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吊垂在上头的火焰。
火焰的光芒之上,是繁复绵延雕刻出来的牡丹花图案。
她看了会儿天花板,发现自己身下的触感很是不一样,柔软而舒适。
于是安然起身,发现她竟然躺在一张床上。
而这周围的布置,很是眼熟。
它不像是一个墓室,更像是一个女儿家的闺房。
安然越看越觉得熟悉,掀开挡在前方的纱幔,看到的是圆弧状没有棱角的墙壁。
一个念头倏忽闪入她脑海里,沉下去的记忆像是被一只钩子勾住似的翻涌了上来。
这不是小公主在白塔里住的那个房间吗?
安然皱眉,伸手抚上那毫无拼接缝隙的墙面,转身回望这在幻境里曾经待过的地方。
难道她并没有离开幻境,而是幻境重新启动,回到了原点么?
安然有些怀疑。
但她对幻境的感知又告诉她,她已然脱离了幻境。
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倒比原先感觉更充盈有力了,好似蹬一脚便能离开地面,蹿上天空环游个几天几夜似的。
力量在她四肢百骸中循环,洗涤、修复、强化着她的每一处地方。
这感觉,就跟当初姬清晗的气运涌入她身体里带给她的清爽有力是一样一样的。
安然曲起四指,抟成个拳头,递到跟前。
这拳头不是很大,却让她陡然生出一种坚硬有力之感。
这凭空令她心中鼓噪起大量毫无缘由的自信和冲动。
安然默默看向严丝合缝的墙面。
要不然她一拳砸向这墙试试看?
没准能把这墙面砸穿呢。
虽然说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了些,但她现在真觉得她可能有这个能力做到。
就在安然盯着墙,手攥紧的拳头蠢蠢欲动,要付诸行动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些许动静。
她转过身去。
房间正中央,蓝色闪光的五芒星阵出现,于消散成细碎星子的光点处,叶君澜的身影显现。
他面部线条凌厉,然而,在看到安然的那一刹那,眉眼柔和了下来,如冰雪消融,各处冷意都软化了。
“母亲。”他叫道。
在幻境里听着这个称呼,安然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倒也还能接受。
可在现下这个境况里,她乍一听到叶君澜这么叫她,还有点不大适应。
安然松了拳头,勾起手指挠了挠后脑勺,再次向他确认,“我们离开幻境了吗?”
叶君澜唇角扬起,微微颔首,“嗯。”
安然露出了松快的笑意。
这就说明她真正成功了。
既然在幻境这一关过了,也就意味着阻断了杭安然气运精血被吸干成为厉鬼的可能。
气运之子叶君澜尽管醒过来了,却并没有获得多大的提升。
而他与杭安然的关系,也不大可能会让他再对杭安然下手。
那么杭安然自身的气运就守住了。
也就相当于是把气运之子要夺过去的那部分气运拿了过来。
难怪她方才会有身体精力充沛之感,看来就是把气运拿到手的表现。
只不过,安然确实对幻境包括这个小世界还存在着疑虑。
这个小世界瞧上去如此简单,却能容得下一个这般精妙的高阶阵法。
叶君澜尽管是气运之子,却是被人为困在了阵法里被动接受着滋养,而困住他的那个人,或者说像人的林檀尔,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而且,她之前还梦见过他。
梦里的那些场景,基本都与幻境中的吻合了。m.xiumb.com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还是根据她梦见的记忆来构建的?
安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一下。
她问叶君澜,“林檀尔呢?”
叶君澜一挥手,刚消失不久的五芒星阵再次显出。
他踏了上去,邀请安然,“母亲,请。”
安然欣然应允,站到了叶君澜身边。
蓝光大盛的一瞬,安然闭了下眼,再睁开,已是从闺房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照样是她熟悉的地方。
四面红纱飞舞,隐隐露出放置在纱幔背后的长鞭和夹板。
打开的窗户一角在红纱下若隐若现,外头依旧是黑沉沉的。
安然转了一圈,“林檀尔在这儿?”
叶君澜点头。
她又看看四处,将红纱一面一面掀过去,仍旧没有看见人的任何踪迹。
不得已,安然又去问叶君澜,“可我没有看到他。”
叶君澜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窗。
大片的黑像是要从外头涌进来似的,终归是被挡在了窗外。
“他藏匿于这片黑暗之中,然而我无法把他从黑暗中寻找出来。”
安然便运起心力感受了一番。
她现在是幻境的主人,对幻境的一草一木都有所感知,尽在掌握。
林檀尔若是还好好地被困于幻境之中,她理应能知道。
几乎是不用费多大心力,安然就感觉到了幻境之中的林檀尔的气息。
好吧,他还在幻境中,只不过在现实生活里,他尽管被拖入了幻境,仍然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藏就藏呗,反正他醒不过来。
安然决定不多花心思去窗外找林檀尔。
她可还记得她在幻境中就打定主意出来以后要问天道的事情。
她得问问天道有没有在她之前捏出过什么类似的天道化身,不然为什么这个两个的好像都认识她一样。
也不知道幻境内时间的流速与幻境外是否相同,天道又在外头等了多久?
思及此,安然便对叶君澜道,“我们出去吧。”
叶君澜便启动了传送阵法。
两人自阵法离开了墓室,只是不能真正出去,还得手动打开一扇石门。
叶君澜解释,“这座空坟本身便是一个阵法,所谓的传送阵法都是套在这个大阵法里的小阵法,因而可以使用,但出了空坟,所有阵法都没了使用的条件,我们只能通过石门走出去。”
安然自然是理解的。
她安心等着叶君澜开启石门。
声音轰隆,石门缓缓打开。
在光亮透过缝隙照射进来的时候,安然预想中会见到等着她的天道。
事实上,她也确实见到了。
但这情形与她想的有点不大一样。
浑身雪白的小猫正跟条悬垂着的腊肉一样被拎在半空中,它的后脖颈被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出。
它喵喵地叫着,四肢胡乱扑腾,在察觉到坟墓打开的动静时,瞬即向门那边看来。
看到安然的时候,它激动地尖叫一声,甚至都破了音。
“阿然!”
安然听到了天道这么叫着她。
她自石门的阴影中走出,完全暴露在了天道和抓着天道的那人眼前。
安然看着束手无策被全方位压制的小猫,又看看抓着猫的人,蹙起了眉。
“怎么回事?”
她问,目光投向那人,“沈执。”
沈执面色青白,瞧上去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模样,然而捉着天道后脖颈的手却是稳稳当当,完全没有松动的痕迹。
天道向她传递着自己目前的遭遇,“我原本是安心在坟墓外等着的,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就被沈执揪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给我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冷静的话语里透出几分隐约的担忧。
安然看着沈执,“你在干什么?”
沈执看向安然,柔情缱绻,多情又专注。
那清凌凌的眼里只盛下了一个安然,当真是深情至极,让人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了。
但这看似正常又深情的眼神只持续了不过短短几秒,便很快被深不见底翻滚着的黑所掩盖了。
他的双目雾气缭绕,黑漆一片。
这场景似曾相识。
安然倏忽想起,她在幻境中不是也看见过林檀尔这般过吗?
一旦想起来了,她心头便涌上一股子不好的预感,耸然一惊。
这沈执不会与林檀尔有什么关系吧?
她直觉之下这么想。
“然然。”沈执轻声唤她。
这一声唤出口,安然就察觉到不对了。
以前沈执叫杭安然可是叫“安然”的,虽是态度上有所亲昵,在称呼上却是仍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疏离,不显得轻佻,也是为了表示个对杭安然的尊重之意。
可是现下,他却叫得那么熟稔亲近。
而这一份亲近,是在幻境中小公主与之私奔的林檀尔才会叫的。
安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与尚未搞清楚情况的叶君澜并肩而立。
随着她这一个明显的排斥动作,沈执面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目光流转,扫到安然身边的叶君澜,眼中的黑气有蔓延到面上的倾向。
安然隐约从中看出了那夜林府林檀尔发狂的迹象。
林檀尔不是被她和叶君澜联手困在了幻境之中吗?
沈执这是什么情况?
她一时之间还没能想通。
那边沈执又开了口。
“我是多么地爱你。”
他的声音如水般朗润柔和,又夹杂着阴沉沉的凉意,听起来便有种诡异的森然。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沈执痛苦地质问,“我有哪点对你不好,你要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
他上前一步,“那个狗男人是谁?”
凌厉如刀割般的视线刮过叶君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
安然莫名就知道了沈执话里的意思。
好像就是破庙里幻影符凝出的水镜中看到的林檀尔觉得自己被背叛的感情。
先不说沈执为何就与林檀尔那般感同身受,安然面对沈执这状似痛彻心扉的质问,只觉得好笑。
不是,就算是代入到当时的林檀尔身上好了,人家那身孕,那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啊?
这水镜中都明明白白地呈现出来了,叶君澜是个先天的鬼胎。
鬼胎的形成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胎儿时在母体当中死去,后来变成了鬼。
不管是自己死了,还是因为母体死了才死去,都算是后天形成的鬼胎。
而先天的鬼胎,意思就是,它原本就带着鬼气,就不是一般的胎儿。
甚至在正常活人的母体当中,是无法产生的,就算产生了,也无法被母体承受住。
所以水镜中叶君澜的母亲才会在最后虚弱凄惨地死去,原因就在于,叶君澜身为鬼胎,不断地吸取着母体的生命力,破坏着母体。
为什么叶君澜会是先天的鬼胎。
这原因不是显而易见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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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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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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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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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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