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吉羽沐浴完后,身旁的婢女伺候她换上了圆领月白色缎衣,裤子也是同样的料子。一头乌黑的发用一支雕花木簪绾起,粉面白皙透着光泽。
六王府的饮食是十分考究的,关吉羽才在这里住了不足两日,气色就已经恢复得极好了。
颖王对她的状态十分满意,他甚至欣慰道:“本王的眼光果然不错,阿羽,你的体质是比很多男子还要好的。”
关吉羽揶揄道:“别说这话,王爷,我听你这话总觉得怪怪的,听起来就像在称赞一头猪长得肥,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颖王笑得愉悦,道:“为什么把自己比作猪?我又不会将你宰来了吃,别把我想得那么坏,阿羽,等这件事顺利完成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关吉羽道:“我也不指望王爷怎么对我好,我和您就是一场交易的关系,我只希望您说到做到,交易结束了,您就放我走,我们就当没见过。”
颖王捋了捋飞扬的发丝,细眼一勾,道:“项居安军营里出来的人,还真是绝情呐。”
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关吉羽走进密室,里面正坐着一位着异族服饰的老者,夏明钟推着颖王缓缓进来,颖王介绍道:“这是曾契师父,我特意从赫敕琉请来的医者,此次《斩风诀》的每一重修炼,曾契师父都会陪同着,如若遇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他。”
曾契师父的胡子已经花白,投来坚定的眼神,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示意关吉羽坐下。
关吉羽坐在曾契的对面,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银针,总共大约有上百支。关吉羽只是看了,就禁不住感到肉疼,曾契看出来她的恐惧,投以安慰的神色,道:“别怕,坚持一下。”
曾契先是示意婢女挽起关吉羽的袖子,他拿出几支细长的银针逐一扎上,关吉羽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小的时候怕生病怕吃药,虽然练就了一身功夫,却也没少吃苦。她是吃得了苦头的人,可若是一看到这些针器,就不由自己感到害怕。
总归是恐惧大于疼痛,关吉羽紧紧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曾契叫她:“结束了,可以睁开眼了。”她才慢慢地睁开双眼。
她的四肢包括头顶,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颖王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待施针结束了,他亦是舒了一口气,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想吃点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关吉羽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道:“等会儿吧,现在还没有什么胃口,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吃啊?”
曾契又拿出药方,叮嘱着婢女按照药方上的剂量给池子里撒上药材,用热水浸泡起来,待药池里的药全部浸泡化开,曾契才把关吉羽身上的银针全部取下来,道:“可以进入药池浸泡了。”
说罢曾契收起自己的药箱,先从密室里推出去了。婢女端着盘子走到关吉羽面前,盘子里放着一套素白纱衣,伺候关吉羽换上后,关吉羽便伸脚踏进药池里。
关吉羽不懂那些所谓的人体穴位,曾契所有的针几乎都用在她的身上了,她没有仔细看自己的身体,不用想都知道,身体上一定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药池里的药水冒着腾腾热气,她用脚试了试水温,只觉得有些烫,婢女却道:“曾契师父说了,水越热药效才越好,姑娘还是趁热泡吧。”
关吉羽只好走进药池里坐下,心里嘀咕着若是冬天让人泡一泡这种热水澡还好,此时虽然是晚夏时节,可天儿还是挺热的,让她泡这么热的水,也不怕把她热晕过去。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这不是平常的泡澡,她也没有机会热晕过去。关吉羽刚刚坐入水中,将身体全部泡在药水里,就慢慢感觉到这些药水触及皮肤的刺痛,这痛一阵阵的,像无数个小蚂蚁在啃食她,起先还能忍受,泡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关吉羽觉得愈来愈热了,她额间的汗珠一滴滴掉入药池里,脸颊通红,就连嘴唇也变成了深红色。
关吉羽口干舌燥,喉咙里干得快要冒烟了,她哑着嗓子道:“有水吗?好渴……”
婢女上前恭敬道:“姑娘,曾契师父说了,浸泡期间不能进食,喝水也不可以。”
关吉羽难受道:“啊?这么严格吗?喝口水都不让啊,可是我真的好渴……”
婢女只是严格遵照曾契的嘱咐,道:“姑娘,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再忍一忍吧,很快了。”
关吉羽只好继续忍受这漫长的干渴,她满脑子只剩下“想喝水”这件事了,就连身上针扎过的疼,药水侵蚀的酸楚,她统统都感觉不到了。
她想到颖王点评她的那句“你的体质比许多男子还要好的”,这到底算哪门子优点?关吉羽心里又烦躁又着急,甚至有点恼自己,身体好的坏处就是现在想晕倒也晕不过去,只能清醒地坐在这个药池里等待着。
人虽是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可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
关吉羽一会儿想着东部大营里江缨年、寒栩和贺兰阑他们在做什么?折殊的伤处理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到北部烟江长廊那里,不知道项居安和赫敕琉方的矛盾如何了?项临城是否还在他身边,或者项临城已经回到京城了?昨夜在项临城门口驻足,她没有敲门,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离项临城好远好远。北部还有小青圆,关吉羽许久没有去过北部了,也不知道小青圆现在怎样了?
她牵挂着的人和事太多了,牵挂了一大圈子,思绪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个婢女走上前,提醒道:“姑娘,时间到了,您可以出来了。”
关吉羽着急着就要起身,直到站起来她才发现腿脚已经麻了,她忍受着这股麻劲,从婢女手机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下了一杯水,这才感觉自己捡回来了半条命。
婢女们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去了身上的药渍,又换了身上的衣服,关吉羽加快步子走出了密室,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觉得舒爽了些。
颖王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饭菜,关吉羽看了看桌上大大小小的餐盘汤盅,全是滋补类的,不免感慨道:“王爷真是有心了,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您给我吃的东西都这么好,我不玩命帮您治好腿,还真是对不住您这么热情的招待呢。”
颖王身体微微前倾着,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关吉羽,道:“快喝点汤吧,你在药池里不是一直喊着口渴么?我叫人给你炖了好几样汤,甜的咸的都有,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关吉羽端起碗一饮而尽,伸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甜汤,吹了吹又喝下大半碗,道:“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夜里也不得闲呢,曾契师父说夜里还要另换一池药水继续泡。”
“嗯。”颖王看着她不顾形象大口地吃着饭菜,见哪个菜关吉羽多吃了两口,便叫人把那盘菜挪到她的面前。
关吉羽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道:“我回房里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还要去密室里。”
正欲离开饭桌,颖王却叫住了她:“阿羽。”
“嗯?”关吉羽疑惑地看向他,却只见他犹豫了下,小声道:“辛苦你了。”m.xiumb.com
关吉羽觉得莫名其妙,费尽心思跟她谈交易叫她过来练《斩风诀》的是他,又不停地对她承诺道谢的也是他。
关吉羽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说什么辛苦呢?”关吉羽抓了抓头发,道:“我不是也欠你吗?你把我们从炼狱之井里弄出来,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也要悉心做到。”
她回到了房里,在软绵绵的榻上躺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开始沐浴更衣,再回到密室里。
曾契师父已经在密室里等着了,替关吉羽号脉后,他点了点头,便拿出来另一张药方,吩咐婢女准备药材放入药池里。
这一次药池里的水换成了冰水。
其实关吉羽才刚踏入密室里,就感受到了里面的阵阵寒意,她身上的衣裳单薄,不禁冷得抱起胳膊,道:“怎么这么冷啊?”
婢女们将所需的十几味药材磨成粉,全部撒入池中,关吉羽按照原来的步骤,换上了浸药所需要穿的薄纱衣,熟练地自己绾起头发,慢慢走入药池里。
寒意顺着足尖直涌上头,关吉羽冷得直起鸡皮疙瘩,颤抖地坐入池中,她一遍嘶着凉气一遍强迫自己适应这个水温。
她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时而寒冷时而火热,让她备受冰火两重天的苦楚。这个梦应该就是在提醒她,日后她要时时沉入这种痛苦之中。
夜已深,冰池浸泡的时间要比之前的久,关吉羽身体冻得已经失去知觉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意识渐渐薄弱。
“好冷,好冷啊……”
她喉咙里吃力地挤出这几个字,此刻婢女们都已经退下了,整个王府里的人,应该都睡下了。
关吉羽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在北衷将军府集营里,她受了风寒躺在被窝里,浑身烧得滚烫,那时她也觉得冷,冷得牙齿直打架。
她又梦到了有人敲她的门,她打开门看到外面放着一盅清鸡汤。温热的鸡汤滋润着她的舌头,暖暖地滑入喉咙,这是她感到最温暖的时刻。
那盅鸡汤的滋味,她毕生难忘……
当时以为是项临城送来的,她一直都以为是项临城送的。
直到在烟江长廊,江缨年从东部独自一人赶来给她送八宝甜饭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一直让她记在心上的那盅鸡汤,是江缨年夜里偷偷翻墙,冒着风雪给她抓来鸡炖的……
江缨年,江缨年。
“江缨年,我好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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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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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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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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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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