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劳累疲惫到一合上眼睛就可以睡过去,只是抱着对入睡试一试的想法。
毕竟,根据她前几回的经历来看,事情发展轨迹被纠正的情形往往发生在她陷入睡眠状态毫无意识,察觉不到的时候。
又或者是像叶君澜在沧澜福地那样,设下传送阵法的时候。
明明上一秒还在阵法内,倏忽间便转换了一个场景。
总而言之,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
安然不清楚这个具体的条件是什么,但大概就是应该要有一定空白的时空段来衔接。
在她意识清醒、可以明白地体察周围的时候,幻境是不可能对她经历的事情做出改动的。
所以她在创造条件,让幻境可以有施展的空间。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之前还是清醒至极,甚至因为刚吸收了天雷和精华的力量而精神百倍,当她合上眼睛时,却有深深的怠惰感涌来。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拽着她的意识,把它拖入无尽的寂静之地中。
于是安然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似乎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又好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她耳边晕晕乎乎地灌进些吹吹打打的热闹声音。
如同沉入水底,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水膜,隔绝了众多嘈杂声响,听不分明。
安然懵懵懂懂地醒来。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便犹如一个密闭的屋子里突然被开了一扇窗,于是外边的雨露风霜便纷纷涌了进来。
安然终于听清了这貌似热闹的声响是什么。
很多人在说话。
非常多非常多的人在说话。
但她听不清楚。
只知道语调是喜悦上扬的。
以及,混在这些说话声当中的,还有众多乐器。
鼓啊,唢呐啊,锣啊。
不过一会儿,又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安然不由地捂住了耳朵。
真吵。
吵得她头疼。
好容易适应了这混杂了诸多声音的吵闹感觉,安然才有闲心思把注意力转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她正躺在床上。
纱幔垂下,密不透光,严实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然坐起身,掀开被子,一撩纱幔。
屋内昏暗,烛火在灯罩中明明灭灭,把一些家具的影子拉得纤长。
看上去这蜡烛也是快要支撑不住地睡着了。
晚上?
安然下了床。
而等她下了床,开始四处走动,打量屋子布置的时候,察觉到了更加明显的不对劲。
无论是窗户还是门都合得紧实,墙上,帷幕上,桌椅上,都贴了大小不一的“囍”字剪纸。
只不过,与安然印象当中有点出入的是,那“囍”字颜色是黑色的。
在这暗沉沉的屋子中,便显得诡异且毛骨悚然。
外边仍在持续不断地传来说话声与乐器声,就更衬得这里的不正常了。
安然扭扭脖子,朝门那边走去。
等走近了,她才注意到,门上边倒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方才光顾着看屋内的布置了,兼之烛光暗淡,陈设诡谲,她也没兴趣盯着门看。
猛然发现门上边的一大摊黑,安然下意识就起了警惕心。
也不知道外边是个什么情况。m.χIùmЬ.CǒM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
既没有摸到阴阳镜,也没有摸到话本子。
安然便重新将目光锁定到门外头透进来的那团黑影。
是要打开门看看,还是装作无事发生,默默缩在房间里等待?
她正在两个选择之间犹豫的时候,就听到外边那人说话了。
“我知道你正站在门后边。”
安然竖起了耳朵。
她凑近门缝。
嗯?
这个声音,是叶君澜。
安然没有吭声。
而叶君澜也不介意安然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着。
“你不用疑惑我为何还能找过来。”
“也不用害怕。”
“我,从未有想要害你的心思。”
他顿了顿,像是在观察隔着门的安然的反应。
见安然还是安静地站着,叶君澜便继续道,“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嫁给他,你的未来不会好过。”
叶君澜的意思显而易见。
就是劝小公主能够冷静些。
安然大胆推测,不,都不应该是大胆推测了,而是直接就可以断定。
这时间点应该是小公主和林檀尔私奔以后,就是那次林檀尔中完箭之后。
看样子两人感情又升温了不少。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尽管这婚礼的场景看起来有那么点阴森奇怪。
还有点眼熟。
安然靠在门框上,手指摩挲着门的雕花。
不过这叶君澜还真是够关心小公主的哈,两人私奔了还能找过来。
“他不是人。”他说。
“你为什么不想想,两人的婚礼,为何要放在夜晚?”
“那贴着的‘囍’字,挂着的绸缎,都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叶君澜苦口婆心,“你以为它们是红色的,实际上它们是黑白的。”
“你不过是被障眼法骗了。”
安然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她还想听听叶君澜能不能讲出点别的有用的东西。
许是安然一直都没有回应,给了叶君澜某些错觉。
他叹了口气。
“罢了。”他低沉沉地说,十分无奈。
“我此后再不来打扰你。”
“你,就此保重。”
门上的黑影晃动起来,是他在转身。
安然忽地叫住了他,“叶君澜。”
叶君澜当即一顿。
“你真的不想我嫁给他么?”她问。
······
满头白发的白心敲敲紧闭的房门,“小姐,您醒了么?”
屋内传来安然清醒但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于是白心便小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着一袭单衣的安然正站在架子床的旁边,看着面前被仔仔细细撑起来的嫁衣。
与周遭昏暗的光,或者某些角落里纯粹的浓墨般的黑相比,这件嫁衣的红无比耀眼,像是捣出了最艳丽的花的汁子,从上倾泻而下,在布料上缓缓流动。
在极致的红之下,金线勾勒繁杂纹路,低调奢华。
它于黑暗处并不显眼,但若是有半分烛光照耀,便是分外突出,夺人眼球。
安然伸手,细细抚摸那交织成凤凰翎羽的金线。
这嫁衣,她梦中曾见过的。
刚才她刚醒过来,虽然觉得眼熟,但看到周遭黑色的“囍”字,一时没能跟之前的梦对的上号。
然而这件嫁衣,与梦中她穿的那件,可是一模一样。
而当时那个嬷嬷,如今想来,便是白心了。
白心慈祥地笑笑,“小姐,老奴来服侍您。”
安然深呼吸一口,转过身来,面对着更加衰老一些的白心,“好啊。”
穿好嫁衣,坐于梳妆台前,安然透过铜镜扭曲的影像,看着身后白心动作。
她拿着把檀香木梳,轻轻地往水盆里沾了沾,又洒洒上头的水珠。
那水盆里刚刚被滴了两滴花露,散着淡雅的清香。
白心温柔地将安然的长发拿于手中,手中木梳一下又一下地从头顶梳着。
宛若长者吟诵般的小调随着每一个从上往下梳的动作缓缓流出。
“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
安然听得皱起了眉。
她忽地抬手抓住了白心梳到一半的梳子。
白心被安然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停了下来,关切地问她,“小姐,怎么了?”
她问,“是老奴力道太大,弄痛您了么?”
“不是。”安然松开她,“我只是不想听你唱了。”
她话语平静,隐隐生出些抗拒的意味。
而这话落在白心的耳朵里,便又生出了另一点意思。
她了然地笑笑,“老奴懂得。”
“小姐这是害羞了。”
安然揪着放在腿上的香帕,意味不明地反问,“我会害羞?”
笑话,她要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害羞,那遇到适合女装打扮的男孩子的话,怎么上手去给他们装扮?
她这爱好就只能永远压在心底得不到满足了呗。
白心以为安然是抹不开面子,强撑着不露羞,便不再戳穿,而是继续为她梳起头发来。
只不过不再哼小调了。
“白心啊。”安然唤她。
“小姐您说。”白心回道。
“你不觉得,这场婚事很奇怪么?”安然试探地问。
白心手上动作不停,“是哪里奇怪了呢?”
“首先,它是在晚上举行的,一般婚事不都应该是白天办么?”
她感觉到身后白心梳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
“还有,府上这些装饰,你不觉得有些阴森森的么?”
安然本来想直接就告诉白心关于那些装饰的颜色问题的。
可她想了想,白心身为一只妖,按照原先的实力来说,不大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现如今的白心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那就不一定能看穿了。
她原以为白心并不会过多应和她的话,顶多是与她说些这是成亲前姑娘家会生出来的错觉什么的。
不成想,白心在听到安然这么说之后,神情严肃了起来。
“小姐。”白心道,“老奴当初便与您说过的。”
“他将婚事正式举行的时辰定于夜间,这未免太反常,也太不尊重您了。”
“然而您并不这么认为,您只说,这是为了两人安危考虑。”
“若是白天举行,过于大张旗鼓,恐会引起他人注意,再度招来杀身之祸。”
“哪怕我身为一只妖,也不敢苟同。”
她收了梳子,站到安然身旁,面容在铜镜中稍显模糊,“这天底下,哪有婚事在半夜举行的?”
“除非······”
白心撇过脸去。
“除非是冥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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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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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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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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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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