”
看着她脸上清浅的笑意,晏暮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又僵硬地补了一句,“不用谢。”
心脏那个地方,突然些吵闹。
脑中一乱,心里便觉得有些烦躁。
~
“所以说,她越是挠了,越会导致皮肤溃烂,甚至散发出那种古怪的味道?”听他解释了林秋雨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后,乔岁忍不住道。
晏暮寒算是默认了。
乔岁不解,“那她会好吗?”
“翌日便会好了。”晏暮寒道,“不过即便是好了,身上也会留有疤痕。”
原本自是打算杀了她的,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接受,那便罢了。
虽然很惨,但乔岁还是只能说一句活该。
“无所谓了,留她一条性命也好,这种货色,杀了还脏了手。”
不过这对林秋雨来说该多要命啊,前段时间她青楼的塑料姐妹就说了,林秋雨酷爱焚香,哪儿都香香的,而现在,变成了常人难忍的恶臭,府上的人还都知道了,她定是没脸做人了。
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晏暮寒嗯了一声。
没有告诉她,他的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m.χIùmЬ.CǒM
“所以小姐还想要去看吗?”
乔岁摇摇头,想起那股子难以忍受的怪味,表情实在是控制不住的皱在了一块,“受不了,不看了。”
她的目光触及晏暮寒的脸,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走神。
感觉到今天晏暮寒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乔岁下意识觉得自己脸上有东西,刚想问他,就听见了春红的声音。
“小姐!”
她的注意力一下被分散了,看着春红远远地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春红看见乔岁和晏暮寒站在一起,其实是有些委屈的。
自从小姐从阁楼上摔下来以后,对人虽然比平日温柔了许多许多,却不太与她亲近,更信任暮寒多些,平日里做什么都不太带着她了。
春红对晏暮寒有着天然的敌意。
但晏暮寒轻睨了她一眼,她便害怕得腿软起来。
她原来就觉得这个人阴阴沉沉很是吓人,惊惧地看着他,悄悄往小姐身侧靠了靠道,“小姐,外头有位公子寻您。”
公子?
乔岁看向晏暮寒,目有疑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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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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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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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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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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