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们都是玩笑话,都是瞎说的。总之你这次救了我,算我欠你的。”关吉羽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缨年很意外她竟然还能说这种软话,以前就算打死她,应该也很难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吧?
他挑挑眉道:“哦?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欠我的还要还给我吗?你准备用什么还?”
关吉羽被问得奇怪了,道:“还能用什么还?你要我给你钱吗?”
他斜着眼看她,揶揄道:“别忘了你还弄坏了我的白狐裘,要是给钱你得拿出多少啊?”
又提那个事……关吉羽一时语塞。
沉默了会,还是道:“如果下次你有危险了,我也一定奋不顾身去救你一次。”
江缨年负着手缓步走着,他慢悠悠对她道:“我说你还真是,不能盼着点我好啊?你既然承认欠我的——”
他狡黠一笑,道:“那就由我来决定你用什么方式来偿还吧!”
从东面小径走出去,天色已晚。陈章带领的队伍已经在旱沙渠入口等候着了。
折殊远远看到他们走出来,就大声招呼道:“三公子!阿羽!你们可总算出来了啊。”
关吉羽将东面小径内发生的一切如实汇报给了陈章,陈章听后眼里尽是赞赏之意,道:“我们在西面小径埋伏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我便心知孤翳军一定会选择你们防守的那边。你们两个人初次上阵,便能配合得如此之好,缨年急中生智能灵活应对孤翳军,我实在没想到你们以少应多竟也能赢得个漂亮仗!”Χiυmъ.cοΜ
江缨年上前一步道:“东面小径的每一个防守士兵都有功劳,当然,属下认为这次功劳最大的,还得属关先锋。”他眼神在她身上扫过,道:“当时情况危急,关先锋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冲在最前,实在是,我等楷模啊。”
他这冷不丁对她的一通捧,关吉羽以为他又在说什么酸话,想起来方才从东面小径出来时他说的偿还。
她便忙接着他的话道:“禀陈将军,并非如此,依属下来看,江先锋才是这次击杀孤翳军的最大功臣,江先锋智勇兼备,与他相比我实在是很惭愧。”
陈章摆摆手,欣喜道:“你们两个不用推来推去的,此次功绩我一定给你们记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哈哈!”
关吉羽面不改色,诚恳道:“只求陈将军将我的那份功,一同记在江先锋头上。”
不等陈章开口,江缨年一句话便堵死了:“就算关先锋居功自傲,可此举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陈章只当这两人推来推去的是些年轻人的幼稚把戏,道:“先回营吧。”
夜深月明,关吉羽裹着一块毛皮毯子,眼睛因为白天在旱沙渠被敌军用沙子迷住眼,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眼睛愈发红肿,又火辣辣得难受,只好坐在帐外呆呆望着天,正好吹吹冷风。
江缨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他手里端着两碗汤递给她道:“伙头军煮了姜汤,这里不比集营,到底更冷一些。”
关吉羽接过喝了一大口,嘴里“唔”了一声,又将碗里的汤吹了吹嘀咕道:“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
他被她这副模样逗得轻笑了声,道:“你自己笨,不会先吹一吹?”说着便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她的双眼,微微皱眉道:“眼睛怎么还这么红?”
“不知。”关吉羽不在乎地继续喝着汤,道:“军中的用水本也不算充沛,这边关之地的环境也就这样了,我弄了点水随便洗了,明日应该就好了。”
江缨年将手中的汤喝了一口,道:“这不是小事,你最好上点心。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小心思,战争还没结束呢,你可别想着故意将你那双眼拖得严重了,到时候又有借口推诿不跟我去上阵杀敌。”
“怎么会?!”关吉羽微怒道:“不要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了,这种坏心思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
“嗯哼。”他挑挑眉,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既然你没有这个想法,那就快点把你那双眼搞好。”
“知道了!”关吉羽没好气道。
“刚听陈将军说,明日一过,我们都得去择云关了。”江缨年忽而平静道。
关吉羽淡淡“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择云关那里面临的是孤翳军的主力大军,肯定不会像在旱沙渠一样这么容易对抗的。”
“但我很期待去择云关,我恨不得能现在就去择云关的现场!”他面上虽无明显波澜,声音里却有压制不住的激动。
关吉羽明白他的心情,此刻她何尝不是一样呢?没有人希望战争一直僵持,他们没有耐心再与敌军盘旋,只恨不能立刻饮其血,啖其肉!
想归想,他们又如何能左右战争的节奏呢?路要一步一步去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只能沉默着收了身旁放着的两只汤碗。
“你早些休息。”他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土,道:“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有多红,活像一只兔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欺负得哭了。”
关吉羽即便红肿着眼,也不忘瞪他,颇有些得理后的质问之意,道:“说的好像你从未欺负过我一样,前些年你欺负得还少么……”
江缨年脑子里很快闪过以前他为了好玩而捉弄她的那些事,被她这样一提醒,他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别废话了,早点睡吧。”他从她手里夺过碗,说着就要离开。
不想关吉羽在身后轻轻叫他:“江缨年。”
他转过身,疑惑看向她。
“如果我们此行,真的能够顺利击退孤翳大军,你还会留在军中吗?”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询问。
江缨年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你要知道,我心里的仇,不是仅仅击退孤翳军就能轻易化解的。击退他们那是军队的事情,而我——”他的眼神一瞬冷下来,道:“我要他们全都死,就算不能杀尽每一个孤翳军,我也要亲手砍下孤翳王的脑袋,才算是泄我心头之恨。”
“那我呢?”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道:“孤翳之战结束了,你会还我自由吗?”
江缨年心里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焦躁,他没有想到不善言辞的她,竟然会这样一直逼问他。
她难得开口问了这么多,他差点以为她是在关心他日后的打算,其实她只仅仅是在关心,她自己的自由。
她又想去哪里呢?那双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分明是带着希望的光芒。
关吉羽一脸期待等着他的回答,即便她眼睛酸涩,却是眨也都不敢眨一下,期盼着从他口中说出还她自由的那句话。
明明关吉羽长到这么大,几乎就未曾拥有过自由。她有为了自己而活过吗?从未有过吧。
她的过去,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索然无味的营帐训练生活。
现在的关吉羽,走出了世家府邸的高墙之外,她竟然开始向往自由了……
江缨年觉得胸腔闷得发慌,却还是忍住没有问她想去哪里。
他只是冷冷道:“到时候再看,你也说了孤翳军的主力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小看他们。”
“三公子。”她又唤他。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缓和,这种语气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听到。
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感受到有多喜悦,这三个字听起来客气,却是十足的疏离感。江缨年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只会心情更糟。
他忽然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果然,关吉羽依旧维持着她脸上小心翼翼的期待,甚至多了些恳求之意:“大公子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从未敢忘记,也不敢懈怠半分,这个你放心!我只是希望,待孤翳之战结束之后,你能放开我,还我自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江缨年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试探问道:“可以吗?”
看着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江缨年的怒火一下子喷涌而出,他语气极为不悦道:“急什么?你就这么着急离开军营吗?以前在青字营里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哭着喊着都要来北衷项大将军这里,现在好不容易进来了,你又要干什么呢?要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他冷着脸也不再去看她了,拿着碗没有犹豫就走了。
关吉羽还在奇怪自己究竟哪句话又惹到他了,明明刚刚两个人还正常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缨年这个人脾气来的也太快了!
关吉羽仔细回想了刚刚和江缨年说的每一个字,并无不妥之处。他是在责怪大仇未报她就想离开吗?她就是怕他会这样误会,才先说了自己从未忘记和懈怠大公子的事情啊!他是听不懂话吗?
方才喝过姜汤,使得她此时身上逐渐热了起来,手脚也不再冰凉了。冷风乍的一吹,竟还有些舒服。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
关吉羽想起来在集营选拔的时候喝过的那碗清鸡汤,当时天寒地冻,正逢她又病后初愈,那盅来得及时的清鸡汤不止温暖了她的身体,也温暖了她的心。
她也想到送鸡汤的那个人,风雪亭栏处他的寂静,他每一次不经意的帮助,他以雪煎茶与她共尝之……
项二公子……
关吉羽手托着腮,望着夜空出神。
江缨年啊江缨年,如果他还有一丝善心的话,就请给她一条自由之路。
她的路尽头不是死亡,应是绪澧王朝内温热的春夏,应是京城的百花斗艳。
应是放下卸下身上所有的枷锁之后,以这自由之躯,去赴那个最是温润谦和的人许下的赏花之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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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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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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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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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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