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栩走进来,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关切道:“怎么了公子?”
江缨年大口吞下了一杯冷茶水,冰凉的感觉才压下了心头的燥热,他疲惫道:“没事,做了个梦而已,睡得沉了,半天没醒过来。”
“哦。”寒栩道:“刚刚吉羽说有事找你呢,你既然醒了,要不过去看看?”
“这天气,越来越闷热了,只是想着睡个午觉打个盹儿,谁知道竟然睡得醒不来。”江缨年披上外衫,道:“这会儿浑身都不舒服,我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有什么事。”
江缨年出了门,关吉羽的房间离他不远,她就在门口坐着,眼见他走出来,她叫他:“吃了午饭就不见你人,跑到房间里躲清闲了吗?”
江缨年走过去,笑道:“怎么?就一会儿工夫见不到我,想我了吗?”
关吉羽道:“是是是,江大人,我确实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她摸着下巴,道:“我在想你偷偷跑到哪里去了,营中一大堆事情呢,我总得找个人和我分担分担吧?”
“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啊?”江缨年浑身乏力,又是打哈欠又是流眼泪的,整个人都很没有精神,他懒懒道:“不就是那些事情,不急于这一会儿吧?”
“若是平日里还好。”关吉羽对他这副不疾不徐的懒散样子十分无语,道:“我们从南部回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你忘了临走时贺兰大哥说的话了吗?他叫我们三个月后再去一趟南部,寒栩身上的毒是否清干净了还不一定呢,总得回去再让他看一看吧?”
江缨年这才认真起来,他挠了挠头,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吗?怎么一转眼,都快三个月了……”
“你以为呢?”关吉羽没好气道:“亏你一天动辄就说寒栩是你亲兄弟呢,我看你也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嘛。”
“胡说。”他笑笑,不好意思道:“这个时间我确实是因为忙而给记忘了,可你要说我对寒栩不上心,那我可绝不承认。”
“不过出去一趟不容易呢。”江缨年道:“眼下贺兰被派去了北部,这边少了个能领事的人来顶着,大将军怕是又要头痛咯。”
关吉羽道:“只要寒栩身体上没事,有些困难也是意料之中的,挺一挺不就过去了?”
江缨年道:“那是自然。等会儿我就去跟大将军说,安排一下后面的事宜。”他顿了顿,突然神情严肃地对关吉羽道:“阿羽,这一次我们从南部回来的话,走一趟京城吧?”
关吉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一时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问道:“为什么去京城?有什么事么?”
“不瞒你说,我刚刚在房里躺着,想着眯一会儿休息下。”江缨年低头道:“谁知道睡得太沉,被梦压住了。”
他想着如何组织措辞,扣了一会儿手指才重新抬起头,盯着关吉羽,道:“我梦见大哥了,很奇怪,其实来了军营以后,我很少梦见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眯了一会儿,却突然梦见他了。”
关吉羽难得见他这么凝重,便没有打断他,细细听他继续讲着。
“梦里竟然是在京城,以前梦到他都是在南沁家里,可是这一次,我们竟然都是在京城!我梦到京城一直在下雨,我们坐在马车里行驶在大街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我就听见马车后面有脚步声跟着我们,那脚步声拖沓而急促,我掀开马车内的车帘,探出头去找那声音的来源,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追着我们的马车。”
讲到这里,江缨年哽咽了,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舒缓,继续讲道:“我就那么一探头,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马车后面追着跑的大哥!他散乱着头发,身上套着宽大的囚服,双脚上被铁链子拴着,我看到他脚腕上都是磨损的伤痕。”
关吉羽听得心揪,胸口堵得难受。虽然江缨年只是在讲他梦里的事情,可他梦到的不是旁人,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亲人!关吉羽出声道:“大公子倒下的那一刻我亲眼看见了,他中了箭倒下……”
她想说,没有江缨年梦中那么凄惨,可这句话堵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江缨年的神情终于也在自己逐字逐句之下,变得哀伤,他小声道:“梦里一直都在下雨,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口,被雨淋着浑身都湿透了。我叫他,喊他,他却站在那里不动了,我着急地下了马车,我问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可是他却突然哭了。然后转过身就跑,他跑得很快,我怎么也追不上,梦就到这里,什么结果都没有我醒了。”
关吉羽一言不发,江缨年看着她,苦涩地笑了一下,道:“阿羽,你觉得我做的这个梦,到底是好梦还是噩梦呢?”
关吉羽想也没想,道:“自然是噩梦!大公子怎么会受这样的罪呢?他因为意外丧命在北衷边境,绝不可能会受这样的罪!”
江缨年闭上眼,他静默了许久,才轻轻道:“可那也不完全是噩梦,不是吗?至少在梦里,他还活着。”
“阿羽,这一次出去,我一定要去京城看看,我想去找一找梦中的那个街道,看看它到底在哪儿?”江缨年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我一定要去!大哥不能就这样枉死,事情的真相我们还没查出来,这绪澧的每一寸土地我们都不能放过,我要找,或许……这是大哥托梦给我,告诉我线索呢?!”
在江清的事情上,关吉羽绝不会有半分犹豫与推诿,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应下:“好!就如你所说,这次我们出去,先去南部陪寒栩检查体内的毒素,结束了我们就直奔京城,去找那个你梦里梦到的地方!”wWW.ΧìǔΜЬ.CǒΜ
江缨年脸上泛起愁容,道:“阿羽,有时候我真的好累,也好绝望。大哥的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天下之大,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仇人呢?你说,会不会我们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真相呢?”
关吉羽心中何尝不是像他一样绝望呢?可她不能也如江缨年一般说出这种丧气的话,她没有资格说出这种泄气话,也不能。
她注视着江缨年,打气道:“缨年,只要我们心中一直牵挂着这件事,有这样的动力,就算用尽一辈子的时间又如何呢?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反正我永远也不会半途而废,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二十年,只要仇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江缨年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动容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坚定道:“好,我们一起找!”
他的手没有使太大劲,却格外有力量,关吉羽的手被覆上的那一刻,似乎也能通过这皮肤相触之下通达到心灵之处的信念。
那股力量告诉她,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无关男女之间情意促使下的触碰,仅仅只是宣告:这是盟友之间的信任。
关吉羽自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抵触和回避。
一日受恩,十年来还。
她欠江府的,恐要一生来偿还。
项居安对于三人即将的出行,并不如第一次那样爽快地答应。
他眼中微微犯难,正如江缨年提前预想的那般,军中好不容易培养出他们这几个领事的人,项居安几乎把所有的心血和历练机会都放在他们身上了,如今贺兰阑远在北部守着烟江长廊,东部这里主要就是由关吉羽和江缨年来主理军中杂务,若是关吉羽和江缨年都要走,恐怕是不太能走得脱。
项居安便发话:“并非我不愿意让你们都去,只是边关形势紧张,若是一下子你们都走了,有个什么急事,一时间我找不到人该当如何?”
他思虑片刻,道:“这样吧,考虑到寒栩身边得跟着人,否则我也不放心,就让缨年去吧,吉羽留下来料理军务,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我还能有个人一起商议。”
江缨年当然不太情愿这个安排,还想再讨价还价,项居安不容他再说什么,直接道:“别再跟我这磨时间了,臭小子,我能准你离开已经够不错了,陈将军身体不适我指望不上他了,你们要都走的话,这军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可都得落在我头上了,你想累死老子吗?快点收拾了快点滚,办完了事情早点滚回来!”
江缨年撇了撇嘴,道:“好吧,知道了。”他磨磨蹭蹭在项居安房间里站着,迟迟还不肯走。
项居安正坐着看地图,见他还杵着,便抬头疑惑道:“还有事?”
江缨年赔上笑脸,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最多两天就回来了,两天你都受不了吗?忍一忍其实……”
“快点滚!”项居安拿起旁边的茶杯作势就要泼江缨年,江缨年连忙闪开,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走了啊!”
江缨年见好就收,立马溜走了,项居安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大没小,这臭小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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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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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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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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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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