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楼时,看见站在302门口的薛婉。
荆妙语向她打招呼,她没有应答,也没有转过身来,好像根本听不见。
不过,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佝偻着身子,一手扶着大门,一手断断续续地转动着钥匙,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荆妙语又喊了句:“婉姨,你回来了?”
薛婉还是没有说话。
荆妙语觉得不对劲,走到她身边一看,吓了一跳。
薛婉的脸色毫无血色、面容憔悴,额间不断有汗流下来,连手脚都在微微地颤抖。
荆妙语赶紧扶住她,着急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薛婉好不容易说了个字:“疼!”
声音小小的。
荆妙语赶紧帮她把门打开,扶她进了302。
罗忆馨也进去帮忙。
她们把薛婉扶到床上躺着,帮她盖好被子。
“药!”
薛婉指着床头柜。
荆妙语见床头柜上有瓶药,连忙打开后问:“几颗?”
“一颗。”薛婉虚弱地说。
荆妙语从瓶子里拿出一颗药来,递给薛婉,并且倒了杯水给她。
薛婉吃了药,喘着气说:“谢谢。”
“我打个电话叫云泽回来照顾你吧?”荆妙语从包里拿出手机。
“不……”
薛婉立即拒绝,声音时断时续,没有气力:“不要……让他……知道。”
罗忆馨关心道:“生病怎么能隐瞒呢?”
“等会儿……就好了……”
薛婉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告诉……云泽……”
“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云泽的,你安心休息吧。”荆妙语安抚道。
接着,她转过头对罗忆馨说:“你先回家,我在这里照顾一下婉姨,等她好点儿,我再回去。”
“好的。”
罗忆馨点点头,心中掠过一丝疑惑,想不通薛婉为什么要隐瞒。
回到家,刚进屋。
奶奶徐冬梅问道:“妙语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罗忆馨把刚才遇见薛婉的事讲出来,还叫徐冬梅帮薛婉保守秘密,不要让薛云泽知道薛婉不舒服。
徐冬梅似乎听出什么,摇头叹气。
“去年我听薛婉说过,李天师叫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我跟她说,千万不要不当回事,李天师很灵的,一定要听他的话,去检查一下。
后来,她跟我说,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得终身服药,才能抑制病灶。我问她是什么病,她又不肯告诉我。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估计是不太好治的病吧!”
“她得了什么病呢?”
罗忆馨听不懂,只好发问,心想,李天师又是什么人?医生吗?还是神棍?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徐冬梅又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厨房。
罗忆馨听得一头雾水。
等到荆妙语回家,她赶紧跑过去问:“婉姨怎么了?”
荆妙语一脸凝重。
“婉姨体内的肿瘤突然恶化,估计只剩下半年了……”
罗忆馨困惑不解。
“这么危险,她为什么还要瞒着薛云泽呢?”
癌症在2035年已经得到攻克,但在现在却是绝症。
身患绝症的人,不是应该更加希望能够得到亲人的关怀吗?
薛婉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知道呀?
荆妙语叹道:“有些事,只有当妈妈的人,才能理解。你还没结婚生子,不理解很正常。”
“为什么呀?我确实无法理解。”
荆妙语两眼放空,感慨万千。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每个妈妈都希望自己是孩子强大的守护者,为孩子遮风挡雨;为孩子搬去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为孩子割除路边锋利的荆棘。
当妈妈知道自己将要倒下的时候,她最想做的事,是拼尽全力为孩子筑一座坚固的城堡。而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孩子担心。”
罗忆馨静静地听着,心中深深感动:“今天看婉姨那么痛苦,她自己一个人能忍受得了吗?真的好可怜!”
“对于妈妈来说,缺席孩子的人生比病痛更加痛苦,比死亡更加可怕。婉姨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让云泽知道,咱们也只能守口如瓶了。”
“她现在好点儿没有?”
“吃了药,好多了。”
徐冬梅从厨房走出来,把手里端着的菜放到餐桌上,说:“薛婉真是不容易。早些年,她老公做生意欠了别人一大笔钱,离家出走了,并且对外宣称他们已经离了婚,但实际上并没有。
当时,她老公跟她说,赚到钱就回来。头几年他还打过电话,后来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现在薛婉病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云泽这孩子又长不大,成天还总惹他妈妈生气……唉!不说了,咱们吃饭吧。”
说完,她进屋去叫馨馨出来。
一家人正吃着,罗忆馨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忆馨呀,我是婉姨。”
“哦,哦,婉姨有什么事吗?”罗忆馨感到挺意外的。
“我向云泽问了你的手机号码,想求你件事。”
薛婉说:“关于我的病情,请你帮我隐瞒,好不好?千万不要告诉云泽。我知道你们是朋友,所以特地来说一声。”
“放心吧,婉姨,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罗忆馨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没事了。总之谢谢你啊,那先这样吧,空了再聊。”
“好的,再见。”
刚结束通话,罗忆馨的手机又响了。
她看了一下,是薛云泽打来的。
这家伙打给她有什么事呢?
“喂。”
手机里传来薛云泽的声音:“我妈找你做什么?”
“哦……”罗忆馨随机应变道,“她说你们店里来了新款式,叫我有空过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服。”
“是这样哪……”薛云泽结束通话。
他相信了,因为店里最近确实进了一批货。
而且,这批货还是他在网上亲自挑选、下单,到店后亲自验收的。
妈妈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老是叫他做这做那的,害他整天在店里忙个不停。
以前,他看店时,经常偷偷跑出去玩。
现在,妈妈像个旧社会的监工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干活。
在店里干活就算了,回到家,妈妈还叫他做饭、炒菜、煲汤。他要是说不会,妈妈立刻亲自口头指导,手把手地教他。
就连洗衣服、晾衣服、拖地板、各种打扫卫生等等都叫他去做,简直就是把他当成机器人来使唤!
在他累得不行,哭天喊地的时候,妈妈一句话就令他哑口无言。
她说:“这些活,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只干这么几次就嫌累,羞不羞?”
他确实想不到,原来,妈妈每天要干这么多活,现在轮到自己做,才知道有多辛苦。
对于妈妈,他是感恩的,当然,如果她不那么唠叨的话。
这时,薛云泽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以为是刚刚被他结束通话的罗忆馨,结果一看,大失所望。
“妈。”
他疲惫地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店里。”
刚回家做好饭,妈妈就来催他去看店了,时间掐的真准,他想偷懒一下都不成。
真不知道,这家里是不是装了监视器呢!
薛云泽用不锈钢多层保温饭盒带上自己的饭和菜,然后出了门。
妈妈的话,他不敢不听。
但很多时候,为了表示自己对妈妈的抗议,他会故意忘记各种节日,和重要日子。
比如母亲节、妇女节、妈妈的生日等等。
在这些重要的日子里,薛婉几乎没有收到过,来自儿子的礼物。
薛云泽骑着自行车,前往甲乙丙丁服装店。
他一进门,妈妈便背上包包准备回家,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走了。”薛婉径直走出服装店,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回家。
回到家里,她在餐桌边坐下,品尝儿子做的饭菜。
味道不怎么样,但还能入口,她的内心已经很欣慰了。
在得知自己只剩下半年左右的生命时,她痛苦了好多天,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后来,她想通了。
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在医院里住院化疗,把剩下的时间都浪费在延长生命上,还不如选择花费不多的保守治疗,多留些钱给儿子。
并且,趁她现在还活着,多做些对儿子有用的事情。
这才是她生命的意义!
为此,她列了一个待办清单,写在手机里的记事本上,并且落实到行动中。
目前,薛婉的第一个待办事项已经在进行,那就是培养儿子的独立能力,让他能够在工作,和生活中独当一面。
就算以后她不在了,儿子也能够把日子过好。
除此之外,她还有三个待办清单。
如果都能够做到的话,那她也死而无憾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薛婉叫儿子去开店,她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中午回不来的话,让他先吃。
薛云泽无可奈何地答应。
薛婉骑上电动车,出发了。
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宁静的小路,经过堵车、畅通、堵车、畅通的循环之后,她要去的地方到了。
——幸福路派出所。
薛婉在停车场将电动车停好,然后走了进去。她到派出所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丈夫林涛。
当年为了躲避债务,林涛跑了,他们约定两人假离婚,让儿子跟着薛婉姓,等有朝一日,林涛赚到钱再回来把债务还了,一家人相聚。
没想到的是……
他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至今生死不明。
这些年,薛婉都是自己托认识的人,帮忙打听丈夫的下落,没有到派出所寻求帮助。
毕竟丈夫欠债不还,本身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事。琇書蛧
但现在,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等下去了!
她希望能够在死之前,帮儿子找回亲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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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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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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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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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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