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升大桥横跨两岸,如同江上纵卧着一张巨大的竖琴,晚高峰,桥上霓虹交织,蜃楼山市。
厉落开着车驶上大桥,车子飞一样疾冲在宽阔的桥面。
颜昭自上车后就一句话没讲,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厉落不时朝倒后镜瞄一眼她,也心照不宣地安静着。
补偿?谁又能跟命运要到补偿呢?
命运不会给任何人补偿,命运只会在某个等红绿灯的路口,让人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抽上自己两耳光。
暴雨侵袭,天阴得像要塌下来,通途变拥堵,大桥上水泄不通,警笛声不绝于耳,桥上密密麻麻的车灯闪烁。
灯光模糊成光斑,视线再次清晰时,已回到十二年前……
雨水冲刷着玻璃,雨刷器刮着救护车,司机回头对医护人员大喊:
“刚刚接到指体中心电话!有个男孩在前面跳桥!”
“开门!开门!我要下车!”颜昭疯狂拍打救护车门。
护士劝她:“小姑娘,你还是留在车上照顾你爸爸吧!前面堵了那么多车,你就算再着急这车也长不出翅膀!我们也开不出去呀!”
车门还是被她拉开了,颜昭担心地看了一眼车上昏迷的父亲,转身跑进一望无际的车海里。
雨水溅湿脚踝,她扔掉有阻力的雨伞,对抗着冰冷的雨水与灼痛的呼吸,拼命奔向前方!
越跑心越寒,前面这是堵了多少辆车啊!
冒雨不知跑出多少公里,她终于看到了警车,颜昭大力地拍击车窗!
“叔叔!救命啊叔叔!”
车窗摇下,警.察也在焦急地打电话。
“警.察叔叔!前方道路什么时候才能疏通啊!我爸爸的救护车堵在后面过不来了!人快不行了!”
“孩子!前面有个小男孩要跳桥!我们的人现在正在劝着呢!”
“孩子别急!我现在就叫人给你安排解决!看看能不能让医护人员先把病人从拥堵路段里推出来!到时候再用别的车拉走!不过你爸爸堵的那个位置距离很远,如果按照我说的方法,靠人推出来也要一段时间!”www.xiumb.com
颜昭转身遥望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男孩淋得像只刚破壳的小鸡,他站在桥身外面,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正激动地朝试图靠近他的警察挥舞着,他哭着嘶吼,一只脚已经悬了空!
颜昭抹去眼前不断流淌的雨水,问:“警.察叔叔!能不能跟那个跳桥的孩子说一声!我爸爸还在救护车里躺着呢!让他行行好别跳了!”
“孩子!你太天真了!你看看那小男孩现在还顾得上这些吗?我们可以去劝他,但是这么说的话保不齐就是催命啊!”
大桥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无比,人们都为那孩子捏一把汗。
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钻进了警戒线……
“哎?你是干什么的!”警察叫住了她。
“我是他的同学,能让我劝劝他吗?”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开!”
十二岁的白烬野还没有变声,少年的嗓音已经沙哑,他单手抓住栏杆,像被逼到悬崖的小狼,呲牙咧嘴,怒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纤瘦的女孩,淋得和他一样湿。
她抓紧肩上的书包,洇湿的白色帆布鞋小心翼翼地向他挪动。
他的面部因为哭得太久而充血,曲张的血管将通红的面部分割成一块又一块,仿佛一张悲伤的拼图。
他惊慌诧异,她怜悯望他。
暴雨无声。
134
“你可以下来么?”
“我爸爸在后面的救护车上,他快死了。”
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黑,她的声音像奶盖一样软。
大雨滂沱,他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渐渐走到他面前,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求求你!”
“我爸爸的救护车堵在后面了,他快不行了!!”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愧疚。
“对不起。”
他眼里灰败一片,下巴扬起,好像就要跳下去,她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大喊:
“不许跳!”
“你跳了他们还要施救!路上还是一样堵!我爸爸一样会死!”
少年扬起的头落下来,张开眼睛迷茫地看她。
她朝他勾了勾手掌,哄着说:“先到我这里来,嗯?”
她见他犹豫不动,小心试探:“你家人呢?”
说完她便后悔不已,因为他听到“家人”二字后,瞳孔剧烈震颤,眼中充满了戾气!
她立刻说:“你有朋友吗?”
少年摇摇头。
“你这么可爱,会有很多朋友的。”
她的目光饱含祈求:“下来吧好不好?”
“我叫颜昭,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来我们学校找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人们眼看着那个少女缓缓走到男孩面前,男孩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轻轻安抚他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
拥堵的交通缓缓疏通,救护车呼啸着,爆闪灯急速转动。
狭小的车厢里正与死神搏斗,心电监护频频发出尖锐警报。
“爸——爸——”颜昭一遍遍哭喊着父亲,连同救护人员的奋力抢救,父亲的心脏终于又恢复了跳动。
……
“病人脑干出血,抢救时间非常重要!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现在需要马上安排手术,费用大概在30万左右。”
“这个我们不敢保证,手术完植物人的概率很大。”
手术室门上的灯亮起,颜昭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母亲什么都听不见,也说不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医护人员能够跟她交流。
她急得用手直捶颜昭,想让女儿用手语告诉她医生都说了什么。
可是颜昭太累了,累的手都抬不起来。
派出所的电话打来,根据颜昭留下的电话找到了她。
“我是……”
“孩子,我是来告诉你一声,被你救下的男孩他家长来接他了,你今天做了一件好事。”
“嗯……警察叔叔……他好可怜……您要教育一下他的家长,千万不要再打他骂他了……”
“什么打他骂他呀,我们跟家长了解完情况了,这孩子想买游戏机,家长不给买,就爬到桥上去了!”
“……”
“孩子,你怎么哭了?”
“我爸爸……我爸爸还在抢救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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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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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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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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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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