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将安然的手和衣服染得通红,随着她每一步走动,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您不能进去。”纾容还在徒劳无功地试图阻拦。
苏青禾弯唇,挥手道,“纾容,人都已经进来了,无需再拦。”
安然面色冷得像要掉下冰碴子来,她望着苏青禾,毫不掩饰自己锐利的目光。
“娘娘不让太医去童华殿,是以为需要看太医的人是儿臣么?”
嗓音也像是在寒潭里浸过一般,冻得人要打个颤。
苏青禾却是平静万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笑一笑。
“你以为本宫是在专门针对你吗?”
她摇摇头,“是别人在针对本宫哪。”
“太医都在皇子所,你去看看钰儿便明白了。”
安然被纾容领着到顾辰钰院里时,便看到不少太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到安然,他们怔愣一瞬后纷纷行礼。
顾丹心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三哥,你现在还疼不疼呐,心儿看着好疼呜呜。”
她跨进房间,朝里走了几步,便看到顾丹心正拿帕子抹着眼泪。
顾辰钰趴在床上,侧过头无奈又宠溺地哄她,“三哥都已经习惯了,心儿别哭了。”
“再哭该不好看了。”
纾容站在门边,“三皇子,郡主来看您了。”
顾丹心擦眼泪擦到一半,闻言立即站起身,红彤彤的眼朝门这边望来,一看真是安然,便气势冲冲地走过来。
看到安然手脚和大半个胸口都是血,饶是气冲冲的她也顿了一瞬。
“你来干什么?”
“要不是因为你,三哥才不会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
小姑娘张牙舞爪,跟只龇牙咧嘴的小猫崽子似的。
安然疑惑,“他的伤跟我有关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顾丹心气鼓鼓的,“你一点都不愧疚的吗?”
顾辰钰温润的嗓音从一侧飘过来,“心儿,去做功课吧,做不完父皇又该骂你了。”
他又吩咐,“纾容,领心儿回公主所吧。”
纾容得令,带着顾丹心便走了。
安然转身合上房门,走到顾辰钰床边。
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缠满了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下半身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来的腿上满是交错的伤痕和大块淤青。
“看样子,哥哥伤得不轻。”
顾辰钰坦然接受安然打量的目光,瞥到她的模样,笑笑,“妹妹也不逞多让。”
安然说:“我身上的血是姬清晗的。”
顾辰钰肯定道,“所以你是为他而来。”
她点头,“哥哥愿意分妹妹一个太医吗?”
他轻笑,闭上双眼,似乎是有些倦怠了,“如何会不愿意。”
“多谢。”安然转身就要离去。
在她要打开房门时,听到顾辰钰像是入睡时越发小去的声音。
“帕子,别忘了绣。”
安然搭在门上的手松了一瞬,出来时关门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院内太医们刹那间停下了耳语,恭敬地看着安然。
她高声问,“少君病重,可有谁愿与本郡主去童华殿为他诊治?”
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显出犹豫之色,他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站出来。
安然虎着脸,环视一圈,冷声,“怎么,是本郡主请不动你们了?”
“下官愿随郡主前去诊治少君。”
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站了出来,虽与其他太医着相同衣袍,看着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安然这才和缓了语气,“好,治好了,本郡主重重有赏。”
她朝外走去。
皇子所离御花园不远,安然便和太医经过御花园去童华殿。
她与太医一前一后,“不知如何称呼?”
太医回道,“下官姓苏。”
安然尊敬叫他,“苏太医。”
苏太医轻轻“诶”了一声。
安然奇怪地停下,扭过头去,“您?”
“珞安然。”
顾丹心从假山后跳了出来,跟只挡老鹰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
“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比安然要矮上一大截,仰头是一张稚嫩青春的面庞。
安然便敛了心里一闪而过的怪异,“您先去童华殿。”
她专心应付拦她的顾丹心,“你说吧。”
顾丹心收回手臂,“父皇对三哥和我从小就冷淡又严苛。”
“哪怕在他人看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父皇也从不会原谅。”
“前两天,因为你落水,三哥又被罚了,罚得比以往都要狠。”
她往安然跟前走了几步,本就发红的眼眶又有掉眼泪的趋势。
“他被抬回皇子所的时候,后面从上到下,没有一块是好肉,连侧着睡觉都难。”
“前两天,他高烧不退,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母后却因为被禁足不能去看他,只能传太医,十几个太医轮番上阵,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母妃在宫里一天一夜都没敢合眼,可父皇连问都没问一声。”
安然不明白为什么顾丹心要跟她说这些,虽说顾辰钰是因为她被惩罚,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任何事情,甚至都不知道他被罚。
更何况,她之所以会落水,还是苏青禾搞的鬼。
这难道不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吗?
“你想说什么?”她冷漠地问,“想说我对不起顾辰钰吗?”
她原以为依顾丹心的脾气,听这话会暴跳如雷,指着她鼻子骂。
出乎她意料的是,顾丹心平静地望着她,缓缓摇头。
“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的人,凭什么牵连我哥受那样重的伤。”
“珞安然,我真的很讨厌你。”
她就这么毫无畏惧地看着安然,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诉诸于口。
“我讨厌你,肆意挥霍你爹娘用生命为你挣来的一切而不懂珍惜。”
“你文不成,武不就,也不能当女子表率,平庸至极。”
“倘若你只是平庸便罢了,可你平庸且恶毒,入宫七年,你只会仗着自己的地位和母后的纵容折磨别人,尤其是折磨姬清晗。”
“你压根就不配当珞家后人。”
“当郡主,也是侮辱了璎国皇室的名声。”
御花园安静万分,只有风吹过枝叶时簌簌的声响。
顾丹心说完,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等着安然为这些话打她。
也许她接下来要受的痛不及她三哥的十分之一,可她还是要感受。
既然不能分担三哥的痛,那便陪他一起痛吧。
设想中的拳头没有落到身上,反而头被重重地压了一下。
她惊讶地睁开眼睛,正看到安然收回手。
“说完了?挺好的。”安然淡淡地夸赞。
她小脸登时露出警惕神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挺难得的。”
安然绕过她朝童华殿走去,“好好做功课,改天再去看看你三哥。”
她脚步一顿,头侧向肩膀,顾丹心只能看到她半边微笑,“他的伤应该很快就能好。”
顾丹心愣住了,站在原地看她远去。
珞安然这是,什么意思?
安然站在床边看太医给昏迷的姬清晗诊治。
头发花白的苏太医捋着胡须沉吟半晌,起身对着安然拱手弯腰。
“禀郡主,少君这是体内毒素混乱,需要排解,才一时吐血不止,不过还好止血及时,不然少君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有性命之忧。”
安然皱眉,“他中毒了?”
“郡主无需过多忧心。”苏太医摇头晃脑,“无论从脉象还是其他方面看来,少君都在好转。”
他收了脉枕,走到桌边整理药箱,提笔写药方,“下官从医几十载,见过几位如少君这般的病人,想来用的是以毒养人之法,并无大碍。”
“下官以为,相比少君,郡主更该关心自己身上的病症。”
安然皱眉,警惕地看向他,“本郡主身子一向康健,能有什么病症?”
“是下官失言了。”苏太医微笑以待,“若少君安然无恙,郡主自然也是无事的,请郡主恕罪。”
将方子递给念秋,他再次恭敬行礼,拎着药箱退出侧殿。
“郡主,奴婢去给少君煎药。”
念秋跟着太医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她转身叮嘱。
“干净的衣裳和鞋子奴婢放在那儿了,您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呀。”
殿内霎时只剩下安然与姬清晗,还有蹲在旁边的天道。
天道瘫在床边,“妈呀,我真的被他吓死了,排毒能把自己快排死也就他一个了吧。”
“女鹅你跑了一下午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你一只猫能顶什么用?”安然坐到姬清晗身边,“我看着他。”
月明星稀,念秋送完药从侧殿退出来,转身看见提着灯笼的忍冬眼眸晶亮地看着她。
她问忍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忍冬上前几步,摆出八卦的笑,“郡主是不是亲手给质子喂了药?”
念秋走到她身边,接过灯笼,“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就是知道。”
忍冬跟念秋往两人睡觉的房间走去,忽然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感叹,“郡主真的好爱质子啊。”
专心走路的念秋一个趔趄,灯笼里烛火摇晃一下,还是顽强地没有灭。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真的觉得郡主爱少君?”
“当然喽。”
忍冬掰着手指头。
“以前郡主就时不时把质子叫进宫来陪她。”
这叫陪?让他跪在外面几个时辰陪郡主么?
“现在,郡主不容许别人碰质子的身体,一定要亲手给他换衣服。”
可郡主换的是女装啊。
况且,少君不能自己穿衣服吗?
“每回质子不吃的东西,郡主都自己吃了。”
确定不是因为郡主饿了嫌麻烦不想等自己的吃食?
“而且一听质子出了事情,她连自己都没顾上就四处跑。”
那是因为······
念秋在心里因为了半天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这条她还真反驳不了。
但郡主对少君的冷漠与不关心,她又有过真切的感受。
念秋沉默一会儿,动了动唇瓣。
“可郡主从前到现在对少君做的事情,有哪件是一般人会对喜欢的人做的?”
“哎呀。”忍冬一拍念秋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嘛。”
“质子不是很抗拒郡主吗,郡主当然怒了呀,而且质子喊着要杀郡主诶,郡主都不舍得对他下狠手,只是用一日醉把他困在侧殿。”
忍冬激动地握紧了手,“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算是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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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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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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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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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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