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看到她那平静淡然却犹如尖刺一般的目光。
那目光将金翠红有意识忽略的、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所有不堪和丑陋都尽数挑了出来。
中午和晚上,她都只是用手机点了外卖,让欧阳安晴去取来,解决了事。
欧阳安晴倒是开心,同时还觉得稀奇。
她的妈妈可是从来都喜欢亲手烧菜,很少点外卖。
但也就是有一点点的稀奇罢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可以吃外卖的新奇和过瘾之中。
尤其是在昨天晚上和安然两个人面面相觑,发现两人都没有手机点外卖,不得已只能由她自己动手泡了几包方便面之后,欧阳安晴对外卖的渴望就愈发浓郁了。
她欢欢喜喜地在金翠红的指示下取了外卖,又悉心把外卖分装好,一份一份送到安然和金翠红跟前。
安然依旧是坐在沙发上,一整天也没挪个窝,天道就跟着她一起待在客厅。
欧阳安晴好心情地哼着歌,托着餐盘,蹦蹦跳跳地来到安然面前,把盘子往茶几上那么一放,“这是你的。”
安然瞥一眼,腰部用力,伸手把盘子往跟前拢了拢,“谢谢。”
“不客气。”欧阳安晴笑眯眯地就要离开,忽地又停了下来。
安然正拿着筷子打算吃饭,一口菜还没送入嘴巴当中,察觉到欧阳安晴的视线,扭头看她,“怎么了?”
欧阳安晴问,“你为什么一整天都坐在这里?”
安然说:“这里舒服。”
说完,她捏了捏身后皮质的沙发。
确实不错,反正是她以前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要知道,她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对这个沙发蛮眼馋的,挺想试试的。
但昨天她一来就听到欧阳安晴极具穿透力的哭泣声,想着还是先得跟欧阳安晴把简伯怡给人补习这事情说完,也就顾不上细细感受这真皮沙发。
今天不是没什么事情吗,她眼睛一睁开,就马不停蹄地下了楼。
虽然遇上了金翠红,破坏了她感受真皮沙发的舒适时间。
但那不过是小事。
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过过这真皮沙发的瘾。
听安然都这么说了,欧阳安晴就不做她想,又快快乐乐地捧着饭菜上去给金翠红。
她敲敲自己爸妈卧室的门,“妈妈,外卖到啦。”
金翠红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懒懒散散地下了床。
从床前走过,路过穿衣镜,她望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凌乱、双目通红、视线游离,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尽管一直待在床上,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可她看起来却是更加憔悴了。
“妈妈,快点开门呀!”门外欧阳安晴还在催促着她。
金翠红便将注意力从镜子里的自己挪了回来,拖着缓慢又沉重的步伐迈向门那边。
打开门,入目是欧阳安晴略带了点不耐的神情。
她双手抓着托盘的两边,皱着眉看向金翠红,语气抱怨,“妈妈,你怎么才开门呀?”
欧阳安晴不开心地说:“我的手都举酸了。”
金翠红经过安然那一番情绪大起大落的刺激,已然是筋疲力竭,在此刻也没能对欧阳安晴的话产生更多的别的反应。
她呆愣愣地站着,目光在欧阳安晴脸庞上游离而过,最后落到欧阳安晴手中的食物。
“好的。”金翠红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两个字,就要伸出手去把欧阳安晴端着的托盘接过。
等到拿来了,她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欧阳安晴满心不解地看着神魂好似出窍一般的金翠红。
今天妈妈怎么这么不对劲?
但这疑惑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只是撅了撅嘴,就打算下楼去吃饭。
就在欧阳安晴要下楼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金翠红的叫声。
“晴晴。”她说得有气无力的。
欧阳安晴伸出的临下楼梯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往房间那边走了几步,看到金翠红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靠在门框边。
欧阳安晴的嗓音不自觉轻柔了许多,还带着几分女儿对母亲的关怀,“妈妈,怎么啦?”
她想问金翠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给拿个药片什么的。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金翠红看起来精神状况虽然不怎么好,但金翠红却对这一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在欧阳安晴的注视下,她颤颤地张开了口。
“然然现在在干什么?”
在欧阳安晴看来,这真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她想,妈妈也太奇怪了吧,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问起欧阳安然?
尽管不能理解,可她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她坐在客厅里呢。”
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欧阳安晴看到,在她说完的时候,金翠红靠着门框的身子滑了一下。
金翠红呆滞几秒,手重新扒紧了门框,指尖都因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她深呼吸几口气,佯装平静,“她在客厅里干嘛?”
问到这个,欧阳安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
“我就看到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也不怎么动,刚刚我还问她为啥一直坐着呢。”
金翠红问,“她怎么说的。”
欧阳安晴捏捏下巴,“她说坐那儿舒服。”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欧阳安晴嘟囔,“以前也没见她那么喜欢那沙发呢,今天这么和沙发难舍难分。”
“可能是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对家里的沙发特别想念吧。”
这些话都没有进入金翠红的脑袋里,它们传入她的耳朵,如同流水一般潺潺而过。
她只是想,欧阳安然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坐在客厅里,故意坐在沙发上。
就是为了把以往的事情看似隐晦实则直白地挑出来,又要把这事牢牢印刻在人的心里。
欧阳安然一直坐在那里,就是为了时时刻刻地提醒她过往那些不堪的事情。
金翠红想,她确实是成功达到她的目的了。
这么想着,金翠红就没了别的心思,更是呆呆愣愣。
她也不说别的什么话,就这么当着欧阳安晴的面把门合上了。
欧阳安晴连出个声叫住金翠红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的光线一下子灭了大半,欧阳安晴郁闷地看着关得紧紧的房门。
“真是奇奇怪怪。”她小声说道。
欧阳鹏程当天没有回家。
金翠红也没有从卧室里出来。
她不受任何打扰地钻在被窝里,却睁着一双酸涩的眼,怎么也合不上。
夜已深了,阳台外是沉沉黑黑的天色,路灯发着不算明亮的光,有小虫子在灯光下飞舞。
金翠红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是十几年前欧阳安然和那个七八岁小姑娘一起看晚霞的场景,一会儿是她的母亲泪眼婆娑地对欧阳鹏程说休了自家女儿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她抬手打了欧阳安然那一巴掌。
最后,都化为百天被十九岁的欧阳安然狼狈地堵在客厅里的模样。
明明欧阳安然腿脚不便地坐着,她却好像才是那个无处可逃的人。
想着想着,她又回忆起前天在医院和欧阳安晴起纷争的时候。
以及另外的人。
金翠红恹恹地叹了一口气。
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一切都错了。
一切都是个错误。
从几十年前,她放弃自己受教育的机会出去打工挣钱供家里和欧阳鹏程上学时就开始错了。
从她把自己困在家庭里再不出去开始,就错了。
在复杂悔恨的情绪涌动之中,金翠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因着一晚上精神消耗极大,她一睡,就睡得极沉。
等到睡眼朦胧地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揉了揉眼睛,远目看向阳台,金光灿烂,一看便是快要中午了。
金翠红猛然清醒了。
糟糕,孩子们的早饭和午饭。
她掀开被子,急匆匆穿了拖鞋,连衣襟前的扣子散了都顾不上停下来细细扣上,只能一边走一边扣。xǐυmь.℃òm
等下了楼,空无一人。
金翠红松了口气。
可能然然和晴晴都还在睡,没有起床吧。
她刚松了口气呢,就听到楼上门打开有人走出来的脚步声。
金翠红扬起笑来,扭过头去,“起床了,饿了吧……”
在见到来人时,话语戛然而止。
金翠红的笑也才扬到一半,就因为猝不及防的惊讶而停滞在脸上,变作了一个滑稽的辨不出具体意味的扭捏的表情。
“你。”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伯怡穿着一身闲适的衣服,脚上一双拖鞋,神色怡然自适,就好像他从来就在这个家里生活一样,倒显得金翠红的惊讶有些大惊小怪了。
“阿姨。”相比金翠红,简伯怡本人倒无比淡定,他淡淡地朝着金翠红打了个招呼。
金翠红收拾了心情,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是伯怡啊。”
“怎么了怎么了?”欧阳安晴活泼欢脱地从未合拢的门后边冒了出来。
她古灵精怪地在走廊里探着个头,看着简伯怡,又看看客厅的金翠红,脸上还带着欣悦的笑。
“晴晴。”金翠红一看就知道简伯怡的出现和欧阳安晴有关,她问欧阳安晴,“这是怎么回事?”
“诶?”欧阳安晴也是惊讶,“妈妈你不知道么?”
金翠红手足无措,“我该知道些什么?”
“伯怡哥这个暑假要给我补习高中的知识点呀。”欧阳安晴开心道。
“哦哦。”金翠红慌忙点头,“那你们好好补着。”
“补什么呀。”欧阳安晴打断她,“伯怡哥八点就来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该吃午饭了。”
“那我去烧午饭。”金翠红说罢,又转身,近乎逃离般地去了厨房。
等洗完食材,在准备午饭的过程中,金翠红发热发懵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把方才的事情都理了一遍。
不对呀。
金翠红忽然疑惑。
谁让简伯怡给晴晴补课的?
晴晴以前可从来不认识简伯怡。
和简伯怡关系比较近的,也就欧阳安然。
难道是欧阳安然?
金翠红刚想到这一处呢,后头就传来安然的嗓音。
“我来帮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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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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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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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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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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