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薄夜点头微笑,鼻尖是清幽的花香,隐隐有淡淡的草药味道。
温热的,熟悉的,安心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安然闭上眼,冰凉的指尖被裹住。
粗糙的,刮起心底一片涟漪,缓缓荡开来,想要靠上那片温暖。
倾身过去,却是一空,转首看过去,邀月正对着自己笑,眼里满满是自己的倒影。
心中安稳下来,反握住他的手,却像捞过空气般。
薄夜惊慌地再握住,看得见,却始终不在手中。
哽咽道:“邀月,其实我是沈南璆……你,还会爱我么?”
邀月仍是对着他笑,像是蓄满了阳光,明亮的笑,缱绻的温柔,牵起薄夜的手。
声音空灵,好似从远古传来,飘忽不定:“薄夜,你知道么,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爱谁恨谁,只想永远这么牵着你的手……”
邀月停住,眸光闪了闪,拉过薄夜,拥在怀里。
在他耳边,轻声软语:“即使受尽世人唾弃,即使黄泉之路无颜再过,我也要让世人知道我爱你,我爱的,只是你。”
薄夜眼圈红了红,浅笑,火红紫珩花,花瓣飘在发间,靠在邀月肩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抱住自己的身子蓦然发冷,刚刚还飘在发间的花瓣,化作鲜血,滴落在地上。
薄夜忙撑起身子,却见邀月仍是对着自己笑,笑到惨淡。
浑身尽是花瓣染作的血红,汹涌不绝,汩汩而出,薄夜慌乱地扯住邀月的衣袖,捞了个空。
想要喊她,费尽力气发不出丁点声音,泪眼朦胧中见他的身子慢慢幻作透明,随着一阵风,竟如落叶般越飘越远。
眼前火红色的花海,蓦地变作白色,透着死气的惨白。
薄夜心头慌乱,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拼了命地拔腿追过去,脚下一空,“啊”的一声惊叫,终是发出声来。
双眼刺疼,全身虚汗淋淋,薄夜惊得几乎从床上翻下,身子刚一大动,背上皮肉撕扯着疼痛。
马上有人扶住自己的身子,像是被烫到一般,薄夜顾不得背上的疼痛,猛地挣开,回头防备地看着刚刚扶他的人。
身后的宫女唯恐惹怒薄夜,面色煞白,忙跪在地上。
惊慌道:“奴婢小莉参见誉王,奴婢怕誉王动了伤口,奴婢知错,请誉王责罚。”
听到清脆的女声,薄夜吐了口气,缓缓闭上眼,整理因着噩梦还未平息过来的情绪,冷声道:“陛下呢?”
小莉伏在地上,颤抖道:“陛下……陛下……奴婢不知。”
“我要见她。”
“誉王,”小莉声调不稳,惊慌道:“誉王,陛下说她今日一定会来看誉王,请誉王好生歇息。”
薄夜的眉头微微拢在一起,紧阖的双目睁开一些,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白色的亵衣,已经不是最开始自己穿的那一套。
嘴角撇过一丝轻笑,随意问道:“我身上的东西呢?”
“回誉王,陛下说……说陛下身上不宜带过多毒物,命奴婢拿出去毁了……”
薄夜身上的伤本就未调理好,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失血过多,整个人已是苍白到没有颜色。
他记不得自己如何回的宫,或许,若不是那个梦,他便这般睡过去了……
“我回宫几日了?”薄夜动了动手臂,打算撑起身子。
小莉抬眼见薄夜欲要起身,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扶他,没薄夜吩咐,又不敢贸然站起身。
只有回答道:“回誉王,三日了。”
薄夜倔强地拧着眉头,咬牙撑起身子,小莉忙磕头道:“誉王,誉王莫要起身,御医说誉王本就体弱,重伤未愈,又受了一夜寒气,需要好好调理才行,至少一月不可下地。”
不用小莉说,薄夜已经察觉到自己身子的无力,刚刚撑起来便眼前发黑,一阵晕眩。www.xiumb.com
只是自己强忍住了,顾不上宫女的话,自己翻了个身坐着。
突地苦笑起来,为何每次受伤都是后面,棍仗,鞭笞,刀伤,每次都要趴在榻上久不能动。
“奴婢给誉王拿些吃食。”小莉又磕一头请示道。
薄夜点头,背上伤口长了三日,动作不太大,倒也不至于扯开。
此时全身酸软无力,也与未进食有关吧。
“宫里最近可有发生何事?”
榻上布了矮桌,上面摆放了清粥,还有些清淡的蔬菜,各色糕点。
薄夜一勺勺舀着粥送到嘴里,一边不经意问道。
小莉浑身颤了颤,不敢抬头,恭敬回道:“回誉王,宫中安好。”
“没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薄夜声调微微提高,质疑道。
“没,没有。”小莉有些吱吱唔唔。
薄夜笑,埋首喝粥,无论如何,得先让自己有了力气。
“滚开,本宫要进去,是你们这些奴才管得了的?”殿外突地传来一声怒斥,为了抵寒气,紫阳殿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外面声音很难听到。
可那声呵斥太过尖锐,殿内又过于安静,便显得尤为突出了。
薄夜皱眉,问道:“鲵驰邳?”
那声音是鲵驰邳没错,可她在外人眼前,一直是温顺体贴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几时这般蛮横地说话了?
小莉有些为难地瞅了瞅殿门,这位誉王向来不喜殿内多人,听说过他从前便经常将所有人遣出殿外。
陛下也是极为了解,只吩咐他一人留在殿内,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又听薄夜道:“去赶走他,我不想见。”
薄夜忍住胃中翻滚,将桌上的东西扫得干干净净,见那宫女领命出去,深吸一口气,趴着身子躺下,现在,没有力气与鲵驰邳斗。
殿外有些吵闹,顾不得了,尽管躺了三日,身子还是疲乏到极点。
薄夜闭上眼,想让自己睡去,明明一直平静的心,隐隐作痛起来,那疼痛像起了漩涡一般,搅拌着越来越凶,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小小,想见小小,明知武则天不来,他不可能见到,仍是刻骨的想。
邀月,挂记邀月,那些狠绝的话,不记得怎样说出口。
二人所有的牵连,或许就此斩断,可是,由不得他呵。
武则天可以查到他们所在,可以下令趁邀月不在时留字条,便意味着他们处于劣势了。
突然害怕柳淳的话应验了,他愿意相信邀月,信邀月不会扔下他,信邀月会带着他逃,信邀月会不顾一切保护他。
可便是这种信,让他不得不推开邀月。
带着他重伤的身子,且不知武则天有多少人在附近,胜算,太小。
最重要的,小小,即便小小是武则天的亲骨肉,她亲手杀过一次,又怎会在乎第二次?
说到底,终究是个死局。
既然他重生便是为了复仇,如今回到原点,完成使命,随着武则天的意愿回宫,最简单也最合理的选择。
邀月,他欠她,是沈南璆时欠她,如今是薄夜,同样是欠她。
既没有机会补偿,只愿她依然做淡泊的邀医师,安度余生。
迷糊中,见到小小对着自己笑,浅浅的,露出左脸的梨涡。
薄夜心头欢喜,只觉得那梨涡里,承载的都是幸福。
不由伸出手,想到触到,看看幸福是什么滋味,小小也同时伸出手……
不是想象中柔嫩的手,有些凉,有些粗,顺着自己的眉眼滑下来,抚过眼睫,触过脸庞,很……熟悉的感觉……
薄夜猛地惊醒,睁眼,便见到武则天坐在榻边,微微歪着身子,眼里是浅浅的光亮,伸手轻轻触着自己的脸。
转过脸,避开手,薄夜动了动身子,两手撑着起来。
武则天欲要扶,被他避开,便也不自讨没趣,坐在一边,脸上是莫名的笑意。
“我要见小小。”薄夜坐稳了身子,劈头便是一句。
武则天面上消瘦许多,两眼有些下陷,黯淡的脸上,唯余眸光闪烁。
听到薄夜的话,蓦地暗了暗,仍是挂着笑,拿了衣服披在薄夜身上:“南璆身体不适,该好好休息才是。”
薄夜身子僵了僵,曾经在耳边响了十数年的叫唤,熟悉的温柔语调,听在耳边只剩下讽刺。
转首,刚好看到武则天有几分试探,几分期许的眼,没由来一阵烦闷,讪讪一笑,对她这声称呼不置可否,仍是冷声道:“我要见小小。”
武则天侧了侧身子,叹口气,微微靠在床榻边,欲要拉住薄夜的手,还未触到,便被他闪开。
眼里闪过一抹落寞,垂下眼睑,低声道:“你先养伤。”
薄夜拿下肩上的衣服,自己穿了起来,动作尽量小些以免扯到伤口,被武则天一手止住:“你要做什么?”
“见小小。”
“然后?”
“我入了皇宫,还有然后么?”薄夜不屑地笑,猛地甩开武则天的手,竟带得她几乎扑在榻边,另一只手及时撑住才稳住了身子。
薄夜瞥了一眼,顾不了那么多,下了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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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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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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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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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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