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实实在在地弹了出去,连同灵魂和肉体。
巨大的撞击力从后背传来,安然闷哼一声,只感觉到自己整个背面痛到麻木。
她像是一个烙饼,贴在竖着的锅面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胸口处气血上涌。
安然双手撑在地面上,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又哇的一下吐了一大口鲜血。
她再次摔到了地上。
安然满嘴的血,自己闻着也是浓郁的血腥味,她一阵一阵地发昏,眼前忽地变黑又忽地变白,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
不远处有声响传来。
刀剑相交,短兵相接时发出的刺耳声,男人女子慌张的尖叫声,匆忙杂乱的脚步声,纷纷都混合在了一起。
安然脑袋胀得生疼。
她一边轻轻拍着头,一边坐直了身子。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当她往前看去时,却猛然发现一个黑衣人正站在她面前,拿着剑直直要向她刺来。
安然赶忙趴倒,就地一滚,躲过了那一剑。
长剑抵到坚硬的地面,将剑身压出了一个弧度,那黑衣人见一击不成,正欲追上去再补一剑,只听到一声噗嗤的声音,半截剑染了红血从他胸口刺出。
黑衣人身形定住,他低头,缓缓看向胸口露出的剑尖。
那剑尖滴了几滴血,便又快速地从他身体里退了出去。
“咣当”,长剑自黑衣人手中脱落,掉到地上。
他双膝跪地,直直倒在了地面上,身体抽搐两下后,再无声息。
滚到一边的安然惊魂甫定,喘着大气,顺着黑衣人大张着的不甘心的眼睛朝上看去,望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穿着江府常见的下人装束,但那装束又显得不怎么合身,将他的身体紧紧勒着,左手持着一把与黑衣人手中同样的长剑,鲜血自剑柄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到他脚边。
他生得一副好面孔,虽然眉眼狭长凌厉,却有天生的笑唇,左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更使得一段风情悉数堆在眼尾,也让容貌明丽了几分。
几道未干的血迹溅在他眉眼处,自眉间缓缓滑下,莫名显得邪气。
安然眯了眯眼睛。
这是谁?
在她愣神的时候,他迈过黑衣人的尸体,对着她单膝跪地,“可有哪里伤着了?”
安然下意识摇头。
他问,“能站起来自己走么?”
安然点头,“应该是可以的。”
他便收了剑,侧过身来,单手穿过安然腋下,将安然搂了起来。
安然搭着他的肩膀和脖子,尝试着动了动脚,发现没什么大碍后,便打算收回手。
手收到一半,被他握住了。
他的掌心是黏腻而温暖的,安然看去,他手上全是新鲜的血,看起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厮杀。
“跟我往这边走。”
安然尚未搞清楚现下的情况,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她便没有挣扎地跟着男人走了。
两人一路七拐八拐,走进了一片林子里。
安然心里一惊。
怎么又是林子?
在梦境里的痛苦场景让她本能地站住了脚步。
安然把手从他那抽了出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他往前走了两步后在反应过来,顿住了身形。
安然望着他的背影问,“你是谁?”
他转过身来,因着笑唇,自带了两分笑意,“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么?”
“这个时候装傻,还有意思么?”
她瞬间将脑袋里的记忆都翻腾了一遍,一无所获。
天地良心,她敢发誓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安然看着他,没有作声,只是又收了收步子。
他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戳破,而是耐心道,“你一开始就让我进府,是看破了我的乔装,认定我就是温斐然吧?”
温,斐,然?这人是温斐然?
安然飞速将他从头到尾,从脸蛋到身形都打量了一遍,跟那个丑奴真是完全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
但是仔细想来,不相像才是正常的。
想想当初天道与她说的,十六岁的温斐然为了躲避追杀,将自己缩骨成一个十岁小孩的身形,又把自己的脸易容成毁容的模样,这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尽管他在进入江府时身份不明,来历不明,但是因着他的外在迷惑了众人,谁也无法将他与消失的九皇子温斐然联系在一起。
见安然目露震惊之色,温斐然以为她是在惊讶自己是怎么知道她知晓他的身份。
看安然沉默不语,他又以为她是在想法子掩饰自己早就知道他身份的事情,于是他便说:“你不必绞尽脑汁地想说辞。”
“那诓不了我。”
安然不说话只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温斐然这几句话反倒给了她顺势开口的机会。
她便道,“我自认为我隐藏得极好,你是如何发现的?”
温斐然并不着急着答话,他看看安然身后,“我们先走,他们快追上来了。”
莫不是祈福节的追杀?
安然问,“是追杀你的人?”
温斐然下颌轻点,转身,挥舞着手中长剑,将藤蔓灌木劈开,向前走去。
跟着他走得深了,安然回头望向来时的路,一片安静。
她疾走几步,和温斐然并肩,“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他专心致志地劈出一条前进的道路,长剑挥得虎虎生风,每次剑落剑起,都会有枝叶被挑到一边。
安然一个没注意,往前超了两步,被他一手拦在小腹前,然后搂了过去。
“小心。”他把安然搂到稍稍靠后的位置,“剑会伤到你。”
安然顿住,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
此时温斐然已经朝前走了好几步。
她便又小跑着追上去,“你是怎么发现我发现你的身份的?”
这话说得好绕口,安然自己都觉得有点绕。
果不其然,温斐然目视前方,话却是轻飘飘地过来了,“要被自己绕晕了吧?”
安然觉得温斐然好磨叽。
他分明是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却偏偏拖着,一而再再而三,就是不肯说。
许是知道安然已经不耐烦了,温斐然不再多说废话,调笑一句后便说:“在将我从牢里接回府里的马车上,你以为我晕过去,就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么?”
安然立刻就回想了起来。
她就知道,那天那句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温斐然”被他听见了。
亏他能沉住气沉那么久。
安然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恼。
温斐然倏忽停下了脚步,“我已经回答完你的问题。”
他转过身,“接下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脖颈边寒意袭来,安然被刺得哆嗦了一下。
温斐然将长剑横到了她肩膀处。
砍灌木丛砍得久了,剑刃上头的鲜血都被树叶擦得没剩下多少,更多的是植物的汁水和草木清香,混合着微微的腥气。
温斐然的身形在黑夜中成了一个剪影,面孔隐于黑暗之中,看不分明犹如鬼魅。
安然垂下眼睑,看一眼那柄剑,冷静地问,“你想问什么?”
她想,像她的问题一样,他大约要问她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吧。
“你为何要救我?”他问。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此刻它却显得很不简单。
其实她和原主都没有要刻意去救他。
原主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阴差阳错将他招进了府里,而她则是在跟着原主的行为走。
若说她有什么救他的,比如给他请大夫,将他从牢里接出来,那是为了从他身上拿气运,这也不是可以说的事情。
安然属实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温斐然怎么不先问她是如何发现他的身份的呢?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但安然转念一想,假若温斐然真的问了她这个问题,她多半也是回答不上来的。
因为原主根本就没发现呀,她要回答,只能说她觉得他来历不明形迹可疑,又加之知道他会易容和缩骨,因而合理猜测。m.χIùmЬ.CǒM
但这里面有一个她很难解释的点,她是怎么知道温斐然会易容和缩骨的呢?
连赵家人和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把突然进入江府的丑奴轻轻放过,还要等多个心眼的赵逸泷,亲自来府里见到温斐然后才起了疑心。
安然思考的时间过长了,温斐然便将长剑威胁似的往里挪了挪,“不回答?”
细微的刺痛感混合着凉意袭来,安然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心里已经将温斐然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脖子那里肯定破皮了。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有。”
温斐然的声音就跟他握着的剑一般,稳然不动。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为什么,没有在发现我的第一时间,将我上报给江赵两家人。”
“我想啊想,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安然就站着静静地听温斐然说自己的结论。
“你,之所以会认定我,是因为知道我会易容术和缩骨术。”
安然心里默默表示,她确实知道,但原主不知道,而且即使她不知道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事情,她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姑且就算他猜对了一半吧。
“我会易容术和缩骨术这件事情,知晓的人极少,你知道,只有两种可能。”
温斐然思路清晰,“一,有人将它告诉你。二,你自己也会。”
他凑近安然脸颊,“你猜,我觉得你是哪一种?”
温温热热的气息拂到安然脸上,安然眨眨眼。
巧了么这不是,她方才还在想关于自己要如何解释知道易容术和缩骨术的这件事呢。
没想到温斐然自己自动就给她找了两个理由。
真不错。
她假意自己被发现了,要诱导温斐然自己将理由说出口,“你既然知道了,就不必再卖关子,直接说就是了。”
因两人凑得极近,她得以看清温斐然脸上的表情。
他笑了。
长剑被它的主人丢弃在地,摔到残枝败叶上只发出了一点沉沉的响,很快便消失不见。
温斐然双手伸到安然耳朵后,捧起了她的脸。
夜间寒凉,染得他的指尖也是凉的,冰得安然再次一哆嗦。
现下既然已经没有被剑割伤的危险,安然胆子便大了起来。
她伸手去推温斐然,不成想,手刚一搭上他的胸膛,他手上便发了力。
于是安然整个都倒在了他的怀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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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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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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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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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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